每个人都清楚事实的真相,然而,结果就是不能等于真相。
这就是政治。
政治是没有对错的,政治不是非黑即白的,政治只有统治者和国家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李治当然是出于自身的利益来考量,其实这事怎么判,他都是输家,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将李义府、许敬宗一干重臣全部绳之于法,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他甚至这对于国家而言,都是一种伤害,因此他选择了包庇李义府等人。
其实那魏征能够名垂青史,就是对李世民最好的褒奖,因为像魏征这样的大臣,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不是说五百年才出一个魏征,毕竟圣贤之书就是教你做魏征的,而不是教你做秦桧的,但是一般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关键还是在于皇帝,那魏征之所以这么出名,那就是因为他得以善终,要是魏征早早就因为触怒李世民,而被斩首的话,虽然他还是哪个敢于直言的魏征,但谁又会记得魏征。
可见李世民多么的腹黑,因为你夸魏征就是在夸我英明神武。
显然,李治不是李世民,李治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一些事上面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如果他一早就下定决心,要借这一回事给李义府一点教训,也不会损失李义府,事情更加不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而且他将会掌握主动权,如果皇帝表露了决心,那武媚娘也不敢乱来,正是因为李治的优柔寡断,而且武媚娘的性格恰恰相反,雷厉风行,导致武媚娘趁虚而入,主导了这一场博弈,最后弄得李治也是上不上,下不下,很是尴尬。
事到如今,纵使上面坐着的是李世民,他也会跟李治一样,将王义方轰出去,因为朝廷分裂了,国家都会变得非常危险,还是得从大局出发。
只不过要是李治早知道王义方还会站出来,就不会开朝会,弄得自己也是灰头土脸的,心里还是很怪王义方的,你要不服,你偷偷上奏章上来,咱们还能谈谈,兴许还能让你理解我的苦衷,你公然在大殿上将朕给逼到死角了,那朕会岂会让你好过。
而整件事,其实韩艺和长孙无忌是幕后的策划人,虽然他们看上去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个结果,对于韩艺而言,其实是最好不过的,他也不想朝廷分裂,他更加不想现在武媚娘和长孙无忌硬碰硬,他如今没空去介入他们的斗争,他需要一段平静的时期,至于李义府的话,真不够聪明影响到韩艺的计划,因此韩艺倒是挺开心的。
萧府。
“夫君,你回来了。”
这韩艺刚刚到家,萧无衣就迎了出来。
韩艺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挺个大肚子,就别出来迎接了。”
“这哪行,等会爹爹知道了,又会说我。”萧无衣道。
韩艺纳闷道:“敢情你来迎接我,就是不想让丈人唠叨你。”
萧无衣眨了眨眼,急忙道:“对了,今儿朝会上说了什么”
韩艺耸耸肩道:“还不就是毕正义一案。”
萧无衣眼眸一转,道:“已经结案了么”
“嗯”
韩艺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来,“等会”
萧无衣眼中闪过一抹心虚,道:“怎么呢”
韩艺打量着萧无衣,道:“其实你很少出来迎接我的,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那都是有事发生。”
萧无衣立刻道:“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韩艺呵呵一笑,又道:“还有,你也很少过问我公事的。夫人,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说着,他见萧无衣眼珠乱瞟,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猜错,道:“说吧,什么事”
萧无衣斜目瞧了眼韩艺,过得片刻,才道:“你先回答我,毕正义一案可有完结”
韩艺皱眉道:“不会你也参与了这事吧”
萧无衣忙摇头道:“我一个孕妇,足不出门,想参与也没有机会啊”
这倒也是韩艺点点头道:“已经完结了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萧无衣眨了眨眼,道:“夫君,你不是常教我,做好事不留名么”
“我绝对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韩艺非常果断的摇摇头,心想,我一般是做坏事不留名,做好事一般统统都留名啊,我怎么可能这么教你。
萧无衣立刻道:“那肯定也是你说得。”
