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明薇原本以为这一夜不说无眠,也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却没承想她几乎沾了枕头就睡着。
夏日里天亮得早。
等明薇睁开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揉揉了眼,一时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大红色的纱帐隐约透出清晨的光,床顶的四角悬着的香囊散发出甜腻的香气,一切都那么陌生。
就在昨天她已经离开了成平侯府,正式嫁入了东宫!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睡了她一个人的拔步床显得有些过分空荡。她只占了靠里面的那一侧,还剩下多半边的床榻没有人歇过的痕迹。
片刻的恍惚后,明薇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自己安安稳稳的床上睡了一夜没错,可昨夜容臻是在地上睡的!
想到这儿,明薇忙披上外衣到了床边,一把就要掀开纱帐去看容臻。可真的把纱帐攥到手中时,她却有了几分犹豫。透过纱帐她只能看到地上仍由影影绰绰的一团,看不出容臻是不是醒了。
要和容臻四目相对……明薇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踟蹰了半晌,明薇终于还是轻手轻脚的把纱帐撩开了一角,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
地上那团绣着龙凤吉祥纹饰的大红色缎面被子已经被整齐的叠好,枕头压在了被子上。明薇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感慨本该养优处尊皇太孙,这些日常的活计也能做好。
忽然她的目光往左侧一瞥,便落到了正坐在高几旁翻着书卷的容臻身上。
昨夜的龙凤烛还没有撤下去,已经燃掉了一大半。想来容臻不敢到窗边去,怕弄出动静来,他只是在高几旁席地而坐,虽是一身亵衣,却穿得整整齐齐,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卷。
仿佛感应道有目光在凝视着自己,容臻放下手中的书卷,偏过头微微一笑。
那笑容仿佛是能破开万里冰封的一缕春风,仿佛是冬日里澄澈天空上高悬的暖阳,随意之间又让人觉得仿佛有汩汩的暖流淌过心中。
容臻本就生得俊朗,人又温润平和,这一笑更应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四目相对时,明薇忍不住红了脸。
不知道容臻已经醒了多久,可她也太实在、睡得太沉了!即便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可从小衣食住行上没受过委屈的太孙也会因为睡得不舒服而睡不着吧!而她却心安理得的占了整张床……
“太孙殿下……”明薇嘴唇嗡嗡阖动着,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她并未没发出声音来。
容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中的书放好,便动作利落的从地上起身,他手脚极轻,没有弄出一丝声音来。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抱起了地上的被子,示意明薇把纱帐撩开。
“一会儿大概就有人过来。”容臻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凑近明薇耳边道:“等会儿可能要冒犯了!”
明薇有些不解,可她大半注意力都已被分散。容臻温热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她觉得自己耳垂快要烧起来了。
“等会儿服侍的人进来,最好还是让她们看到,你我是在一处的。”容臻耐心的解释道:“总好过有流言传出来。”
容臻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要做什么,明薇已经全清楚了。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从亵衣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细长口瓶子,容臻示意明薇往后,他小心翼翼的拔出软木塞,把瓶子中殷红的液体倒在了雪白的元帕上。
“这不是血,可看上去足够以假乱真。”容臻看出明薇的疑惑,轻声道:“不必担心。”
明薇只觉得如果眼前有面镜子,定然能映出她那张如同煮熟虾子般的脸。
容臻做好一切后,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反而用眼神询问着明薇的意思。
容臻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如果这会儿再端着矜持的架子,可就是她太矫情了。想到这里,明薇干脆把被子掀开了一角,满面霞光的看着容臻,简直就像是无声的邀请。
“冒犯了。”容臻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动作极轻的脱靴上床,小心翼翼的躺在明薇的身边。
就如同在山洞里头一样,便是容臻有心和明薇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可一床被子的宽度是明摆着的,二人还是避免不了肢体接触。
虽然翻个身就可以避免这样尴尬的情景,可他们谁都没有这样做。
