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得如意和玳瑁变了调的声音同时叫喊道:
“娘娘!”
“小姐!”
紧接着是女子呼痛的尖叫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十分的混乱不堪,禾曦便是在这混乱中被人推倒在地,是拓跋玥,他的手宽厚有力,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是那样的果断决绝。
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早有预料,好在梁启虽然有伤在身,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是迅捷的,见到禾曦跌倒,忙欺身上前,一把将禾曦揽在怀里,这才扶住了她,没有让她跌倒。
耳边是萧奈的惨叫声,禾曦的水色裙裾上洒着淋漓的鲜血,看着便触目惊心。
地上,是两节断指,萧奈捂着伤处,痛的几乎要晕厥了过去,拓跋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蹙着眉。
萧奈额上冷汗直冒,沉声道:“杀了她,玳瑁,杀了她,把她和她肚子里面的孽种,全给我杀了!”
玳瑁有些迟疑的看了拓跋玥一眼,弱弱的道:“小姐——这——您收了伤,依奴婢看,还是——还是先找郎中治疗为好——”
萧奈如何肯,她挣扎着起身,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玳瑁的脸上,沉声道:“放肆,我的命令你竟然敢不听,信不信我将你交给父亲处置——”
她眸子中的恨意似乎是要沁出血来,双目赤红一片,玳瑁身子瑟瑟发抖,下意识的起身朝着禾曦的方向走去。
拓跋玥如何能让玳瑁伤害禾曦,马上出言制止到:“够了!你们闹够了没有?”
萧奈被他的怒火惊得睁大了眼睛,她的眸中闪过了恨意,哽咽的道:“闹?玥哥哥,禾曦那个贱人断了我的两指,为何我不能要她性命,她只是一个棋子不是么?玥哥哥,现在万事俱备,根本不需要她了。”
拓跋玥微微的垂首,不肯抬头看向禾曦的方向,忽的听闻一声轻笑,是禾曦,她挣扎着站起来,俯视着萧奈,沉声道:“萧小姐可真的是金贵的很,你两根断指便想要了我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萧奈忍着锥心的疼痛,拼尽了全力喊道:“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多金贵?还有你身边的这些人,早晚,早晚有一天,我会让我父亲将你们一个个都处死,以泄我心头之恨!”
禾曦忽的看向了萧奈道:“你想我死,这我知道,可是你不该对麟儿和梁伯动手——”
拓跋玥似乎越发不能抬起头来,她终究是都知道了。
禾曦想笑,但是眼眶却红了,她只看向了拓跋玥道:“或许之前的事情王爷不知,但是过得这么久了,或许王爷也查清楚了,那么王爷,请问你想怎么处置你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不知道为什么,禾曦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丝恶毒,但是那恶毒的背后,却是她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的希望。
“玥哥哥——我没有——都是父亲,奈儿并不知情——”萧奈的声音似乎是一直流浪的猫儿,寻求着庇护,她朝着拓跋玥的怀中依偎了一下。
拓跋玥身型挺得笔直,像是个泥胎木偶一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奈儿,她——她失去了爱子,这事与南疆有关,今日,便放过她吧。”
禾曦心中的希冀好像是一个跳跃着的晃动不休的火苗,忽的被一阵大风吹过,垂落了一地的狼藉。
她深吸一气,笑靥如花:“王爷英明果断,好,甚好,不过我这个人不识时务,这两根断指,是赔偿梁伯的一只手臂的,至于麟儿的事情,终有一日会有了断。告辞——”
萧奈如何能忍得了,她未受伤的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捉着拓跋玥的手腕道:“玥哥哥,我是你的侧妃,父亲若是知道她这般,早晚是要除去她的,不如我们——”
拓跋玥的一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将萧奈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从腰间抽出匕首——
梁启见到匕首的一瞬间,神色微变,上前一步走到了禾曦的面前道:“王爷,你要做什么?”
萧奈忍着痛,眼底都是快意,她扬声道:“玥哥哥,别手下留情,左右不过是一个在宫里的棋子罢了,咱们不要她,自然还有旁人。”
禾曦声色不动的道:“对,公孙静怡为人沉稳,比之我更适合做你们的棋子是不是?”
