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月临见天光大亮,明薇还没起身,心中想着要去正房不宜迟了,便撩了帐子唤明薇,却只见明薇满脸泪痕,在梦中也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明薇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月临焦急的面庞。
“姑娘?”
又是一场梦……
明薇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慢慢坐了起来。“让梦魇着了,我没事。”
月临识趣的没有多问,这时棠梨也带着小丫鬟们端了水进来,替明薇找衣裳,服侍她洗漱打扮,为去正房中见二太太做准备。
“姑娘,您说太太只唤您过去,是不是觉得……”棠梨一面替明薇梳头,一面满腹心事的为她担心。昨日从老太太院里回来时,二太太便吩咐过姑娘们明日都不用请安,她要清清静静的歇一日。如今特特叫了自家姑娘,倒不知是福是祸。
明薇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好在眼皮上滚了熟鸡蛋,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才放下心来。她微笑着接话道:“觉得我出了风头所以她不喜?”
棠梨点点头,显然这正是她所忧心的。
“放心罢,我自有话应答。”明薇突然严肃起来,对棠梨月临嘱咐道:“只是我对你们说过的那事,千万要记得。若是外人问起,你们只那么说就是。”
二人点头不迭,忙道:“我们记下了。”
明薇勾了勾唇角,继续让棠梨替她梳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细心的绾起,几支素银錾珍珠的发钗,配上一件式样简单却大方的月白色褙子,倒隐隐透出几分清贵。
胡乱用了几口早饭,明薇便带了棠梨月临二人出了玉香园,去给二太太请安。
正房。
“给母亲请安。”
明薇不慌不忙的稳稳福了身子,言行举止间对二太太是十足的恭敬。这些许小事上,她宁可做全了,也不愿平白落人话柄。
二太太今日似乎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难得痛快的应了一声,还让小丫鬟给明薇端来了小杌子。
这可是从前没有的待遇!
“昨日我见桓安侯府的嫡长孙女似乎同你很投契。”二太太让明薇坐了,才问道:“昨儿在你姐妹间只叫了你陪着。”
明薇愣了一下,她以为二太太问的肯定是那枚绣之事,不承想竟问起了苏璇。难不成二太太竟然会绕起了圈子?
“回母亲的话,倒不是女儿同她投契。”明薇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似乎斟酌着言语,她慢慢道:“您知道的,八妹似乎很想同苏妹妹结交,可苏妹妹仿佛是觉得八妹妹聒噪了些——”
二太太听了明薇的话,慢慢皱起了眉。她还以为是明薇这丫头好命的入了苏璇那等贵女的眼,才问起来的。明珏和明玙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虽说二人都是侯府嫡出的爷们儿,然而生在二房,同未来承爵的世子又远着一层。要像有个好前程,依靠妻族的力量,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苏璇出身如今京中新贵桓安侯府,又是桓安侯世子嫡女,身份尊贵。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娶到这么一位妻子,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许是苏妹妹看出八妹妹同我有些不对付的。”明薇轻声道:“苏妹妹那样的贵女,自然是有脾气的,这才故意拉着我出去一遭呢。”
二太太面上不由有些失望。
若是明薇能同苏璇交好,她总觉得有几分希望似的。即便她不喜欢明薇,却看重自己儿子的前程。想到素日明薇的怯懦畏缩,并不是个会花言巧语讨好的,二太太便歇了从明薇处下手的心思。
明薇没想到二太太竟打得是让苏璇进门做儿媳妇儿的如意算盘,但她直觉的不想同二太太多纠缠桓安侯府的事。
所谓言多必失,不该说的话最好早早打住话头。
二太太见前事不成,便语气有些不耐的说起了出乎她意料的事。“你人大了,心也大了。原是我不配瞧你的活计,只能托了老太太的福略瞧一瞧!”
“母亲这么说,女儿再无立身之地的!”明薇忙道:“女儿哪里做的不对,母亲只管教导便是,何来这样诛心的话?”
“你果真出息了许多,如今竟是会顶嘴了!”二太太眼底闪过一道讥诮的光,她冷笑道:“这二房太小,怕是装不下我们七姑娘!”
明薇听二太太的话不好,忙起身道:“女儿不敢!”
“没工夫听你废话。”二太太对明薇从没什么耐性,她冷声道:“那幅枚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教你那样绣的?”
从二太太看到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蹊跷极了。她虽说给明蕊五姐妹请了女红师傅,可那师傅的手艺不过平平,再不会枚绣那样精巧的绣法。
“请母亲容女儿解释。”终于说到了正题,明薇倒从容起来。她声音不高,却沉稳流利的道:“您还记得那一遭,带我们姐妹几个去乡下的庄子?”