二人尴尬的平躺着,容臻能清楚的感觉到旁边那温香软玉般的身体。想到她只穿着薄薄的亵衣,纤细的腰肢、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在其中若隐若现,容臻只觉得脑海中旖旎一片。
到底他还没有勇气把那具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
蓦然间,容臻就觉得有些灰心丧气。
耳边传来是有些急促而断续的呼吸。容臻听了奇怪,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只见明薇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望着帐顶。她一定是紧张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不正常。
容臻心中的那些灰心顷刻间消散不见,只剩下满腔的柔软。
“殿下、娘娘,该起了!”门外忽然传来宦官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清晰的送入房中。
明薇顿时变得更加紧张,慌乱中她竟往容臻的方向转了身,一下子撞入容臻的怀中。这样好的机会,容臻自然不会放过。
“是我身边服侍的来福。”容臻趁机把明薇圈进怀中,轻声细语的道:“别担心。”
感觉到怀中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呼吸渐渐平稳,容臻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进来罢!”容臻抬高的声音中仿佛透出一丝慵懒沙哑,顿时让人有了色彩的想法。
容臻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怀中温热的身体,支起身子来等着服侍的人进来。此时来福带着小宦官来喜,宫女碧云、碧珠捧着衣裳,还有月临、棠梨六个人进来服侍二人起身。
大红的纱帐已经被容臻挂了起来,他正半坐着整理亵衣,明薇在他身后也披了件衣裳。
“恭喜殿下、娘娘!”六人齐齐向容臻二人行礼。
“别在我面前弄这些虚礼。”容臻虽然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一会儿还要去给皇祖父磕头,别晚了。”
说话间容臻已经穿好了靴子下床,来福、来喜自然是紧跟着他去一旁净房洗漱,捧着衣裳的宫女也要跟过去时,容臻发话了。
“碧云、碧云,把我的衣裳交给来喜,你们留下来服侍娘娘。”容臻皱了皱眉,声音虽然不高,可其中的责备之意,似乎对她们的表现并不满意。
容臻特意点出二人来,便是没觉出异样来的明薇,也不由抬眼去看。只见两个身着粉色宫装的丽人,正是昨晚的那两人。一个宫人生得相貌平平,看上去有种温柔之气,另一个宫人生得十分漂亮,眉眼间也能瞧出些心高气傲来。
既然容臻已经发话,那相貌不起眼的宫人忙把手中的衣裳交给了来喜。
“月临她们才入宫,就让碧云她们在一旁提点着。”容臻似乎是怕明薇多心一样,忙解释着自己的用意。
明薇岂会怀疑容臻的用心,她含笑着到了谢。
“你们好生服侍娘娘,别误了去给皇祖父敬茶的时辰。”容臻淡淡的嘱咐了两句,便大步利落的往一旁的净房走去。
“奴婢碧云,给娘娘请安!”只见那眉眼温柔的宫女拉了那位容貌出挑的宫女来给明薇行礼。
“奴婢碧珠,给娘娘请安!”
明薇点点头,微笑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虽然容臻吩咐了二人要好生服侍明薇,不过伺候明薇换好贴身衣裳的事,碧云碧珠仍是识趣的退后一步,交给了月临和棠梨。
等到明薇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时,雪白的元帕上那刺目的红色,便映入了有心观察的四人心中。
月临和棠梨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碧云还好些、然而碧珠面上的神色便有些复杂了。
早有外头候着的小宫女端了兑好的温水来,月临、棠梨挽了袖子服侍明薇洗漱,淡淡的只擦了润脂膏。一会儿自有全福人替明薇再开脸、梳妆,她们只是先替明薇简单的梳妆。
“奴婢服侍娘娘更衣。”碧珠替明薇捧着太孙妃敬茶的礼服,碧云则是帮着棠梨、月临一齐服侍明薇换上那一层层十分繁复的礼服。
等到明薇穿好礼服的最后一层时,已经收拾妥当的容臻撩了帘子进来。
换了一身明黄色太孙礼服的容臻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如墨的长发被金冠整整齐齐的束好,面如冠玉,气质从容温润,隐隐有几分丰神俊朗的味道。
“殿下!”见容臻进来,明薇向前一步,想着被教导过的礼仪,在容臻身前几步稳稳的蹲身行了福礼。
容臻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上前扶住了明薇的手。
此时有两个瞧着年长的嬷嬷进来,先给容臻和明薇磕了头,然后便到床上把那块元帕收到事先带来的匣子中,笑眯眯的给二人道了喜。
明薇自然是微红了脸,容臻还算面色如常。远远站在后头、存在感微弱的碧珠,眉眼间却是闪过一抹郁郁之色。她如水葱似的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似乎藏着不甘。
碧云看了便觉得十分不妥,只是许多人在,她不好开口提醒,只得拉了拉碧珠的袖子。
殊不知她们两个动作,恰巧落在一旁留心观察的月临眼中。月临眼中闪过一抹沉思,眉头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殿下,早膳已经准备好,殿下和娘娘随喜在哪处用膳?”来福过来询问。
容臻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觉得时间还早,便问道:“来替太孙妃梳头的全福夫人什么时候过来?”
