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周伯保先至。
这人年轻,二十五六岁年纪,是个蜀人,勉强算是官宦人家,祖父那辈当过一任县令,倒霉的是被山蛮给杀了。
他带着一阵寒气进来,刚蓄起来的短须上还带着些冰碴,见了马周便一抱拳,笑道:“好些时不见,大兄可还安否?”
不会说话,看马周这样子还能不安怎的?
马周也不介意,周伯保性情率真,向来如此,见他来了,立即起身相迎,“一载不见,贤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来来来,赶紧坐下暖和一下身子,别给冻坏了。”
两人说笑几句便各自落座。
说起来马周在常何府中并不怎受人待见,也没结交下什么人,周伯保还算是和他说话比较多的,其他几位还不如周伯保呢。
“其他几位为何未与贤弟同来?”
周伯保就笑,“大兄还不晓得,我如今也不在常府中行走了,若不是张兄捎信给我,我可还不知大兄相邀来会呢。”
马周就问,“哦?那贤弟如今供职何处?”
周伯保苦笑一声道:“小弟还是闲散人,若不是听说朝中要开科了,小弟估计早已回乡多时,如今寄居于城南友人家中,唉,窘迫之处真是一言难尽,让大兄见笑了。”
马周瞧了瞧他的穿戴,确实有点狼狈,也就是年轻,不然准在屋中躲藏,哪里还敢出来露面?
马周可没有笑话他的意思,简直是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被吴王看中,他现在过的许还不如周伯保呢。
想起他跟吴王杜伏威相遇时候的情景,马周暗自赞了自己一声英明。
这时周伯保灌了几口茶汤,上下打量了一番马周,笑着便问,“看来大兄出府之后另有际遇,不如说与小弟听听?”
马周连连摆手,“不忙不忙,等人到得齐了再叙别后之情如何?”
周伯保也不催促,只是心中道着,看起来这位仁兄过的不错,也不知靠上了谁……他不由有些羡慕。
说起来马周的家世还不如他呢,来到长安之后入幕于常府之中,常何常年在外,大家其实就是陪着府中的几位郎君读书,游玩,日子过的还算安闲。
当然了,其间勾心斗角也是难免,尤其是常府中的家事,幕僚们不免也会被卷入其中,你来我往的没少起了龃龉。
马周其实就是其中的牺牲品,陪着郎君出去浪荡了一圈,就被弄进了长安令衙,最后在常府中就被当做了罪魁祸首给赶出了府门。
其实读书人来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颜面扫地,与那些奴仆无异了。
想到这些,周伯保瞅了马周几眼,心说这人不会将大家邀请前来,然后羞辱一番吧?唉,不管了,先饱餐一顿再说,咱又没得罪他,就算一会说话不好听也说不到咱的头上。
好吧,这位纯属是来混饭的,不过就算马周知道了,也不会怪他,马周自己也这么干过,像他们这些困顿于京师之人想要吃顿好的,就不能要读书人的脸皮。
两人说话间就又有人到了,来的是张君政。
这人三十多岁年纪,是曲江人,和其他幕僚都不太一样,官宦世家出身,据说乃留侯张良之后。
祖父张俊曾任河东刺史,父亲张守礼为涂山县令。
他本人也曾经在河南做过一任县令,后来随常何一道投了李渊,从那会便一直跟随在常何身边参赞军务,很得常何重用。
他要是想出来重新入仕应该不难,可他却一直不曾离开,应该是自有打算,周伯保口中的张兄就是他了。
马周也很敬重他,张君政在常何府中素有威信,是幕僚们的头领,平时却从不多话,如果常何开府的话,张君政估计不是长史便是司马。
所以马周首先邀的就是此人,其他人都是借张君政之口相邀。
“为兄来的迟了,让两位贤弟久候,恕罪恕罪。”张君政一到便连连拱手,显得很是亲近。
其实这三人没什么太多的交情,性情更是大异,以往绝对不是一个圈子中的人物。
看他是一个人到的,马周心里不由凉了凉,莫不是今日赴约前来的就这么两位?即便他心里有所准备,此时也不由多了几分沮丧。
他来京师也有几年了,竟然没交到什么朋友,邀人前来喝酒就来了两个,他娘的真是……太惨了。
等到见礼落座,果然张君政立即苦笑一声道:“贤弟相邀,为兄不胜欣喜,想起之前贤弟出府时,为兄不曾为贤弟说话,也是惭愧,便想借此机会向贤弟赔礼。”
说到这里起身深施一礼,马周赶紧起身回礼,“张兄何出此言,马周行事失措,让郎君身陷囹圄,府中怪罪起来可怪不得旁人,更与张兄无涉,此礼小弟可担当不起。”
两人谦逊往来,重又落座之后,张君政又叹息一声道:“为兄有负所托,其他人不能如约而至了……
倒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许真卿出家成了道士,前些时便云游去了……”
啊?其他两人都惊讶的看了过来。
张君政瞅着他们又叹了口气道:“许贤弟常年主掌府务,可谓是尽心尽力,品行在我等当中都是数一数二之人。”
其他两人听了都是点头,许真卿以前是常何的部将,在战阵之上丢了一条胳膊,于是便被常何养在府中,顺便也成了常府中的执事兼幕僚,为人没的说,对常何更是忠心耿耿,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出家了。
马周邀请此人前来,看重的是其文武双全,品行又好,便想要把他招揽过来做个教授,不想竟是得到这么个消息。
张君政还在说着,“两位贤弟出府的早一些,没听说这事,为兄就多嘴几句,还请两位贤弟莫要外传。”
见马周两人点头答应,他才又道:“都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许贤弟就是如此,四月间他回家瞧了瞧,正碰上些丑事,他……拿刀就把人给杀了,好在是人赃并获,到长安令衙走了一圈,得以无罪而出。
他心灰意冷之下,便结发当了道士,随后出京而去,也算是斩断尘缘,了无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