二太太略一点头,脸上怒容却未改。
“您该记得,偏生我的车在半路上拔了缝子,当晚只好留宿在半路陈家庄的一家农户家中。”明薇慢慢说出了她编好的说辞,目光不动声色的偷偷打量着二太太的神色。
当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还是明薇听棠梨愤愤的讲起原主同明芳的恩怨时,突然来的灵感。这是仅有的一次,明薇同侯府的人分开。
路上本就是才下过雨,泥泞不好走。明芳又和明薇闹别扭,把自己的丫鬟叫过来,让明薇去了那辆丫鬟们坐的车上。明蕊和明莲的车紧跟着二太太,明蓉虽然瞧见了,却并不理会这些,只装作没看见。且明芳拿出自己姨娘给的碎银子赏人,于是故意让车隔开了距离,一时间便把明薇甩下了。
明薇本就是最不受宠的庶女,二太太素日又不大理会庶女们的事,那些下人便狗眼看人低。再加上又收了明芳的银子,越发不肯为明薇尽力。
偏生那日明薇倒霉,车拔了缝子。天越发阴沉起来,前面的车只顾着赶路,越走越快。大雨瓢泼而下时,明薇的车还没走出的多远。
明薇本想接着赶路追上二太太,可下人们叫苦不迭。正好二太太也传了话来,让明薇找户干净的人家先歇了,全然不顾及明薇的声誉。
好在车上有明薇的奶娘、棠梨和月临,还有一个赶车的婆子并三个小厮。当晚明薇便投宿在陈家庄,在一家男人进城做买卖、家中只有母女三人的农家住了。
然而当夜,还有一个孤身的女人也投宿了这家。
这本是极寻常的事,可那个女人的身份,明薇此时略一提,便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下人们不尽心有不尽心的好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明薇无论怎样编,他们都说不出不是来。那晚他们俱是早早躲懒歇下了。
“那夜还有位娘子投宿的,当夜我们临歇下时,只见她所用的帕子、所佩的荷包上的绣工无一不是精巧绝伦,栩栩如生。”
明薇想让二太太联想的便是被她搭救过的枚绣传人。
丹娘是个极有侠气的女子,她既认了唐婉为主,自然忠心耿耿。在唐婉死在冷宫之后,她便把自己本开在京中的绣店关了门,从此消失在京中。
所以关于她的传说比比皆是,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夸了几句,说她绣的好,求她教我。”明薇见二太太一副思索的模样,继续道:“她虽提点了我几句,却似乎并不愿意教我,临走时送了我一块白绢,上面什么都没有。”
当日的丹娘便是个传奇,过了三十六年,她成了传说倒也说得过去。
“我先前没禀明母亲,是觉得没什么不寻常的。”明薇轻声道:“前些日子翻起那块白绢来,在日头下一看,竟是有花样子的,虽然只是拿笔勾勒的,却已栩栩如生。我试着按她当日的说法绣了下去,没想到竟成了!”
二太太顾不上追究明薇话中真伪,当即两眼放光的,其中闪动着贪婪。“这么说,你竟是会枚绣了?”
便是仿得枚绣,做工精巧也能卖个大价钱。
“女儿惭愧。”明薇只作看不出二太太目光的含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幅锦绣花开全赖那位高人替女儿描了样子,如今女儿再试,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成了。”
二太太有些将信将疑。
“女儿是断不敢隐瞒母亲的!”明薇低下头,似乎有些害怕的道:“还请母亲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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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七丫头的话可是真的?”二太太半眯着眼,问起了身边的顾妈妈。
顾妈妈忙回话道:“奴婢听着七姑娘的话倒不假,她素来最敬畏您的,想来不敢在您面前撒谎。定然是那花样子蹊跷,七姑娘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只除了那次。左不过是一日的时间,枚绣那样精巧的绣法,不是能学会的。”
二太太点了点头。
“太太,不是奴婢多话。”顾妈妈低声劝道:“昨日寿宁伯夫人看中了七姑娘,您何不成全呢?七姑娘嫁得体面了,也是两位爷的助力!”
二太太本来平静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变了。
“不许再提!”二太太脸色发青,斥道:“给珏哥儿、玙哥儿说门好亲,岂不比靠这些隔着肚皮的庶妹强上百倍!”
顾妈妈默然。
二太太这般左性,她不敢深劝。
“我就是看不上庶女!她们想舒舒坦坦到外头当正经夫人太太的,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