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龙海萍一个箭步冲上去,挽住梅吟雪的身子,盯着展云飞斥道:“你要干什么?”梅吟雪冷不丁见她出现,一时恍然如梦,犹犹豫豫地望向她,神情似梦似醒,半信半疑,如喜如悲,一双薄唇微微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双手却无意识地攀住了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展云飞手中挟持着道长,眼睛却一直盯着梅吟雪,毫不掩饰惊艳之色,摇头啧啧道:“今天展某可真是艳福不浅,得遇两位姑娘。龙姑娘你自是不俗,但论容貌,这位姑娘却是更胜一筹,简直堪比我家双儿了……”
梅吟雪一颗心在龙海萍身上,对他的话犹自未觉,史红石已经大怒:“你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
不料展云飞一本正经道:“姑娘别生气,你也有你的美貌之处,姑娘这头秀发乌黑油亮,难得难得!”
史红石只道他有意轻薄,气得七窍生烟,喝骂一句,手中打狗棍一提,猛地戳向他的胸口。
展云飞一动不动,直到棍子距胸口不到一寸时,才突然一收笛子,手腕一拨,笛子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当地将棍子拨开。他出手的时候快如闪电,众人几乎来不及眨眼,他已经收了笛子,又抵向那道长的咽喉。这一切速度太快,展云飞那一下格挡所使用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道长已经看似随意地往身后举手一探,背后的剑滋溜钻了出来,顺着他的手势滑到身前,恰恰格开了展云飞的笛子。展云飞神色一敛,脚下未动,手腕连颤几下,笛子像鸡啄米一样连点那道长几处大穴,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而那道长仍盘膝坐在床上,手臂上下左右腾挪挥舞,那剑犹如生在了他的手臂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只见一团剑光笼罩在他身前。众人只听当当当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展云飞忽地往后跃出一步,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剑法!”
那道长却不似他轻松,气息急促而粗重,喘了几口气,才沙哑道:“是竹夫人派你来的么?”
龙海萍不知道竹夫人是怎么回事,却能感觉到梅吟雪身子一颤,不禁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看看那道长,又看看展云飞,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一脸迷茫。
展云飞微笑道:“道长从何而知?”
道长眯眼盯着他:“你方才用的招数里面有她的扇子功。”
展云飞点头道:“不错,竹夫人是传授了在下扇子功。她说与你有约,若是她的美人扇破了你的清扬剑法,你便自刎于自己的剑下,可有此事?”
道长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
展云飞俏皮道:“那咱们今天比划比划如何?”
龙海萍不由皱起了眉,这人将攸关生死的大事说得跟儿戏似的,也太过玩世不恭了,不等那道长接话,她已经不客气地插嘴道:“道长今天体力消耗太大,你现在跟人家比武,不是趁人之危吗?”
展云飞惊讶地瞪着龙海萍:“龙姑娘,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你讲话如此古怪?”
龙海萍起身道:“你别管我是哪里人,要比你跟我比!”
展云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今天是替我的双儿来践她师父的约,与别人无关。”
龙海萍皱眉道:“你能替别人,我为什么不能替道长?”
展云飞笑道:“这是美人扇和清扬剑的比较,你又不会清扬剑法,又怎么能代替道长出战呢?”
龙海萍不能理解:“比武还分什么武功吗?能赢不就行了嘛?”
展云飞瞅着道长笑而不语。
道长叹了口气:“想不到二十年前一句戏言,她还记到现在。”
展云飞笑道:“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龙海萍反感地瞪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杵,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会清扬剑法便可以么?”这时,一直沉默的梅吟雪忽然开了口:“那我替他同你比。”
“你?”满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惊讶地望着她。
那道长脸色发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
“青松伯伯……”梅吟雪抿着唇,艰难地出声。那道长闻言如触电般浑身一震,惊疑交加地望着梅吟雪:“你,你认出我了?……”与此同时,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位道长果然是龙破天提起过的青松道长,只是看起来他们之间的纠葛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梅吟雪垂了眼帘,涩声道:“十多年未见,我方才确实不敢断定。但这清扬剑法……我却是记得的。小时候,我娘亲手把手教的我……”青松道长闻言身子又是一阵颤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都发红了。
一旁的展云飞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美人都是拿来疼惜的,我怎能同美人动刀动枪?”
龙海萍趁机道:“那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展云飞为难道:“可美人也不能辜负啊,我此行是受双儿所托,我也不能负她呀。”
龙海萍又好气又好笑,这口吻不是活脱脱一个贾宝玉吗?青松道长擦了一把眼睛,提剑起身下床,道:“谁也不用替我,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还!”展云飞击掌道:“好样的!这才是大丈夫所为!”龙海萍可不管这些,上前拦住他们,严肃道:“我可不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比成的。”展云飞惊讶道:“龙姑娘,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龙海萍瞪他一眼:“那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女人看!”唬得他一愣,龙海萍转而又对正欲开口的青松道长道:“道长,吟雪还有很多话想问你。有些事,难道不比这场比武重要么?”青松道长听了沉吟不语。史红石也插嘴对展云飞讥讽道:“现在这两位会清扬剑法的,一个元气大损,一个内伤未愈,即便你赢了又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番话说得展云飞大为踌躇,不禁问道:“那,那你说怎么办?”史红石眼珠一转道:“不如你给我们两天时间,让他们恢复下元气再比不迟。”展云飞猜她心中打了什么鬼主意,却也不怕,笑嘻嘻道:“也好,那我就在这渡口船上候着,诸位可莫要言而无信。”说完,一拱手,告辞而去。
等他离开,龙海萍拉着史红石,以为王二哥等人疗伤为由,离开了西间房,留青松道长和梅吟雪在房间详谈。她看得出来,青松道长绝无伤害梅吟雪的念头,当年他与梅吟雪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更不能为外人所道,所以索性给他们留一个沟通的空间。
史红石帮王二嫂给王二哥、牛三弟包扎了伤口,龙海萍不放心展云飞,便推门往渡头过去查看。她出了门,见夜空晴朗,一轮明月高挂天上,银辉笼罩大地,别有一番清明。偏在此时,水上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和着月色,格外凄清动人。原来是展云飞在船上吹起了笛子。
龙海萍听得心中一动,这展云飞看上去油嘴滑舌放荡不羁,听笛声却像个多情深情之人。她对性情中人自来投契,干脆走到渡头,跳上一块石头,抱膝坐下,闭目侧耳倾听。展云飞只沉浸在自己的笛子里,心无旁骛,并不理会她。两个人一个吹,一个听,渐渐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一曲终了,两人仍意犹未尽,相对沉默良久,龙海萍才开口问道:“你在想你的双儿吗?”展云飞半晌未答,最后似是自嘲道:“想不到龙姑娘是我的知音,可惜双儿……唉……”
龙海萍正想安慰,展云飞突然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龙海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屋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青松道长。只见他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似乎在长吁短叹。不一会儿,门又开了,梅吟雪款款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更显皎洁。
梅吟雪对青松道长施了一礼,伸手求取什么,青松道长犹豫了一下,最终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她。梅吟雪接过剑,又施了一礼,慢慢退到院子中间,缓缓挽了个剑花,收剑凝神静默,调息了片刻,开始缓缓起舞。龙海萍猜想她在演练清扬剑法,仔细看时,这套剑法似乎并不凌厉,倒像是一段优美的舞蹈,由梅吟雪施展出来,如弱柳扶风,梨花散雨,简直美到让人窒息。龙海萍看得痴了,渐渐忘了呼吸。
忽听展云飞喃喃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现在我知道这套剑法为何叫做清扬剑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