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梁久功一声“传膳”,早就候在外头的奴才双手高举着一个个黄云缎包袱,躬腰低头鱼贯而入。既是在延禧宫,那自然是由三德子给梁久功打下手儿,当着康熙的面,解开一个个包袱,检查过黄笺封条儿,确定无一丝差错,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儿,将里头的菜品捧出来,摆在殿中的三个长桌上。
这三个长桌也是特制的,皇帝在哪里用膳,便摆在哪里,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早早知会下头在哪里传膳的原因。不为吃到什么,关键是这些规矩排场太大,若不提前准备,只怕这些菜品都得撂地上去。
三德子跟着梁久功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世面,侍膳也不是头一回了,他每端出一道菜,便转手递给一旁的师父,梁久功一边儿大声儿报出菜名儿,一边儿将菜铺排到三个膳桌儿上,看似随意,却高低错落搭配得井然有序,一百二十道菜摆完,愣是让明月舍不得下筷子,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欣赏一场视觉的盛宴。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呢,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口腹之欲就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皇帝的份例是多,可这御膳却不完全指望着那些个份例,眼前这三大桌菜,除了正常的份例内菜品,还有不少下头进献上来的贡品所做。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再难得的食材,也能从皇帝的餐桌上寻到它的踪影。
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用心地拼成各种吉祥喜庆的花样儿,什么吉祥如意,龙凤呈祥,万寿无疆,怎么好听怎么来,怎么讨喜怎么做,毫不惜人力物力,让一旁侍膳的明月都不忍心破坏它精妙绝伦的形状。
按照规矩,明月这时候儿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康熙,他的眼睛瞄向哪道菜,她就用特制的小银勺儿将菜舀出来,布到康熙面前的小银碟子里。有时候康熙埋头吃菜,因着不清楚他的口味,她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还好三德子贴心,不着痕迹地跟她使眼色,按着他的指点,果然是她布什么菜,康熙就吃什么,一点儿没有嫌弃的意思。
只布了两三次,康熙就给梁久功使了个眼色,将殿里的奴才都撵了出去。待人走净了,他一把将明月拉到自己身边儿坐下:“别忙了,光看着朕吃,你也饿了吧,快过来一起吃,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
一个人吃饭?他只怕天天都是一个人吃饭吧,应该早习惯了才是,这时候儿才觉得孤家寡人无趣,也太矫情了些。无论是谁侍膳,都是他坐着人家站着,他吃着人家看着,陪皇帝用膳,说起来好听,可里头的辛苦却是无法对人言的。如今她还没抱怨,他倒觉得没意思了。
如今他不用她立规矩,她也是乐得轻松,晌午时候儿的午膳虽然丰盛,可是因着之前吃了些点心,饭点儿的时候竟是不饿了,所以也没进多少,这时候她可是真饿了。
要说这皇帝的御膳就是比她妃子的份例多,虽说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御膳房不敢克扣她的份例,甚至一些原本不在份例里的精细食材乃至底下进贡的贡品,他们也会变着法儿的弄来讨她这个宠妃的欢心,可到底跟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御膳没法儿比啊。
而且那些进献,孝敬,也不是时时都有的,得宠的时候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若是无宠,娘家又没什么势力,那日子可就难过了。就是有钱,那些眼高于顶的奴才也未必肯搭理你呢。就她所知,如今后宫里那些个庶妃格格们,除了得宠的马佳氏和出身科尔沁的那几个格格,其他庶妃的日子过得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清苦,别说这些份例外的孝敬,就是份例内的东西,能不被御膳房那起子奴才克扣,她们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如今能坐下来好好品尝品尝皇帝的御膳,她自是乐得一饱口福。只是这吃饭就吃饭,他紧挨着她,还双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蹭来摸去算怎么回事?
明月狠狠瞪他一眼,抬手将他推开,虽然之前给她准备好的膳桌上不如这边儿丰盛,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吗?这么多美食当前,被饿死的绝对是懒猫儿。膳桌儿前没给她备座椅?无妨,这可是在她的地盘儿上,别的东西没有,椅子却还不缺,咱搬一个过来就是。
康熙被她丢在一旁,原本心中颇有些不悦,面对着自个儿心心念念的佳人,他早就按捺不住了,连肚子也觉不出饿来,古人云秀色可餐,美人当前食之无味,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没想到他头一次邀请一个女子跟他同桌儿用膳,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那个丫头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心下顿时一阵哀怨失落,亏他还心疼她侍膳辛苦,想着跟她好生亲近亲近呢,只怕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得欣喜若狂吧,偏她不拿着当回事,枉费了他一番好意。
可看着她“哼哧哼哧”从内殿里搬出一张座椅,他心里那点儿失落哀怨不悦的心思立时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婚这么多年,他在这后宫也算是阅尽花丛了,可这样的女子却是头一回见,心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不忍见她那么辛苦,竟鬼使神差地上前从她手里将椅子接了过来,却随手撂在了一旁。
真看不出来,她这细胳膊细腿儿,杨柳细腰不盈一握的样子,竟还挺有力气,这么笨重的家什,说搬就搬起来了。要是换做丽妃,那可是说什么都不会做的,她可还要维护自个儿尊贵娇弱的形象呢。
见椅子没有放在自己的膳桌儿前,明月心中翻了个白眼儿,自顾地又想上前动手。却不料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小心奴才们看见了。”她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康熙对她犹自未觉的小动作颇为得意,嘴角一扬,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看见?他们怎么看见?殿门儿都关上了,他们还想看什么?都不要脑袋了不成!”
