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第九章
被一个男人邀请到家里吃夜宵这种事,姜雨娴还是第一次碰上。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思索不过半秒就已经答应下来。
姜雨娴的厨艺差得让人发指,她很少会费力精力和心血去折腾自己的胃。平日的三餐,她一般会在外面的餐馆解决,若时间允许的话,她会到顾莞那边蹭顿饭。她很少吃夜宵,如果真的饿得不行,她宁可换衣洗漱到楼下的小店吃一碗白粥,也不会进厨房给自己下一碗汤面。
回卧室翻了一件小外套,姜雨娴穿上以后就到隔壁找宋知瑾。宋知瑾已经给她留了门,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围着围裙在料理台前准备食材。
听见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宋知瑾抬了抬头,看见她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想起她家那混乱境况,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随后说:“你自便吧。”
姜雨娴循声走到厨房,她还以为宋知瑾会用鱼翅鲍鱼来招待自己,没想到他只是拿着几颗桃子在摆弄。她站到他身边,半真半假地说:“你就请我吃水果?这也太吝啬了吧……”
“这是我前两天学的一道菜,我想你们这些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宋知瑾专心地清洗着桃子,说话时连脸都没有转过来。
她耸了耸肩,问:“需要我帮忙吗?”
宋知瑾的声音隐隐间含着笑意:“你还是坐着等吧。”
姜雨娴坐到高脚椅上,细心留意下,她才发现这厨房要比客厅的布置要繁琐复杂得多。大至组合橱柜,小至厨具吊饰,她都能看出厨房的主人肯定是费了心思去挑选的。她伸长手臂摸了摸吧台上面那盏吊灯的流苏,那脆薄的流苏则发出一阵悦耳的低响,引得宋知瑾分心提醒她:“别弄坏了,玻璃砸下来会让你毁容的。”
听他这样说,姜雨娴才安静下来。她将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趴在吧台上看他忙碌。上次她看宋知瑾做蛋糕,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而现在,她倒是出于好奇。
宋知瑾将桃子对半切开,用刀尖剔掉桃核,然后将它们放在烤盘上。紧接着,他在柳橙上划了两道口子,将皮剥掉以后就将果肉榨成橙汁。当榨汁机轰轰地运作时,他有条不紊地将香草荚切开,把里头的香草籽刮入瓷碗里,随后放入白砂糖。搅拌均匀以后,橙汁也榨好了。
看着看着,姜雨娴不自觉把视线挪到了宋知瑾身上。他微微低头,薄唇轻轻抿着,暖黄色的厨灯映着他脸上,原本英挺的轮廓倒是柔和了不少。姜雨娴很少这么专心地观察一个男人,小片刻后,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他活动灵活的手指和那堆食材上。
准备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宋知瑾就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关上柜门时,他发现姜雨娴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于是便问她:“你不会一沾酒就醉吧?”
“应该不会。”姜雨娴回答。她平日虽少碰酒,但酒量肯定不会浅得这么离谱。
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姜雨娴跟在宋知瑾身后看他完成最后的工序。他先淋上少许的白兰地,再把柳橙汁倒上桃子窝里头,随后调过味的香草籽撒在上面。
宋知瑾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烤香桃?”姜雨娴观察了这么久,大概还是能看出他搞的是什么名堂。
“对。”宋知瑾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告诉她,“准确一点来说是白兰地烤香桃,这是意大利很受欢迎的一道菜。”
将酱汁倾满以后,宋知瑾把桃子放进预热至一百八十摄氏度的烤箱里。他把手套脱下来:“再等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宋知瑾似乎对意大利菜很感兴趣,姜雨娴便问他:“你打算开一家意大利餐厅?”
