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口中说的那人确实是玉兰苑的守门姚姓婆子。
因着之前她被关佛堂形同软禁之时,大姑娘派过去守在外面的两位婆子把关乎她的事情都看得死死的,害得她连一个信息都没递出去,从而她辛辛苦苦建立的西城田庄毁了个一干二净。
府中的很多事也全都被隔在了外头,她愣是一个都没听说。
两个狗东西都敢在明面上和她作对得如此彻底,她定是饶不了她们的,正巧彼时有了这样的机缘,她便拉了人下水,先治一个是一个,总归另一个也是逃不掉的。
再者,玉兰苑有一部分丫鬟婆子是董老夫人送来的,老夫人虽嘴上没说,可是心里自是不爽快,若是有机会除了董府的人,她自是乐意的。
遂,在大姑娘反咬她一口之际,她只做出了一副无奈的面容,并没多说话,是因为她料定了老夫人不会一直看下去。
果然,她假意装作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一直默默听着她们争辩的老夫人一锤定音:“放肆,区区一个守门婆子也敢乱传话,惹了如此大的误会,我看她是故意挑拨离间的!这样的下人,我苏府哪里还敢继续用下去?趁早打发出府去!”
苏念语哪曾想到苏老夫人忽地如此强硬,下意识地开口要辩解:“祖母,姚婆子并不是那样的人……”
苏老夫人却是脸色阴沉道:“姚婆子的事就这样办了,切勿再说。”
苏念语看了看苏老夫人,眸子凝了凝,果真不再言语。
苏老夫人又声音沉沉道:“今日在司徒夫人和其嫡子跟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可谓是颜面尽失,晴姐儿到底是苏家的女儿,被人如此陷害自是不可原谅。”
苏老夫人寒着一张脸,抬眼瞧了瞧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苏念语的身上,甫一开口,便又是森寒的声音:“语姐儿,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念语此刻面上并无半点笑容,她和刘姨娘耗这么久,原本不过是抱着玩的心思,却不想,姚婆子被无辜扯了进来,还得了个被打发出府的下场。
……而不是遣回董府。
苏念语自是知道祖母的打算。
姚婆子再怎么说都是外祖母拨给她的人,若是犯了错打发出去也就罢了;若是把她遣回董府去,就好似打了董府耳光一般,自是会影响到两家之间的感情,祖母一直都待在深宅大院里,自是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而刘姨娘……倒是她疏忽了。
苏念语委实觉得自己太过大意,竟着了刘姨娘的道,回头见祖母口气也差,便没了玩笑之心,只想着尽快解决了这事。
略一思考,便理好了思绪,“……今日二妹妹上门寻了我,说是一起游园,我欣然应允。而后二妹妹提议休息一番,我们便选了这间厢房,而那些茶水及点心……则全是二妹妹让人备下的,其中为何有毒,我自不知这其中有何玄妙之处。”
苏念语语速平缓,一字一句,皆是十分清晰,更无慌张之意。
众人这一番话停下来,面色变了几变,又如何会听不懂大姑娘话中要表达的意思?
难不成这毒真的是二姑娘自己下的?
可为何到后来是她自己喝下去?
刘姨娘冷笑一声,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不是妾身不想相信大姑娘的话,实在是大姑娘所表述着实荒谬!若是晴姐儿自己下的毒,她应该知晓茶水和点心中有毒才对,又为何会喝下去?”
“这便是我需要解释的地方,”苏念语顿了顿,看着刘姨娘道,“二妹妹为何会喝了中毒而我没事,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拿错了酒杯的缘故。也就是说,二妹妹喝的本是我的茶盏,我喝的恰好是二妹妹的。”
听到这里,若是在场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不是装的就是真的笨了。
若是二人没有拿错茶盏,那么中毒的人自是大姑娘。
全程听下来,好似都是二姑娘拿着主意,从游园到上差点,一桩连着一桩,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啊!
只是,此番话是大姑娘的一面之词,二姑娘又陷在昏睡中,自是无法得知大姑娘说的是真是假。
刘姨娘早料到苏念语会如此说,面色一沉,把碟玉琉璃挑了出来,好似完全不知情一般:“……你们说,那些东西当真都是你们备的?你们定要给我说实话,若是撒了谎,我定饶不了你们!”