见她小脸儿通红,他忍不住又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含住温润细腻的耳垂:“娘娘,让小的来服侍你,如何?”
明月嘤咛一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再不敢抬起来。他原本只是想逗弄逗弄她,却不料她竟当真上了当,身体一僵,立时将她搂得更紧,再不肯轻易放手。
只是,就在他想要偷香窃玉,好好温存一番的时候,一阵“咕噜噜”大煞风景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月心中更加羞恼,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身子也状似无意地往他身上靠了靠。他的身体僵得更厉害,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受控制的硬了起来。只是,看看怀里惹了火儿还犹自未知的小人,他嘴角抽了又抽,终是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放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御榻上:“娘娘,就让小的服侍您用膳,如何?”
身体落在榻上,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她抬起头来,看看他眼中戏谑促狭的笑,哪里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心中又羞又恼,脸上也火烧似的,*辣的烫得吓人。
康熙收起捉弄的心思,今晚要想得偿所愿,就不能真的把她惹急了,再加上她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他还没禽兽到把个饥肠辘辘的小人儿吞进肚里的地步。
眼睛只在三个膳桌儿上轻轻一扫,他便自顾地拿起之前明月用过的银勺儿,挑挑拣拣地选了几样菜布在她面前的小银碟子里。
既然对方甘愿服役,那她也不客气。一来对他方才的戏弄心存恼怒,二来也是真饿了,顿时一阵狼吞虎咽,左右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她也不装模作样地扮什么优雅了。
别说,这几道菜还真对她的胃口,再加上御厨的手艺高超,做菜又不惜工本物力,做得滋味儿格外的诱人。
“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竟是一点儿未变,够不够,不够小的再去给你盛啊。”
明月原本吃得正欢,听他这么一说,手下顿时一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头狐疑地看着他。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自己的口味喜好,更不记得他们曾在一起吃过饭。那么,她的口味,他是怎么知道的?
被她盯着一瞧,他先是一怔,继而心底又有些被冤枉被怀疑的灰心与委屈,这些年,他是在她身边儿动了些心思手段,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窥伺她的生活,更没有派人监视她的意思。
他脸色变了又变,终是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别那样看着我,我从未怀疑过你,更别提监视,我希望你也能对我有同样的信任。当年,咱们第一次在太白楼遇见的时候儿,从你们窗口儿飞出来的就是这几道菜,明尚明武那两个家伙向来护你如性命,想必那几道菜都是特意为你点的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摸摸自己的鼻尖儿,脸上满是心思被窥破的尴尬与羞赧,可这比蚊蚋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却不啻惊雷。
当年?当年是哪一年?是了,那是苏克萨哈被全家问斩的时候儿,如今,竟也整整七年了。过去了那么久,他竟还记得当年的情景,记得他们点的菜。
明月心头有些酸涩,又有些浅浅淡淡的甜,混在一起,连嘴里一向爱吃的菜肴都没了滋味。
“才吃这么几口就饱了?吃得这么少,难怪身上都没几两肉。”见她食不知味,他心里顿时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多舌,一边佯装调笑,一边又盛了几样儿菜品,“再陪我吃两口吧,只顾着给你夹菜,我自己还没吃饱呢。”
半哄半劝的将一块虾米熏火腿塞进她的嘴里,眼见得她含笑吃下,心里这才悄悄松口气。
明月依偎在他的身边,浅浅笑着将自己面前的碟子向他推了推:“你不是还没吃饱吗?那就别干看着了,要不一会儿我吃饱了,你可别抱怨又没人陪你吃了。”
他低低轻笑,他是没吃饱,不过不是肚子,而是身体的另外一个地方儿。如今看她的模样儿,只怕肚子已是填饱了,那就赶紧来把他也填饱吧。*一刻值千金,她想不陪他都不行。
随着明月一声惊叫,内殿里顿时响起一阵旖旎的□□,伴着床帐的抖动,诉说着两颗心多年的渴望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