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张钦铭这一觉睡到次日天大亮,等他醒来时,老潘家人大都起来了,潘士云也从西边家来了。
昨晚喝到断片,张钦铭生怕自己头一回醉酒就在老丈人和几个小舅子面前失态,好在老丈人脸上没什么不满之色,还主动招呼他去洗漱吃早饭。
张钦铭多少放心了些,但还是在潘士云给他打洗脸水时,偷偷问她,“我昨晚,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潘士云道,“做了,又吵又闹,把我阿哒脸都给气绿了。”
张钦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再转念一想,觉得肯定不是那样,如果他真大吵大闹,估计今早就是在大马路上醒了...
潘士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笑道,“看把你吓的,骗你的,没事啦。”
张钦铭挠挠头,也跟着笑了,“士云,我都来你家了,中午,我们中午干脆再去我家一趟吧,带你去看看我阿爷我奶。”
潘士云甩了手上的水,点头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跟我阿哒娘说一声,我们中午就去吧。”
小年轻两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潘兆科没道理不同意,还不忘提醒,“趁今天逢集,去集市上买点东西拎过去,你也是的,既然要去,怎么不在市里提前买点东西,集市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呀,你看看人家钦铭,准备的多得当!”
听潘兆科这么说,张钦铭忙道,“不怪士云,怪我,没早点跟士云商量好。”
潘兆科笑眯眯的,不吱声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到了老潘家这里,是老丈人越看越欢喜。
小子不错,踏实又稳重,讲话待人也不错,最重要是酒品没问题,至于家里穷不穷,那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了,只要闺女喜欢就成,大不了两人结婚时,他多贴点钱进去。
中午,两小年轻转战到张家村,比起老潘家十几口人,张家人就少太多了,只有张钦铭他阿爷和奶奶,都是很热情的老人。
尤其是张钦铭他奶奶,早就从张钦铭口中听说过潘士云,眼下见孙子终于把人带回来了,张钦铭他奶奶乐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拉着潘士云的手一个劲唠嗑,最后还是张钦铭他阿爷提醒老太婆该做晌饭了,老太婆才一拍大腿,赶忙指挥道,“钦铭,去买菜了吗,赶紧的!”
张钦铭他阿爷没好声道,“指望你那记性,还能干什么!我早买好了!”
本来潘士云还有点紧张,现在顿时轻松了不少,主动帮老太婆做饭。
张钦铭领一个大姑娘家来,左邻右舍可都看见了,赶着吃饭的点,妇女们端着饭碗过来串门子,最主要是想看看张钦铭媳妇长啥样!
以往村里人都不看好张钦铭,穷小子一个,有没个爹娘,户上户下的姑娘哪个愿意嫁给他呐,现在可倒好,考上大学吃商品粮了不说,还领回来个这么俊的姑娘!
有人认出潘士云了,讶道,“姑娘你是潘兆科的闺女吧?”
这么多人来围观她,潘士云有点不好意思了,抿嘴笑着点头,“潘兆科是我阿哒。”
妇女们又不免唏嘘,张钦铭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把潘兆科的闺女追到手了,潘兆科可是乡里有名的土财主呐!
有羡慕的,当然也有心里不是滋味的,开玩笑一般问潘士云,“姑娘,你跟钦铭结婚,你阿哒得给不少嫁妆吧,钦铭有福气了,啥也不用准备!”
这话不止潘士云听着不舒坦,张钦铭又能痛快到哪里,任谁都不喜欢被人看成吃软饭的。
不过好赖是个喜庆日子,跟人家翻脸也不好。
潘士云转转眼珠子道,“我阿哒要给我,但钦铭没让我要,我和钦铭都有工作,明明能过得很好,还要父母给钱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寄生虫,只会啃老。”
潘士云这番话说的,让张钦铭他阿爷奶奶心里舒坦极了,原本二老也担心潘士云瞧不起他们家穷,现在听潘士云这么说,再看潘士云时,那就更喜欢了。
既然两家人都没意见,这门亲事也就该提上日程了,只是还有两个重要的事没解决,两人的工作和住房问题。
就算潘士云能为了张钦铭放弃现有工作,去省城重新找一个,那住房呢?总不能结婚了还挤在张钦铭单位的宿舍里吧?
潘兆科倒还好,全看潘士云,潘士云要是愿意跟着张钦铭住职工宿舍,潘兆科倒也没意见,实在不行,出钱给他们买个房也成。
张学兰意见就大了,直接对潘士云道,“至少得有个房子,哪怕在家有三间平房,三间瓦房都成,总不能连个像样的结婚地方都没有吧!”
