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嫂嫂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大冷的天儿,四处光秃秃的,连片树叶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明月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也不只婉嘉吃错什么药了,有了身子也不好生在屋里待着,竟拉着她到这假山顶上吹风儿。
她忍不住紧紧脖子上的火狐皮围脖,山顶上风大,把身上大红织金羽缎白狐皮斗篷都吹得飞了起来,冷风从脖子处直往里灌,身上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婉嘉兴奋地踮起脚尖儿,拉着她指着远处正在演习弓马骑射的人,“你先别抱怨,看到前边儿演武场上那群人了没有?那都是你哥哥的好友同僚,个个儿都没成亲呢,快看看有合意的没有?”
明月愕然,嫂嫂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平白无故的,怎么跟她说这个?她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个挺拔的身影,俏脸儿不禁一红。别说还有个不经选秀就不许嫁人的规矩,就算要嫁人,她好像――呃,也只能嫁他了吧。
婉嘉在一旁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当看到她脸上的红晕时,心中不禁一阵兴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少年正在那里摔跤,周围一圈儿人在那里围观叫好。她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下,嗯,是纳兰成德和曹寅。
“你的眼光不错,那两个都是年轻一代里头数得着的人物了。一个是明珠大人的长子――纳兰成德,一个是江宁织造曹玺的儿子――曹寅。纳兰成德还好,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那曹寅却是包衣身份,人虽好,可终究差了一层,嫁了他可就进了包衣旗了,你可得想清楚啊。”
“嫂嫂说什么呢?好好儿的,这是怎么说?你想过把媒婆儿瘾,好歹也找个能嫁人的姑娘去,我可是还没参加选秀的,要是让别人知道,连阿玛和哥哥们都得受牵连呢。”明月气极,她就愣了一会儿神,怎么婉嘉就以为她看上那两个小子了。
不过,纳兰成德和曹寅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前世里她就喜欢看纳兰的词,至于曹寅嘛,嗯,她更佩服他的孙子。如今好容易见着真人,她得好好看看才行,想不到这两个人文采好,身上的功夫也不错,还真是文武双全呐。只可惜离得还是远了点儿,她这五点零的视力都看不清他们的相貌,真是遗憾啊。
“就是还没参加选秀,我才拉你过来呢,真要选秀了,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你哥哥把这些人都请来做客的,这大好的机会,你可别错过了。”婉嘉白了她一眼,这丫头,还嘴硬呢,脸都红了,看着人家眼都不眨一下儿,还说没动心呢。
明月愣愣地转回头来看着她,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什么意思?什么机会?她最好给她说明白了。
婉嘉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想进宫吗?这个说难却也不难,只要你看好了人,我就进宫跟太皇太后讨个恩旨,虽说你还没参加过选秀,可凭着我和你哥哥在宫里头的脸面,替自家小姑求个赐婚恩旨还是不难的,到时候你就只管风风光光地嫁人就好,其他一切都包在嫂子身上!”
明月惊得张大了嘴,她还想进宫求赐婚?她是想害死她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进宫了?不过是看他们闹得厉害,多看了两眼,哪里就喜欢上谁了?嫂嫂可别乱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她心里又气又恼,婉嘉要是真进宫讨恩旨,她都能想象得到某人会变成什么样儿,她们家可是刚被处置了个水性杨花儿的,她可不能再往枪口儿上撞。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纳兰成德和曹寅已经下了场,换了自家哥哥上场演习骑射。明月暗暗惋惜,都是婉嘉胡扯,她都没看清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你没看上他俩?那你看上谁了?”婉嘉将信将疑地转过脸,又在那群人中仔细搜寻了一下儿,纳兰成德和曹寅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了,也就自家额驸能比他们稍强些,明月连他俩都瞧不上,那她是瞧上谁了呢?这丫头脸上的红晕可是瞒不了人,若没瞧上什么人,她脸红个什么劲?