她看见萧奈神色惊诧,心中便已经知道自己算是猜对了,如意跪倒在地,膝行两步上前,抱住了拓跋玥的腿道:“王爷,不可啊,娘娘她,她也是难过,娘娘做错了事情,奴婢来替娘娘承担,您——您杀了我好了——娘娘她——”
禾曦看也不看拓跋玥,只是盯着如意道:“如意,起来。”
如意转回身,已然是哭成了泪人,她哽咽的道:“娘娘,您大仇未报,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意没用,如意护不了娘娘,只能这般了。”
禾曦眼中无波无澜,里面似乎是有一汪毫无生气的死水,她只是重复道:“如意,起来。”
如意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禾曦上前两步,手轻轻的抚上了拓跋玥的手掌,将他的手臂抬起来,那柄匕首,是她的,她本想赠与高远的。
却阴差阳错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把匕首,他们才能在那烛龙的口下逃生,她好像还能记得那时候的拓跋玥对自己说的话,一言一行,他们从未那样的近,近到好似她只要伸出手,一推开门,便能看清他心中的乾坤天地,一草一木。
但是终于,世事无常。
拓跋玥只是看着她,感觉着她手指的颤抖,她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那匕首的尖端嗤的一声没进了她肩膀中。
拓跋玥蹙眉,眸中闪过了伤痛的神色,他道:“禾曦,你这是做什么?”
禾曦道:“这是王爷要的交代,或许,我应该问王爷想做什么?也对,我是弃子,但是今日还请王爷能手下留情,不知道这样王爷满不满意?还是说王爷一定要我的性命?”
拓跋玥感觉到那湿热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指尖,他一生中,也算是杀人无数,唯独这一次,他竟然觉得那血液的温度,太过于灼人。
他似乎想缩回手,但是相比于这样,他似乎是更想将面前的女子揽在怀中,他想对她说,今日他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抚萧奈,他想对她说,现在她身在皇宫中,他担心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护她周全。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在她那样失望的眼神中,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禾曦要离开他了。
禾曦缓缓的抽身而出,那血液顺着肩膀缓缓的滑落了下来,染红了衣襟,她勉力的站着,她看着那把匕首,将它从拓跋玥的手上拿下来,道:“这匕首,许是不适合王爷。”
面对这样决绝的禾曦,拓跋玥只能呆愣在原地。
他这一生,小心翼翼,寄人篱下,早就练就了一身波澜不惊的气魄,但是唯独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所有的骄傲和坚强,都好像是不堪一击一般,她那样柔弱,但是每一个眼神,都好似利刃,一刀一刀的刮着他的心脏,沁出了血点子来。
天知道禾曦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出了那间雅间的,整个临江楼空寂的好像是一座坟墓一般,她便是被埋葬在坟墓里面的人,一阵冷风吹开了走廊的窗棂。
精致的雕花木窗,打在旁白的墙壁上,砰砰作响,她只觉得脸颊上凉凉的,她伸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湿滑,原来是她的泪水,原来她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会哭会笑,会疼会痛。
可是,她也能感觉道,心中有什么一点一点的抽离而去,是心吧,若死心已死,情又如何动?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广袖垂落,将手中的匕首掩在袖中,却有点滴的猩红血迹,沿路留下。
耳边是如意柔声的劝阻:“娘娘,您要去哪里,您受了伤,还是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吧,娘娘。”
禾曦脚下不停,似乎并没有将如意的话听进去。
她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出了临江楼,如意和梁启劝阻不住,禾曦心神恍惚,突然撞到了前方一个妆容素雅的妇人。
那人一回首,见到了禾曦,下意识的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是魏红袖。
禾曦只是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身子也没了力气,她脚下一软,魏红袖连忙扶住了,这时便看见了禾曦衣襟上暗红色的血液。
一声清脆的声响,竟然是一柄闪着银光的,精致的匕首,那上面还有为干涸的血迹,魏红袖如何能不慌,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如意见状,心中慌乱不已,只能跪倒在地道:“劳烦安国郡主帮帮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肩上有伤——”
魏红袖从小耳濡目染,本就懂一些医术,她挥了挥手,叫了墨香上前道:“扶曦妃娘娘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