张钦铭也就今年才工作,手里哪里能有那么多钱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就更别提在省城买房了,一时半会都实现不了。
潘士云跟张学兰犟嘴,“我住宿舍我乐意,土坯草房我也不嫌弃!”
潘士云这番话,可把张学兰气得够呛,张学兰扪心自问,她不指望从闺女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可也不想自己闺女嫁个人,要什么没什么,嫁过去尽是受罪!
五十多岁的潘兆科能体会张学兰的心情,可二十多岁的潘士云至少得几十年后才能回味过来张学兰这番话的意思。
可惜眼下的潘士云不能理解,总觉得张学兰是在跟她唱反调,是跟她作对,是看她不顺眼。
张学兰不准她干的,她就偏要干!
因为结婚的事,母女两个一度闹得僵硬,不止儿大不由娘,女大也不中留,闹到最后妥协的还是张学兰,虽然退步的事她,但嘴上也不会说好听话,“到时候你后悔,可别回来跟我哭!”
潘士云也很固执,“你放心,我跟谁哭都不会在你面前掉一个豆。”
潘士云最终还是跟张钦铭结了婚,酒席就在张钦铭家的土坯房里办的,办完酒席之后,两人就回省城上了班。
潘士云在省城重新找了份工作,还是干她的老本行,在实验中学教初一数学,潘士云他们也有职工宿舍,不过已婚人士潘士云还是选择跟张钦铭挤在他的单人宿舍里。
凭良心讲,张钦铭他们职工宿舍条件算是相对较好的,虽然面积小了点,但至少是他们两人的小窝,两个年轻人白天奔波于工作岗位,晚上下班回来就一块做饭,有时候还会出去看一场电影,临睡前在那张单人木板床上做尽恩爱之事,单薄的木板床经常吱吱呀呀响到夜半。
结婚一周年时,潘士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小年轻两高兴之余,但不免忧心,他们到现在连个像样住的地方都还没有。
张钦铭的压力可想而知,潘士云跟着他吃苦已经够令他内疚了,总不能还继续让他们的孩子也跟着吃苦,一家三口挤在这间单人宿舍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反倒是潘士云,不停开解他,说他们总会有熬出头的一天。
张钦铭两手一摊,“单靠我们手里的这点工资,熬出头那天恐怕得二三十年之后了,我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潘士云不吱声了。
几天之后,张钦铭终于做了个决定,对潘士云道,“士云,我想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去南边找找机会。”
潘士云愣住了,好半响才道,“你去南边,那我跟孩子怎么办?张钦铭,难不成你要把我们母子两个丢在这儿?”
结婚这么久,小年轻两头一次发生了争执,应该说是潘士云的单方面冷战,以及张钦铭的不停劝说。
“士云,你相信我,我不能让这种现象持续下去,我还年轻,现在不放手搏一把,等再有十年,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量。”
张钦铭最终还是将现有的工作辞去,只身去南方,潘士云则还留在省城教书,直到她休产假。
潘士云也是个固执的人,哪怕她现在的处境再困难,她都没想过要回娘家,她始终记得张学兰的警告,说后悔了别来找她哭。
潘士云没后悔,也绝不会向张学兰低个头。
潘士云生老大,月子在家坐的,张钦铭他奶奶帮潘士云照料孩子,张钦铭也就在潘士云产前前后几天回来了,但根本没待多久就又回了南边。
所幸付出终有回报,在潘士云的老大两岁时,张钦铭将母子两全接到了南边,住上了他们结婚后的新房。
后来他们房子越换越大,孩子也有了两个,潘士云成了典型的富商太太,不用再上班,每天过着打麻将购物的日子,有时候潘士云也会想到她阿哒她娘,她甚至想着,以她现在这样回去,她娘估计得吓一跳吧,她要找个时间回去,让她娘看看,她现在过得有多好。
潘士云已经几年没回家了。
九五年春节,潘士云大包小裹回了娘家,她发现老潘家有没有她在,过得一样好,她的几个兄弟做买卖做的都挺好,虽然没张钦铭做的大,但至少他们过得逍遥快活,她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拽,几个兄弟家她想住哪就住哪,儿孙满堂,又有老伴陪。
时至今日,潘士云才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老子娘巴不得你好,但你好了之后,他们也不会巴结你,不会另眼看待你,因为他们才是无所图,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