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前辈”所授之法,道闇轻而易举的便将地宫门锁打开,暗想这竟然与用钥匙开锁无太大差别,于是又将门锁锁上,回到塔内收拾妥当,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痕迹方才回到铺盖边。此刻塔外天色已暗,道闇将塔门关好后便点燃油灯,“小家伙”慢慢翻身爬起,道闇见它已略微精神了些,便抱着它,提着灯笼向地宫走去,二人拿了些食物进入地宫之中。尽管道闇进入这地宫次数不多,但除了正中央的五具石棺和一具木制棺材外就只是各面墙上均有一尊番僧供奉的神佛塑像,此刻中间的石棺之上又多了一个数日前住持与那位将军放进来的覆有羊皮的铁匣。二人吃完饭后,道闇便比划着告诉“小家伙”,为了它的安全以后只能将它藏在这地宫之中,“小家伙”起初说什么也不肯,道闇无奈之下便用火盆中的焦炭在白布上画了一个道华的头像绑在自己头上,假装要将“小家伙”抓走,折腾了好久“小家伙”终于娓娓可怜的点头同意,旋即又将地上道华的画像发泄般的用爪子撕得稀烂。
道闇呆呆的看着“小家伙”,忽然想到不如约定个暗号,将来即便有人进入地宫,只要不事先发出暗号就可以让“小家伙”知道不是自己来找他,需得藏匿起来。可是用什么暗号好呢,道闇看见“小家伙”的毛发黑白相间又泾渭分明,于是想到道家的阴阳鱼图案,于是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以后我们便以‘太极’唤你为见面暗号吧。”,心想:这太极之说原属道家,而这寺庙之中尽是些禅宗释家,料来不会有人猜到。于是和‘太极’试练了几次,见它明白后,又和它追逐嬉戏了一番才返回塔内。
道闇见此刻已近深夜,便准备带着‘太极’一同去井边打水顺便透透气。一路上道闇发现‘太极’耳音极为灵敏,每次听见什么动静便抬眼张望,道闇顺着瞧去总能发现些地鼠、夜枭之物。
回到塔时,道闇发现与上次打水一样较往常既省时又省力,暗想:那位“前辈”说的石棺另有“玄机”为何仅对我有作用,找机会定要请教明白。道闇将塔门插好,抱起‘太极’进入地宫中,将那具没有石棺的木制棺材的棺盖打开,竟发现不像以前打开时那么费力。道闇早就发现这具棺材之中并无尸体,但其中却铺有厚厚的锦被,而且经年日久仍绵软如新,想必是质地上乘之物。道闇将‘太极’放入其中便欲离去,却见它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一走它便要啼哭一般,于是心中一软,跨入棺中搂着它一同睡去。
“小和尚胆子蛮大的嘛,这种情境之下仍能睡的安稳,当真世间少有。”“声音”再度幽幽响起。
“前辈见笑了,小僧只是无知者无畏而已。”道闇道。
“这么说也不为过,你确是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本尊问你,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道闇听罢一震,怕自己惊醒,连忙平复心情,转问道:“前辈既知小僧身世,为何今日才予告知?”
“本尊也是在这几日与你对话之间寻得了一些头绪,思虑许久,待你进入这地宫被本尊看清楚后方才确认你的身世。”
“前辈竟能看见小僧?那前辈又在哪里呢?”道闇似信非信的问道。
“小和尚不是早就猜到本尊在这铁匣之中嘛,怎的这时候却忘记了。本尊能看见你却是在你进入这地宫之后,这塔底地宫是依密宗禁闭之术而建,本尊也只能看见这地宫之内的事物。你那小宠物是否后心处有伤,被你用白布包扎。而你本人是否背后生有云纹,却似胎记般青黑。”那“声音”不紧不慢的缓缓道来。
道闇听后便确信这“前辈”确是能看见自己,尤其当他说出自己背后生有青黑云纹之时,此事即便在白塔寺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自己更是从不将背部外露。于是问道:“前辈可否将小僧身世来历予以告知,小僧定当感激不尽,在此先行谢过。”
“这却也不急,你若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机会多的是,不过本尊事先可要告诉你,你这身世非同常人,知道之后于你是福是祸实是难料。本尊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如果你定要知悉自己的身世,便将这铁匣打开,将手伸入‘大威如意’中即可。”
四周雾气弥漫,道闇张开双臂向前伸出却看不见自己的双手,于是蹲下,想用手触摸脚下地面,岂料一探之下,手掌竟然在双脚之间穿过,仿佛自己正置身在一团乌云之中。道闇慢慢站起身来,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一步,此时此刻已然分不清方向只能孤注一掷,发现脚下竟能踏实,于是又向前迈出一步,俯身触摸四周,这次道闇发现除了自己双脚似是可以着力之外,四周有如空气一般。道闇向前跑了几步,心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我又进入了梦里不成?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你最终还是来了,看来人对自己身世的好奇心是任何危险都无法阻挡的。”
“前辈果然也在这里,但小僧为何仍见不到前辈呢?”