“还有一刻钟。”来福回话,他跟了容臻时间已久,容臻一开口他便知道容臻是何意。如今见容臻话里话外都是回护明薇的意思,便奓着胆子自作主张道:“不如就摆在西厅,一会儿娘娘过来也方便。”
容臻点了头,故意慢了两步,让来福去传话,自己同明薇并肩往西厅走。
来福的效率非常高,等到明薇和容臻进去时,只见一张黄花梨镶嵌大理石桌面的圆桌上,已经满满当当的摆好了早膳。
还冒着热气的瘦肉粥、冰糖百合马蹄羹、枸杞粳米粥等几样汤汤水水,整齐摆在粉彩碟子里头的吉祥如意卷、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玫瑰莲蓉糕、葱油小花卷、金丝卷等等似乎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还有几道摆在甜白瓷碟子里头的爽口小菜,虽然每一道分量都不是很多,但林林总总的数量琳琅满目的早膳让人目不暇接。
月临和棠梨看了都暗暗的吃惊着,果然是宫里头的气派不凡。
碧云和碧珠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上前布菜,月临和棠梨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并不上前。
“殿下,您请用。”碧珠不着痕迹的抢先一步站在容臻身边,克制的笑容中透出一抹殷勤来。她挽起袖子,先用一只精致的清花缠枝莲纹碗盛了香米粥端到容臻身前,又把帕子包好的银著递给了容臻。
一旁的碧云也没闲着。她早就向月临和棠梨打听了明薇的喜好,早早的把瘦肉粥盛好了放在明薇跟前,又替她布了几样可口的小点心。
不知道前因的棠梨没察觉出异样来,可月临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碧珠那殷勤的模样,分明没把自家姑娘放在眼中!
“这里不用服侍了。”容臻还没拿起筷子,清亮温和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忽然淡淡的开口道:“你们都下去,等全福夫人过来再来传话就是。”
其他人还好,只是碧珠到底没克制住,脸上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错愕。
“是。”碧云为首,带着碧珠棠梨等人退了下去,一时间西厅里只剩下明薇和容臻。
便是明薇对这些再不关心,也看出些端倪来,只不过没有点破。容臻的笑容里有几分不自在,他只是轻声道:“快用饭罢,今儿还有的折腾。不仅要给皇祖父去敬茶,陈妃娘娘处要去,淑妃等人那儿也要走一遭的。”
明薇自然从善如流。
二人默不作声的用饭,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明薇的目光落到圆桌中央的细路粉彩双面花卉画大汤碗,里头盛着热腾腾的火腿鲜笋汤。这道菜既然能摆上来,应该是容臻喜欢的吧!“殿下,妾身瞧着这汤还好,您要不要用些?”