苏念语差点扑哧一声笑了,这种虚张声势之类的话,若不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十分了解刘姨娘的心机之深,只怕她是要被忽悠过去的。
撒了谎又如何?对她们有利的,刘姨娘还真把人给弄没了不成?
人在做天在看,也不怕哪日天公开眼,来道雷劈了她。
碟玉琉璃忙跪了下去,大抵是因为下跪的动作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一张脸都变了形,却仍忍着疼痛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那一桌子的点心饭菜并不是我们备下的。”
苏念语弯了弯唇角,道:“我可没说是琉璃碟玉,自是吩咐了其他的丫鬟。”又觑了觑二人一眼,“我没说错吧?”
琉璃碟玉互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刘姨娘即刻就道:“凡事要讲证据的,大姑娘虽然金贵,可也不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您说有别的丫鬟,那就请大姑娘把那丫鬟叫上来对峙一番。”
刘姨娘这番话说得很是义正言辞,那是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周全严密。
这次下毒本就是一招险棋,若是顺利的话,自是直接大功告成;可若是中间多了些曲折,甚至还起了反效果,只怕她们讨不了好不说,还得赔上自己。
故,那些上茶水点心的丫鬟一退下,就被带离了苏府,饶是大姑娘说的是事实,找不到人来对质,便成了口说无凭。
刘姨娘面上一派严肃,心里头却在嗤笑,大姑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在她眼皮底下还能耍得了什么威风!
苏念语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姨娘,转而对着屋外的人大声喊道:“……把方才那几个上点心的丫鬟带上来。”
话音刚落,门外忽地就被推进来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一看里头老夫人、大姑娘及刘姨娘她们都在,顷刻间,有些胆子小的丫鬟已经吓得红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手中挽着的小包袱。
明眼人一看便明白了。
这些丫鬟定是在准备离开苏府之时直接被大姑娘拦截下来了。
几个丫鬟胆战心惊地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口中一迭声喊着饶命之类的话;苏念语这会儿不说话,瞧着前头的刘姨娘是何表情,却见她正好也看了她一眼,随后别了开,除了假意拭了拭泪眼,面上并无一丝慌张。
就好似,她命人堵下来的这几个丫鬟似乎对她并没什么威胁。
苏老夫人目光依然清冷,审视一般地看着地上那几个抖抖索索的丫鬟,沉声道:“说,到底是谁在里头下的毒?若是敢胡言乱语……”
带着威严的声音点到为止,地上的丫鬟已经吓出了一脸的泪水,全部把手指头指向了跪在一旁默默不语的人:“是她……琉璃姐说大姑娘嚣张跋扈,又总是找二姑娘的麻烦,刚好又知道太仆家的司徒公子中意大姑娘,便把下了药的吃食端上来,说是要……要毁了大姑娘的清白……”
小丫鬟大抵是太过害怕,哆哆嗦嗦地说完之时,面上已经有了几条泪痕,泪珠还不住地往下掉。
而其他丫鬟更是连声附和。
被指出来的琉璃却是震惊地抬起了头,第一时间看向了刘姨娘,却见后者眸中对着自己散发着的冷意,她登时心沉谷底,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
犹记起前日夜里,刘姨娘面目慈祥地和她说了的那番话。
“琉璃,你跟在晴姐儿身边不短了吧?”
“是的,姨娘。”
“我对你如何,晴姐儿又待你如何?”
碟玉并没想到刘姨娘会如此问她,她几乎是没有踌躇:“刘姨娘和二姑娘待奴婢都十分好,奴婢自当做牛做马,一生只为二姑娘所想。”
那时的刘姨娘眼神幽深地看着她点着头,让她记住自己所说过的话……原来,刘姨娘那时便都打算好了一切,若是失败了,便是要把她推出去,背了所有的黑锅。
……这便是为二姑娘忠心耿耿的下场吗?
琉璃两眼无神,苏念语又怎会不知她不过是替罪羔羊?当下眸子闪了闪,便道:“我从小便嚣张惯了,琉璃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点,未免太牵强了些?我倒认为幕后还有人,一个小丫鬟再给她几个胆,定也不敢做出对嫡女不利的事情来。再者,方才我并没说过茶点里有毒,可是我却听到有人直接说出来了……”
刘姨娘脸色变了变,终于忆起了方才话中的不当之处。
当时情况紧急,她确实没意识到自己会说漏了嘴,不由在心里暗恼自己太不小心。
而这厢,苏老夫人出声喝止:“够了,别再说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