“嘿嘿,好个狡黠的小和尚,不知道走出这‘幻境’的方法就直说,本尊面前耍这等小伎俩你还嫩的很哩。”语气中带着轻蔑的嘲讽。
道闇心想:“这‘前辈’怕是有过什么悲惨的经历,似是处处与人抵触,且又自视甚高,但确是智计过人,实是不好相与。”刚想辩解,又恐惹怒对方,只好恭恭敬敬的答道“前辈训教的是,小僧知错了,还望前辈指点。”
“哼,自己好好想想吧,想不出来就困死在这‘幻境’之内算了,耍小聪明就该受点惩罚。”言罢便不再作声。
道闇听罢,心想:“这‘前辈’的脾气也未免太过古怪,自己对他礼貌、客气,他却愈发不讲道理,现下平白无故的受他欲加之罪,自己若是真的想不出离开这‘幻境’的方法莫非真要丧命于此不可?”不由得无名火起,但旋即又宽慰自己,担心旧病复发,昏倒在这不知何处的境界中。
道闇于是试探了数种方式,均无法找到出口,而且在这连自己指尖都无法看见的云雾中,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油然而生。道闇不敢坐下,只好站着闭目诵经以静心神。不一会只听道闇大声说道:“多谢前辈指点,小僧找到离开‘幻境’的方法了。”
“哼,还不算太笨,谢本尊作甚,方法是你自己想到的,既然知道了还不快过来,要本尊等你到何时?”语气虽然严厉却又似含有一丝夸赞之意。
过了许久,“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那个“声音”淡淡的道。
道闇于是睁开双目,霎那间头皮一紧,于是连忙屏住呼吸,心跳不由的加快,双手握拳,手心不时的冒出冷汗,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威武、恐怖的巨兽。
穷奇见道闇受了一惊却也不甚奇怪,嘲笑道:“小和尚是不是认为本尊应是那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且慈眉善目的画中神仙般模样呢?”
道闇此时方觉不对,连忙施礼道:“前辈请恕小僧无礼,方才小僧得前辈指点,闭目寻着那眼前的‘人影’走出‘幻境’,原以为那‘人影’便是。。。”
“便是本尊?”穷奇反问道。
“正是,前辈说过这里与小僧的身世有关,小僧确曾想过前辈您与小僧有莫大的渊源,但方才一见才知道那不过是一介妄想罢了。”道闇镇定却又略带失望之情的说道。
“那人影确是与你的身世有关,有没有渊源,是不是妄想现下还不好说,你可知道本尊是谁?”穷奇问道。
“小僧斗胆,前辈莫非是古书中所载之上古。。。神灵?”
“呵呵,神灵?小和尚学会客套了,不错,小和尚知道的不少,本尊正是你们华夏人世代相传的大凶穷奇,小和尚你怕不怕呀?”穷奇说到最后,竟呲着满口獠牙俯身对着道闇,好似要将其一口吞下。
道闇初见穷奇之时,由于生平未见过这只在传说中才有的异兽确是甚为震惊,此刻却已恢复平静,心想:这穷奇在说自己是大凶之时显得格外得意,似是喜欢人人均惧怕于他一般,当真配得上这个‘凶’字。于是道:“小僧初见前辈时怕也怕过了,现在却是不怕了。”
这话似乎勾起了穷奇的好奇心,于是疑问道:“小和尚说什么,什么初见时怕也怕过了,怎的现在却是不怕了?”