容臻似乎有些诧异明薇的主动开口,他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
端过桌上的甜白瓷汤碗,明薇挽了袖子给容臻盛了一碗汤,笑吟吟的道:“殿下,您请用。”
见明薇漂亮的大眼睛中顾盼神采,笑容清澈干净,他方才那一抹烦躁已经消失不见。
“去清凉殿给皇祖父磕头,然后去淑妃、良妃、德妃宫里大概会见到皇叔他们,应该会很快。”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显然被心情好起来的太孙殿下抛在脑后,他细细的解释道:“陈妃娘娘抚养我这几年,咱们中午在她那里用了午饭回来。”
明薇点点头,忽略了容臻语气中的亲昵,突然有了几分心烦意乱。
竟然是以这样的身份再见容铎,果真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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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全福夫人替明薇开脸、梳好头后,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后,容臻和明薇便往清凉殿去,给容铎敬茶。
明薇不清楚到底礼仪是不是如此,还是容铎给简化了。总觉得对容臻这个孙子,容铎的做法总是透着古怪,或者说他有心轻慢容臻……
她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想,到底什么时候容铎会出手废了容臻的太孙之位。
可运筹帷幄如容铎,一定也没猜到看似懦弱的容臻竟有自己的一番作为,正如他猜不到三十六年前死掉的唐婉,又回到了宫中。
清凉殿。
“太孙、太孙妃到——”门口的红衣宦官尖细的声音没有多少改变,明薇立刻便分辨出这是去过成平侯府传旨的喜乐。
再度踏入清凉殿,才真正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十六年的岁月并没在清凉殿留下痕迹,她熟悉的仿若昨日才离开。正殿的西南角那对天青色汝窑梅瓶,本该是一对雪青色的旧官窑梅瓶,可被她养的猫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她便自作主张换了一对。
容铎听说后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计较什么。
等闲宫妃都不能轻易进入的清凉殿,皇贵妃出入自由不说,连皇贵妃养的宠物在里头捣蛋了,皇上竟都是一笑置之。足以见得皇贵妃的盛宠。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她的心情的得意又甜蜜的。
可最后罗列她种种罪名的圣旨下,也有恃宠而骄的罪名。
众人拾柴火焰高。
已经在冷宫中的她笑弯了眼睛,直到笑出泪水来。那些嫉妒得眼红、发狂的宫妃们,每人只需说上一条,足够让她十恶不赦。
高坐在龙椅上的容铎穿了一身玄色的龙袍,上面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气势凌厉。已经六十七岁的容铎面容清癯严肃,依稀还能分辨出三十六年前丰神俊朗的风仪来。
明薇垂着眼不去看他,生怕泄露自己的心绪。
早有服侍的小宦官捧着两个明黄色的锦垫过来,容臻二人规规矩矩的跪好。
明薇觉得自己已经被分裂成两半。
一个是跟着容臻步履从容、举止得体的明薇,另一个是怀着怨恨的厉鬼、唐婉。
敬茶的程序自然有礼官主持,明薇和容臻只需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按照礼官的提点行事。
容铎贵为九五至尊,便是喝孙媳妇敬的茶,也是服侍的小宦官从明薇手中接过去递上的。这倒也避免了容铎和明薇的正面直接接触。
可她不甘心。
她稍后一步站着容臻,其余服侍的人除了端茶给容铎送过去的小宦官,只有明薇最靠近容铎。
完全被那个叫唐婉的厉鬼占据所有思绪的明薇慢慢抬起头,她目光中闪动着骄傲的神采,明媚又张扬。
她微微一笑,眉眼弯弯。
容铎心头一震,虽然面上神色未变,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三十多年前那一身鹅黄色春裳的小姑娘,天真娇妍。
等他再仔细看时,只见明薇已经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乖巧的退后了一步,同容臻一起并肩站着。
容铎甚至有种冲动让明薇再笑一笑。
等到听完了容铎的几句场面话后,容臻和明薇的敬茶算是结束了,容铎给的赏赐,自然有人送到了东宫。
淑妃宫中。
淑妃早带着诚王夫妇、德光公主、世子容昊等着太孙夫妇过来。
“母妃,不过是个小丫头,您何必这样放在心上!”诚王见淑妃眼底还是有一抹不甘,便出言道:“若是父皇真对她另眼相瞧、有别的意思,一道旨意不就让她入宫了?”
“母妃,王爷所言极是。”诚王妃也在一旁劝道:“她身份不高,配了太孙也算免了咱们的后顾之忧。若是您不放心,媳妇儿安排人把成平侯府的明蓉给昊哥儿做身边人,成平侯府真有风吹草动,也好早些知道!”
对于诚王妃的提议,容昊倒是无可不可。只是他不甘心明薇竟两次从他掌心逃脱,还有和明薇交好的苏璇……他设计要毁苏璇清白的那一日,明薇也是在一旁的,其中到底有没有明薇的参与?