韩艺愣了愣,难道是曾今装逼的时候说过道:“就算是我说得,那又怎样。”
萧无衣道:“我我这两日就做了一件大好事,但是我不想让对方见到我,要不你出面帮我善后。”
我一直在帮你善后啊韩艺有些怕怕道:“敢问是什么好事”
“呃我我将卢师卦关在咱们家的柴房里面了。”
“什什么”
韩艺都懵了,惊讶的望着萧无衣。
萧无衣道:“我将卢师卦关在咱们家的柴房,但是我这是在帮他,你你也应该知道。”
“你你”
韩艺真是一时词穷,赶紧往柴房那边走去。
这一打开拆房门,就听得一阵唔唔唔的声音,只见卢师卦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斜靠在柴堆旁,见得韩艺来了,是激动不已。
这个婆娘,就算要绑架,也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啊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韩艺急忙上前,道:“卢公子你别着急,我这就放你出去。”他快步上前,先是将塞在卢师卦嘴里的丝绸给扯了出来。
卢师卦当即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韩艺一愣,随即道:“已经晚了。”
卢师卦猛地一惊,偏过头去,望着韩艺。
韩艺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说道:“你是不是与王义方约好,今日一起入殿弹劾李义府”
卢师卦急忙问道:“结果如何”
韩艺道:“结果就是李义府无罪,王义方因公然诽谤朝中重臣,而被轰出大殿。”
卢师卦气急道:“这都怪你夫人,若非她将我”
韩艺打断他的话道:“若非她绑着你,也就是多一个人被轰出大殿而已。其实以王义方的证据,至少也能够令陛下重审此案,但是陛下只是看了眼那信,便指责王义方诽谤侮辱宰相,连毕正义的绝笔信都无法打动陛下,何况你的那一份验尸报告。”
说话间,他已经将卢师卦手脚的绳子全部解开了。
卢师卦却呆坐不动,过得一会儿,他突然看向韩艺道:“这是为什么”
韩艺蹲在一旁,犹豫片刻,道:“其实这事本不能跟你说得,但是我知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因为前几日陛下曾因为杜正伦和许敬宗他们的争吵,气得晕厥了过去。但是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难怪难怪你们突然要立刻结案。”卢师卦顿时恍然大悟,又道:“就算如此,那也不是包庇李义府的理由,如今铁证如山,陛下为什么还要包庇李义府这与昏君有何区别。”
他一时气愤不过,竟说出恁地大逆不道的话来,当然,这在唐朝其实也是有过很多的先例,一些大臣当初也这么骂过李世民,不过贞观末期,可就没有人敢这么骂李世民了。
韩艺笑道:“难道杜正伦挑起这事,就是想为毕正义寻回一个公道”
卢师卦微微一愣,道:“就算如此,但李义府确确实实草芥人命,杀人灭口,这可是大罪呀,而且他还是中书令,想当初褚遂良只因贱买百姓土地,就被调去外地做官,陛下怎能如此纵容李义府。”
韩艺道:“那是因为当初告发褚遂良的乃是韦思谦,韦思谦告发褚遂良的初衷,乃是出自职权之内,而杜正伦告发李义府,乃是为了政治利益,那么陛下看待整件事,他就不能从案件本身出发,而是要从平息朝中斗争来处理。是,我也认为陛下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若真查起来,后果会是什么又会牵连到朝中多少大臣这甚至可能影响到国家的运转,而这么判的话,只是毕正义一个人蒙难,另外,毕正义就没有过错么如果他不放人,那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在你看来,每条人命都很重要,这没有错,但是陛下这么做也没有错,因为相比起整个国家而言,这一条还不能说是无辜的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卢师卦哼道:“真是荒谬,难道任由奸臣当道,也是为国家着想吗”
韩艺笑道:“奸臣当道,也总比权臣当道要好,陛下只是在两条最坏的路,选择了一条稍微好一点且可以修复的路来走。”
卢师卦站起身来,“你这是强词夺理。”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李义府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陛下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这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卢师卦一挥长袖,便往屋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道:“虽然云城郡主是为我着想,但是我不会领她这情的,我卢师卦虽无大才,但至少也是心中坦荡荡,这一生也是清清白白,无愧于天地,是云城郡主让我失信于人,做了这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我宁可她杀了我。”