婉嘉又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儿,当看到某个欢呼雀跃的人时,眼睛猛地一亮,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月,这个丫头可真是她命里的魔星,她要真由着她的性子,替她促成了这桩婚事,还不得把阿玛和额娘气死啊,就连明尚那里,她也得落埋怨。
“你不会真看上那个苏常寿了吧?他可是房里姨娘通房一大堆,儿子都有好几个的人了!又没什么前程,不过仗着祖上的功勋和父兄全家遇害,皇上心里的那点子愧疚,混吃等死罢了。他那额娘也是个短视的,吓破了胆儿似的,只一心拘着他在家生孩子,直把他当成了一匹种马,京里但凡好点儿的人家,谁肯把姑娘嫁给他?你可快点儿打消了这个主意吧,阿玛和额娘是肯定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的。”
“嫂嫂说什么呐?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你可别瞎操心了,这里风大,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哥哥还不得跟我拼命啊,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明月转身就走,跟她简直是越抹越黑,越说越混,还是赶紧回去搬救兵,让哥哥打消她这个念头吧。只是可惜了纳兰成德和曹寅啊,她还没看清他们张什么模样儿呢。
疾步下了假山,她匆匆向远处的院门儿跑,在山顶儿上待得久了,手脚都冻僵了,手中的手炉一丝火星儿都没有了,拿在手里冷冰冰的,还是赶紧回屋儿加点炭吧。不想刚刚转过一条围廊,便见如玉站在二门儿那边,看着远处演武场上的人发呆。
这丫头是怎么了,在那里发什么呆呢?明月心头疑惑,蹑手蹑脚地顺着围廊走了过去,围廊上爬了一架紫藤,春天开花时候流光潋滟,极是漂亮,此时虽然光秃秃的,只余一树盘虬的枝干,却也能稍稍挡挡她的身影。
待走近了,她隐身在一处太湖石后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过去吓她一下儿。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坏笑,想不到这丫头竟然也动了春心,看她脸上那副满含着柔情的模样儿,不知她看上谁了?
明月好奇,悄悄探出头去,仔细打量着场上的情形,顺着如玉的目光,落在场中纵马而过,一箭正中靶心的少年身上。不会吧?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玉怎么会对自家老哥起了心思?
虽然知道婉嘉没有跟过来,她还是忐忑不安地回过头去,打量打量身后的情形,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天大的风波呢。先不说安亲王府那边儿会有什么反应,光婉嘉那边儿就不好交代,人家如今可是正怀着孩子呢,虽然在这个时代,妻子有孕的时候,丈夫找个小妾通房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可她就是心里觉得别扭,更遑论那个人还是如玉。
她心里七上八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如玉突然转回身来,扭头就往这边儿走,吓得明月身子往下一蹲,借着旁边低矮的花丛藏了起来。
“玉儿!”一个磁性的男性声音骤然响起,吓得明月身子一个哆嗦,小心地拍拍胸口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原来不是发现了她。
“玉儿,你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当年的事,我真的是迫不得已,那时候我在家里根本就做不了主。后来我一出来就去找你,你却根本就不肯见我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对你的心,你就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你让我明白什么?”如玉冷笑一声,转回头去定定地看着他,“纳兰成德,当时你可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说你做不了主?哼,那你今天又过来做什么?这会儿就做得了主了?”
纳兰成德?外头那个人就是纳兰成德?明月很想看看他到底张什么模样儿,可想想他们正在谈的事情,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不能动,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
“如玉,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你这些年受的苦,我也不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行不行?这些年,家里逼我娶亲,我都没答应,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想的都是你吗?”
“你想谁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明月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他,可他都已经尚主,成了额驸,你再想着他又有什么用!”
如玉猛地顿住脚步,明月终是没忍住,轻轻拨开眼前的枝叶,从花缝儿里往外瞧。纳兰成德直直地凝视着如玉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痛,“他已经成亲了,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别作践自己好不好?难道你还想嫁给他做妾吗?”
“我想做什么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忖度我的心思,我嫁谁,不嫁谁,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吗?”如玉猛地回身怒视着他,“你口口声声说娶我,那你阿妈和额娘答应了吗?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这会儿就做得了主了吗?你知道我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啊?如今你一个云淡风轻的道歉,站在那里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就该感激涕零,谢谢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眼中的泪缓缓地流了下来,“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开,那就别再回来了。在我的心里,纳兰容若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纳兰成德,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我心里想的是谁,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跟他,都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你还把他当兄弟,当朋友,就别告诉他。我从没想过走进他的生活,如今我就这么点儿念想了,求你,成全我,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