德光公主先前两次献计都没成功,此时倒没再开口。
“罢了,此时木已成舟。”淑妃心中仍有一抹怪异的感觉,只是不便于让儿子、儿媳妇、孙子知道罢了。“让她们盯紧些东宫里的动静。”
四人正在说话间,已经有小太监过来通传,说太孙和太孙妃到了。
“见过淑妃娘娘、三皇叔、三皇婶、四皇姑!”容臻、明薇给淑妃等人行了晚辈的礼。
众人见了盛装的明薇,皆是一愣。原本称得上容貌清丽娇妍的明薇,盛装之后,倒透出几分雍容贵气来。
淑妃满面笑容的请容臻夫妇坐了,又把明薇叫到了自己身边,赞不绝口的夸着:“这孩子本宫早就瞧着是个有福气的,相貌、品性都是没得挑,如今你嫁给太孙,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说着便褪下自己手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硬要塞给明薇。“咱们娘俩儿见了投缘,这对镯子你便拿着玩罢!”
淑妃自以为送了好东西给明薇,殊不知明薇最不屑一顾的便是她们戴过的东西。而且该有的见面礼淑妃等人已经送了,这额外的明薇实在不想要。
“这镯子一见便知绝非凡品,且又是娘娘的贴身心爱之物,我是断不能要的。”明薇此时是真心实意的推辞。
“好孩子,既然娘娘给你,便拿着罢!”诚王妃在一旁笑着劝道:“你德光姑姑讨了几次,娘娘都没给呢!”
德光公主笑吟吟的在一旁凑趣道:“可不是这话,傻孩子,快拿着!”
三个女人一台戏。
她们劝得十分殷勤,神色又透着亲昵,仿佛明薇是容昊的世子妃而不是容臻的太孙妃。
明薇不想给她们再发挥的余地,便口中称谢的接了过来。
“真是不该怎样夸好了!”德光公主语气中似乎透出几分惋惜来,她笑道:“和馨还念叨着你呢,只是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不能来看你!”
明薇只是微微的笑着,回了句:“劳郡主挂念。”
她早就料到过到淑妃宫中肯定不会轻易的过去,那三个女人定然是要借题发挥的。不过她只摆出一副新妇的矜持来,她们也难以借题发挥!
德光公主仿佛浑然不觉明薇的冷淡。她又夸了明薇许多有的没的好处,让明薇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目光中似乎是不自觉的流出一抹惋惜来,她喃喃道:“三嫂,你真是没福气……差一点儿她就做了昊哥儿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忙自悔失言的摆了摆手。
“见了她你就爱得像什么一样!”诚王妃自然听出了小姑子的用意,忙掩嘴笑道:“竟胡言乱语起来!太孙殿下的福气岂是谁都能有的?”
明薇神色间闪过一抹茫然,似乎没听懂她们说了什么。
然而德光公主和诚王妃的对话,却是分外清晰的落到在场人耳中。
面上镇定自若,在心中明薇早把德光公主唾骂一万遍了。她打得好算盘,从开始故作亲热,到后头轻轻巧巧一句话,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是淑妃一系的人、和容昊有染,嫁给容臻实属是容铎乱点鸳鸯谱,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在容臻心头种下一颗怀疑的刺。每当动一动,就会觉得别扭、觉得痛吧!
这让容臻听了会怎样想自己新婚的妻子?
若是他认真生起气来,要和明薇计较,那便是他吃大亏了。明薇是皇上赐婚,容臻轻慢她,只要她豁出去哭诉,怕是容臻也要背上罪名。本来容臻就不受宠,再敢忤逆容铎,简直没了活路……挑拨她和容臻的关系,到最后得利还不是淑妃等人!
这德光公主也太大胆了!为了要讨好哥哥诚王,拼着得罪容臻,也豁出去了!
不过倒也能想明白,她未来的尊荣,还要看她哥哥能不能登上皇位……
容昊听懂了自己姑姑的话,同容臻也像是好兄弟似的,半是羡慕、半是不舍的道:“太孙殿下真是好福气!”