“随你怎么想,但是无衣这么做,我也是支持的,因为作为商人,是要两个人抱着一块死,还是一个人死,这并不难以选择。”韩艺又道:“另外,我劝你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就算你不顾你自己,也得顾忌一下王义方。”
卢师卦回过头来,道:“王御史怎么呢”
韩艺笑道:“他现在倒是没事,但只怕也是自身难保,他在大殿上将话说得太绝了,你要再闹下去得话,我敢肯定,你跟他的下场一定都会非常惨的,此案必须到此为止。”
卢师卦沉默片刻,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后片刻,韩艺便道:“出来吧”
只见萧无衣一脸尴尬的走了进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听”
韩艺道:“我是你夫君,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萧无衣又道:“那你前面说支持我这么做,是真的么”
“当然是假的,只是在外人面前我必须支持你么。”
韩艺没好气道:“无衣,这事他不能这么干,你怎么能将人绑架到自己家里面来,一旦查起来,那谁都知道是你干的,你应该做得不留痕迹,随便在城外弄个小屋,我再重申一遍,这做好事是可以留名,但是坏事切记不能留名啊。”心想,你作为我妻子,连我的办事基本原则都没有弄明白。
萧无衣立刻道:“这不能怪我,这都怪王玄道”
说到这里,她又赶紧闭上嘴来。
“王玄道”
韩艺一字一顿,立刻明白过来,我就纳闷了,这婆娘坐在家里,怎么还知道去绑架卢师卦,原来是王玄道那龟人怂恿的。不禁怒骂道:“王玄道这个王八蛋,竟然利用我夫人,真是岂有此理,我饶不了他。”
萧无衣道:“夫君,你就别跟那龟人一般见识了,我若不愿意,他们也是勉强不来的。他们十几年的交情来之不易,倘若他们这么做,卢师卦一定会跟他们绝交的,反正我做恶人做惯了,再做一回,也无伤大雅,卢师卦也不会跟我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
别看无衣姐做事神神经经的,但还是非常重义气。
韩艺苦笑的瞧了眼萧无衣,心想,看来她当年能够令崔戢刃他们心悦诚服,也并非完全是凭借耍诈。走过去,轻轻揽着她,“好了,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安心养胎。”
“可安不了心。”
“为毛”
“嗯”
“为何”
“因为昭仪学院不是要期末大考了么”
“呃”
王家
“王御史,师卦真是愧对于你,我”
卢师卦一揖到底,满面的羞愧,那真是羞于启齿,抬不起头来。这在卢师卦的一生中,都是绝无仅有,他一般说话都是昂着头,因为他心中坦荡荡,没有做过亏心事。
王义方迟疑一会儿,上前扶起他,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事我也能够理解,而且,即便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心里当然不爽卢师卦,但是他现在也非常明白,卢师卦出现与否,不会影响结果,他也不想再去怪卢师卦了,这只会平添苦恼。
可卢师卦却觉的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他不会认为他是被绑架了,这就不能怪他,他不会为自己找借口,他都不解释的,就恨不得拉着王义方再去告御状,以表示自己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平添两条性命而已,道:“王御史,我本无颜来此,只是我担心王御史你现在的处境,你如今得罪了李义府,那李义府心胸狭隘,瑕疵必报,这你可得小心啊”
王义方一脸悲伤道:“若只是我一个人,我才不怕他李义府,可就怕连累我那老母亲,我三番四次连累母亲,真是不孝之子。”说罢,又是一声哀叹。
卢师卦本就觉得非常愧对于他,也有心想要帮他,可这左思右想,能够与李义府正面抗衡的,朝中唯有那么几人,李绩不参与这事的,靠他没谱,长孙无忌的话,别说他请不动,就算他请得动,他真没有这个胆,长孙无忌出来那就不是渐渐地公道,那就是最后的决战,这许敬宗跟李义府是一伙的,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就是杜正伦和韩艺了,杜正伦与他又不熟,而且杜正伦只怕也不会纠缠这事了,那唯有韩艺了,于是道:“我与韩侍郎关系不错,而且他素来有主意,我去找他帮你想想办法。”
“韩侍郎”
王义方一愣,道:“今日散朝之后韩侍郎倒是与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卢师卦道:“什么话”
王义方道:“他说我若想要转行,可以去凤飞楼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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