道闇叹了一口气,略带惋惜的道:“小僧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在这残塔中得遇前辈肯陪我说话,原本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但见到前辈真身之后,幻想破灭,由是想起日后孤独之景到是怕了,但此刻前辈仍与小僧说话,那孤独感不在,自是不怕的了。”
穷奇沉默许久,之后默默起身,低声道:“本尊带你去了解你的身世吧。”
南屏山,尽管已到了深冬时节,天空仍下着绵绵细雨。孙权营内守卫森严,巡逻的兵士们手执武器一列列不时的从营门中走进、走出。大帐之中,一位青衣云履、盘发长髯、面容慈祥的矮胖老者正站在一张石床和一具竹榻之间。老者先转身看了看竹榻上的人,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及鼻息之后,用锦被将那人轻轻盖好。转身正欲检查石床上的人时,却发现那人已经转醒过来。
“子龙切勿转动,你面部的伤口尚未痊愈,待老夫先为你检视一番。”老者说罢连忙起身取来药箱。
“有劳灵宝先生费心。”赵云轻声道,嗓音略带沙哑。
“子龙不必多礼。你的声音听起来已与公覆将军别无二致,只待这脸颊伤口愈合之后,只怕连黄柄见了你也于外貌中看不出丝毫破绽。”葛玄边说边解开紧裹着赵云面部的白布仔细检查脸颊处的伤口。
尽管脸颊局部还有些淤肿,但大体之上已无大碍,葛玄又让赵云试探着眨了眨眼睛,活动下口鼻,见一切应对自如后,便伸手为赵云把脉诊疗。
“子龙真乃国士无双,在老夫这杀人般的整骨易容术下竟能苏醒的如此之快,难怪长坂坡一战连那曹孟德都对你惊为天人,将军怕是有龙神护体吧。”葛玄似与赵云说笑道。
“先生过誉了,云只求不误主公大业,微尽绵力罢了。先生世外高人,大智大慧,将来若有机会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才是。”赵云谦虚道。
“那需待来日再说吧,若此番大计可成,老夫便要再度远游,将来能否再见一切尽在机缘。你且好生歇息将养元气,照此程度不需多日你便可康复如初。”葛玄说罢便起身离开军帐。
主账之内,孙权眉头紧锁,略显焦虑地将案头的书柬翻翻合合。鲁肃则站在帐门口不时的向辕门处眺望,忽然望见葛玄进来,连忙趋步上前施礼道:“灵宝先生,进展如何?”。葛玄微微一笑道:“子龙将军已经醒来,三日内便可痊愈。”鲁肃闻后大喜,连忙将葛玄请入帐中。此刻,孙权也已走下案来,见二人神色,便知道事情已然成功,于是将葛玄请入上座。彼此客套之后,葛玄便道:“如今易容之事已成,孙将军可使人知会周都督使其安心筹备后续之计,但不知祭风台进展如何?”。鲁肃忙道:“两日前诸葛孔明差人来报,祭风台已然完成,现正加紧演练祭祀之法,请先生放心。”葛玄手捻白须点头道:“如今就看子龙将军能否顺利将‘倚天剑’取来了。”
数日后,曹军长江水寨主账中,曹操居中高坐,文武分列两侧,‘黄盖’手捧宝物‘大威如意’跪于阶下。曹操微笑道:“公覆将军前次来时,多人向我谏言,说将军诈降。今日将军非但未食言,还将此至宝带来与我,足可表明归顺之诚意。大战在即,吾常担心此宝毁于战火,今上苍借将军之手使其完璧而归,足见天佑我军。今日众将官好生歇息,待明日讨平叛逆,天下太平,共享富贵。”晚宴结束,众人离去后,一位秃顶散发长髯的清瘦老者似鬼魅般自阴影处缓缓出现。
“今夜就劳烦公明先生了。”曹操一边凝神注视着面前案几上的‘大威如意’,一边低声道。
老者微微点头后便又似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于阴影之中。
午夜,船舱内,赵云按约定将三块标有记号的地板掀开,轻身跃入下面一个仅容得一人空间的夹层中。片刻之后,脚下的铜板被慢慢抽开,一个湿漉漉的皮囊从中探出,赵云伸手接过皮囊,将其吹满后,深吸一口气,潜入下方水中。赵云回手将铜板关闭后,另一人又将他们脚下的木板打开,二人于是潜入船底江水之中。潜游许久,赵云跟着那人进入一艘巨舰的底仓。