让明薇最拍案叫绝的是容臻的反应。
他简直完全点亮了装傻充愣的技能,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道:“各位长辈、五弟说的极是。阿薇她……确实是个温婉的!”
见容臻不为所动,淑妃等人一时也摸不准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过犹不及,这道理淑妃等人还是懂的,见明薇和容臻不接招,淑妃便也把这话揭过了。
在德光公主、诚王妃又都分别送了体己之物,又要留容臻夫妇用饭时,容臻出言拒绝了。
“娘娘爱惜留饭,本不该拒绝的。”容臻解释道:“还有良妃娘娘、德妃娘娘、陈妃娘娘处未去,实在是不能留。”
“倒是本宫糊涂了。”淑妃笑道:“你们去罢!闲了来陪我说说话!”
淑妃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明薇说的,在淑妃过分慈爱、热切的目光中,明薇只得点头。
她真是补得一手好刀。
容臻和诚王算是竞争关系,而作为诚王的母妃,却对明薇十分喜爱。更别提她们话里话外,仿佛明薇和容昊有些私情似的……便是容臻再无能懦弱,这些事也会想一想吧!
然而想得多了,便自然容易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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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从淑妃宫中出来时,明薇只觉得自己仿佛脱了一层皮。没想到淑妃等人竟还不死心,这会儿还要不遗余力的挑拨自己和容臻的关系。
那么容臻会多想吗?
明薇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容臻俊朗的侧脸,心里有些没底。
那一回从别院回来时马惊了,本该是容昊救她,可竟碰上了容臻。明薇知道容臻是个胸有韬略的,当时容臻见了容昊也应该觉察出异样来。别的且不论,当时容昊是诚王世子,她只是侯府庶女,她有什么值得容昊去布局?
容臻到底会怎么想自己和淑妃一系的关系?
想到这些,明薇心里越发没底。
“可是累了?”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薇猛地抬起头,发现容臻正关切的看着她。
明薇忙摇了摇头。
“良妃娘娘、德妃娘娘处人会清静些。”容臻意有所指的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就能出来的。”
听懂他的意思,明薇轻轻弯了弯唇角。
果然去了良妃、德妃宫中,因为先前她们和明薇并不认识,都是走个过场。说几句吉利话,送过见面礼便完事。
最后到了陈妃的钟粹宫。
虽然容臻记到陈妃名下抚养,但他一直都是住在东宫里,和陈妃的接触也算不上多。只是陈妃自己没有孩子,对容臻平日的衣食住行十分上心,便是避嫌的并不对容臻的过多影响,可她仍是容臻尊敬的长辈。
见到明薇能顺利的嫁给容臻,是陈妃一直所期待的。故此整个后宫里,只有她的笑容是最真诚的。
甚至她拉着明薇说私话,打发容臻去偏殿看书。
“太孙对你如何?”陈妃把对唐婉的感激之情寄托在明薇身上,虽然百般跟成平侯府老太太保证太孙的品格,到头来仍是生怕明薇受了委屈。
如果明薇能过得幸福,也就稍稍弥补了不能报答唐婉的遗憾吧!
这样贴心的话明薇以为只会回到成平侯府才能听见,却不承想问她的人是陈妃。她红着脸点点头,声如蚊呐的小声道:“殿下他……对我很好!”
陈妃的笑容里便添了一抹欣慰。
“夫妻之间更要互相尊敬着才是。”陈妃殷殷的叮嘱道:“都有磨合的一段日子要过,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也别尽数藏在心里,不好跟太孙、你祖母开口的,只管和本宫说。”
陈妃对她这样好,明薇有些讶异。
不过她万万想不到是她自己三十六年前的举手之劳让陈妃感激至今,她只以为是陈妃同老太太交好,才这样照顾她。
“多谢娘娘!”明薇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她没有客套的婉拒,而是认真答应下来。“只怕您嫌我烦!”
“不烦!不烦!”陈妃显得十分高兴。
等到摆午膳时,容臻觉得很奇怪,陈妃把明薇当成亲人一般,他倒退了一射之地。
用完午膳,陈妃并没有久留他们,只说他们累了一上午,该回去歇歇才是,毕竟明日还要去太庙祭祖。
后宫里虽然容铎的妃嫔不在少数,不过以容臻的身份,该见的也就是这四位。从陈妃宫中出来后,明薇终于有种解脱的感觉。
秋老虎还没过去,正午的阳光仍是灼人。
“怎么这样着急?”见明薇渐渐走得快了,容臻不由好笑道:“后头可是有老虎追你?”