“目前还在计划中,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主厨。”宋知瑾说。他又从冰箱里拿出几颗柳橙,剥皮以后便塞进榨汁机里榨了一杯橙汁。
姜雨娴道谢以后就将橙汁接过来,而宋知瑾则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
烤箱响起提示音,宋知瑾重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烤盘拿出来。
新鲜出炉的烤香桃正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桃子的表面金黄金黄的,里面的果汁正冒着小泡泡,看上去十分诱人。姜雨娴瞬间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拿起餐具就叉了一块。
姜雨娴没等它凉透就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嘴里。果汁从饱满的桃肉溅出,桃子和柳橙的鲜甜与白兰地交融,明明是两种差别甚大的味道,混在一起却是意想不到的和谐。姜雨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她突然发现,能有一个喜欢下厨的邻居真的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情。
宋知瑾只尝了一块就放下了餐具。他轻呷了一口酒,语气惋惜地说:“其实烤香桃配白兰地才是绝配。”
“那你还给我橙汁?”姜雨娴说。
宋知瑾失笑,他说:“我是这为你着想。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在一个男人的家里喝醉了,最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看上去挺正派的,我想你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姜雨娴笑呵呵地看着他,不假思索便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更何况,你还是一个gay……”
闻言,宋知瑾的动作顿了一下。等姜雨娴把话说完,他便放下酒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看着她。
话音刚落,姜雨娴就感觉到对面有道诡异的视线正盯在自己身上。她有点后悔,奈何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她绞尽脑汁想要补救,但最后只能挤出一句勉强算得上赞美的话:“就算你是一个gay,也是一个很会做菜的gay。”
宋知瑾的嘴角隐隐地抽了抽,好半晌他才说:“原来你一直记住我妈那些无聊的话。”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姜雨娴一时无法判断他是否在生气。她稍稍坐直了身体,很老实地说:“我不是特地记住的,我只是忘不了而已。”
“跟我相处了这么久,你也觉得我是一个gay?”他问。
这问题确实把姜雨娴难倒了,她犹豫了一下,说:“觉得。”
“为什么?”他追问原因。
姜雨娴喝了一口橙汁,理直气壮地反问他:“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像一个gay?”
他将手支在下巴,不徐不疾地说:“我对着男人硬不起来。”
那口橙汁还没完全咽下去,姜雨娴被呛得脸红耳赤,宋知瑾看不过眼,抽了两张纸巾塞进她的手里。咳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她目光幽怨地看着他说:“你没必要说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可这原因很有说服力,不是么?”宋知瑾说。
“张阿姨为什么要说你是同性恋?”姜雨娴仍旧是半信半疑,她觉得一位母亲是不会这样污蔑自己儿子的。
他告诉她:“我念大学的时候,曾经在舍友的劝说下参加过一场反歧视的同性恋活动,我妈知道以后就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了。”
宋知瑾抬眼就看见姜雨娴用一种“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虚咳了一声,接着说:“我参与这场活动,是为了给处于少数、处于劣势的人争取他们应得的权利。”
宋知瑾就读的学校十分崇尚平等和自由,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深受影响。爱是不应该有国界、民族、肤色甚至是性别之分,无论是什么性质的爱,都应该被理解、尊重和包容,这就是他参与这场活动的初衷。
“那你为什么不跟张阿姨解释清楚呀?”姜雨娴不解地问。
“我解释过了。”宋知瑾语气淡淡地说。
她笑了起来,说:“她不信?”
他的眉头紧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他说:“她最多只信了三成。”
从小到大,宋知瑾就偏爱极限运动,蹦极、攀岩、冲浪是他的挚爱。因此,跟他来往得最密切的,一般是与他年龄相仿又有着相同喜好的男性朋友。他天生好动,女性朋友一直不多。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张静秋说明原因,为表真诚,他还一次又一次地听从母亲的安排,跟形形色-色的女人相亲。
听了他的遭遇,姜雨娴很中肯地说:“你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宋知瑾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将身体前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之所以不对我设防,是因为觉得我是一个gay吧?”
姜雨娴莫名地觉得后脊发凉,她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知瑾轻轻地“哦”了一声,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态度不明地说:“原来如此。看来我真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