火光一闪,赵云方看清接应自己的竟是一位老者,心中暗自敬佩:“深冬江水寒冷透骨,潜游如此长一段距离,我尚需运气调息片刻,这老者竟神态自若,真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处上去便是宝室外间,剑在内间,外部戒卫老夫负责处理,事成后回此处找我。”老者轻声道。
“请问。。。”赵云正待继续,老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子龙尽管放心,葛玄已与我说过,此地东北处有一华容古道,若她坚持不肯随你而去,我便将她送往此处。”老者轻声道。
“如此,多谢先生。”赵云感激的道了声谢,伸手划开头顶铜板,纵身跃入宝室外间。
赵云透过隔窗看见‘倚天剑’端正的置于内室正中朱案的剑架之上,朱案两侧因有垂幕阻隔看不清其中状况。赵云轻声将木门打开,刚走了几步,一曲琴声忽然自垂幕之后响起。赵云霎时间便僵直不动,伴着典雅的琴音,一个柔美的女声缓缓传入耳中。
“能进到这来,想必你也是个能人异士,如此良才何不归顺丞相,否则失了性命,这一身大好本领也便可惜了。”琴声歇止,一位身着汉服,美貌惊人的异族女子从垂幕后缓缓走出。
“黄将军,你竟能逃脱公明先生的监视,确是个难得的人才,难怪孙仲谋会令你看管‘大威如意’,如今你这诈降之计已然失败,孙、刘气数已尽,不如就此诚心归顺丞相的好。”异族女子淡淡的道。
赵云闭上双目,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那便随丞相处置吧。”异族女子说罢便欲转身回到垂幕之内。
正当此时,赵云猛然一纵,将异族女子从背后擒住,异族女子一惊之下,刚要呼救,赵云连忙伸手将其口捂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文姬,随我走吧。”
蔡琰美目圆睁看着赵云的双眼,眼神之中数种情感一一闪过,于是慢慢停止了挣扎,赵云将她放开。
“为了刘玄德你可真是什么都舍得,那‘苦肉计’是为了掩盖身后云纹所为吧,这又是什么法术竟能连样貌和声音都变了。”蔡琰冷冷的道。
“此时不便细说,待日后我必详尽告知与你,时间紧迫请随我走吧。”赵云再度恳求道。
“走,可以,那我们便回西域和统儿,广儿隐居起来终生不问天下之事如何?”蔡琰美目传情饱含希望的盯着赵云柔声问道。
赵云默不作声。
“哼,赵将军,又想你那套天下苍生,皇统社稷的陈词滥调呢吧。在你心里,夫妻之情以及我们母子的安危都不如你的大义重要。你有你的大义,我也有我的。道不同,不相与谋,做你要做的事吧”蔡琰冷冷的道,言语中充满悲伤怨怒之情。
赵云无奈,只得取下‘倚天剑’紧紧缚于背上,扯下垂幕将蔡琰裹挟其中又在外面将‘焦尾琴’用锦带与其一同系住后将她抱出内间。
回到船底密室,老者已在其中等候。看见赵云竟将‘焦尾琴’一同带出,老者不由得眉头一皱。
“子龙,这玄女族的摄魂咒可不是对别人都像对你一样无效。”老者话语中略带愠怒之气道。
赵云面露歉意道:“先生,此琴乃是内子父亲遗物,劳烦。。。”不待赵云讲完,老者又开口道:“子龙勿怪老夫多言,如此儿女情长终将贻害无穷。”不由分说便将蔡琰接过背在身后跃入密道。
深夜,东风大作,江畔祭风台上异彩斑斓,一道白光拔地而起,巡逻的曹军士兵以为天降异象,纷纷仰面观望。转瞬间白光降下,所经之处火光冲天、哀嚎不断,之后一切尽皆灰飞烟灭。
“小和尚,想不想如此一般英雄盖世?”穷奇问道。
“涂炭生灵,英雄盖世又如何。”道闇冷冷的回答道。
“小子狂妄无知,不经历些悲惨遭遇你不会明白无助是怎样的痛苦滋味,到那时莫要哭喊着来求本尊。”穷奇愤怒的说完便消失在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