明薇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见服侍的人都识趣的远远跟着,明薇便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笑道:“月临应该给妾身准备了冰镇的酸梅汤!”
见她这样孩子气,容臻不由失笑。“你身子才刚好,正该好好调理才是,太凉的不许喝。”
明薇扁了扁嘴,有些悻悻的垂下了头。
“让她们放到井水里给你湃着,有点凉意也就是了。”容臻不忍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出言安慰。“碧云泡得桂花茶也是一绝,你喝了一定会喜欢。”
“太好了!”明薇满足的笑弯了眼睛。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一路上不时留下欢声笑语。
就当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吧!明薇默默的想着,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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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作为明薇陪嫁进来的丫鬟有四个,除了原先就在明薇身边贴身服侍的棠梨和月临,还有老太太派过来的两个大丫鬟冬月和冬竹。日后她们四个就同明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臻和明薇出去时,她们是不用跟着的,故此她们都留在了东宫,登记造册明薇的陪嫁和赏赐之物。
清早碧珠的态度实在让月临放心不下,她便以替明薇准备酸梅汤的名义,把棠梨也叫走,让冬月和冬竹盯着嫁妆入库的事。
“你没事儿时多在那帮小宫女身边转转!”月临挑了清静的回廊去小厨房,她一面走一面压低了声音嘱咐棠梨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棠梨一副没心机的样子,性格又活泼开朗,在成平侯府时便很容易与各院的小丫鬟们结交。月临不敢让棠梨去跟着碧云、碧珠这样的大宫女,她细细的道:“尤其是关于碧珠的事情。不怕慢,你万不可暴露的。”
见月临这样的郑重,棠梨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和姑、不,是娘娘!”棠梨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要不要告诉娘娘?”
自从明薇重病后醒来大为改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尤其是改变她们命运的几件事后,她们便愈发把明薇当做了主心骨。
“先不要说。”月临摇头道:“娘娘才入宫,咱们不好把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去说,没得乱了娘娘的心!三日后便回门的,让娘娘欢欢喜喜的才是。”
听月临说的有理,棠梨便也没再声张。
嘱咐完棠梨,月临便自己去了小厨房,慢条斯理的替明薇煮起了酸梅汤。
知道月临是太孙妃身边的大宫女,小厨房的人对月临十分恭敬客气,她要什么都是巴巴的送来。
在里头忙活了大半晌,把酸梅汤煮好,剩下就是等着晾凉。月临相信东宫里头还没人敢在太孙妃的吃食里动手脚,于是便找了个小宫女帮她看着,她去了库房看进度。
没想到她才出门,便见棠梨慌慌张张的过来,眼圈有些泛红。
月临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许多,只把棠梨拉进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你这是怎么了?”月临的语气中有些斥责之意:“当初规矩你是怎么学的?便是在成平侯府,也没有这般由你哭哭啼啼的规矩!”
在宫里头她们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了她们自己,更是代表着明薇。若是她们做的不好,那么没面子的便会是明薇!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相信棠梨不懂。
“我、我知道!”棠梨忍住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
“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这样慌张?”月临见她知错,便放柔了声音问。
棠梨咬了咬下唇,声音又轻又快。
“我听碧珠和碧云说,昨夜、太孙殿下和娘娘并没有圆房!”
月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犹如五雷轰顶般绝望。
“你确定不是听错了?”到底是她经历多些、也更年长,她迅速的镇定下来,问道:“那元帕咱们都是见了的,岂会有假?”
棠梨摇摇头,泪盈于睫。“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碧珠得意洋洋的告诉碧云!”
可是当听到是碧珠说的,月临便觉得有几分不信。
她目光里对太孙的痴迷,月临是看在眼中的。而且以碧珠、碧云的身份,在东宫里说几句话会让棠梨听到?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碧珠故意说给她们听?
月临顿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