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带着风思远回了镇国公府。
但她并没有立即让风思远回去,而是找了借口,请他进府喝茶休息,其实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做给他身边随时跟着的几个内侍看的。
他们表面上服侍着这位质子,可实则却会把他的一举一动告知到皇帝面前,整个北方的军权都把持在风思远父亲的手里,皇帝不得不防。
杜薇一直留他在府里用过晚膳后才送他离开。
沐浴过后杜薇已经累的不想再动了,靠在床上信手翻着书册。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羽儿的声音:“小姐,崔先生来了。”这几日崔先生每晚在她睡前都会过来诊脉,今日也不类外。
杜薇一手拿着书册,慵懒的靠在枕上,任由崔先生切脉。
半晌,崔先生竟然无语的沉默着,没有似以前那样道了安后退出去。
“先生因何不语?”杜薇奇怪道,“莫非我的脉象有何不妥?”
崔先生看了一眼站在屋里的两个丫鬟,玲珑跟羽儿,杜薇立即会意,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先生有话直说当面。”杜薇几次经历生死,如今可以说她已然将一切看淡了。
崔先生从药箱里取出一只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杜薇打量着木盒,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解药。”崔先生嘴巴翕动了几下,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什么解药?”杜薇心里已经猜到了三分,可是她仍装做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可解你当初所中之毒的……解药。”
杜薇挑了挑秀眉,“可惜现在此物已然没有用处了,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金色的烛火跳动着,两人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她不问此药的出处,而崔先生也显然不想主动开口说明,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默默半晌不语。
其实这半年多来,杜薇已经隐隐从崔先生的一举一动中猜出了几分事情的真像。
崔先生什么也不说,是因为得了他主子的命令,不允许他说出实情,可是杜薇还是从中推断出了一些端倪,只怕当初风暮寒就是为了这枚解药才被逼答应出云公主的条件,与她远走莫子国。
他确实是想救她,只是对于她来说,这种救赎太过沉重,强行斩断彼此间的牵绊,一次次忍受被割裂似的绝望,她想要的,只是他的陪伴,哪怕只有短短的几日,她绝不希望他为了自己而去委曲求全。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宁愿让她痛苦、绝望也要让她活下来,他倾尽全力的付出,可是,那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他是狂妄的,就连他的感情也是不容她生出半点质疑,任何拒绝都不被允许,他是自私的,霸道的,即使是为了她好,也是选择了他特有的方式。
现在,他回来了,可是,一切已经回不到原点。
她累了,现如今,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感情,与其费尽心力的哭喊,撕心裂肺指责对方,她更想平静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对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会一点点的,将所遭受的一切还给他们。
只要她还活着,便终会有实现的那一日。
“这药,还是崔先生收着吧。”最终,还是杜薇最先打破了沉默。
崔先生只能苦笑着将木盒收了起来,临走出门去时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世子爷这半年来……日子过的很苦……”
杜薇无声笑了笑:“我的日子也没甜到哪去。”
一句话便把崔先生噎得无话可说。
没错,她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撑过了半年,眼瞅着毒症再次复发,却无药可救,半年之约已到,风暮寒却毫无音讯。
最后若不是牺牲了杜薇肚子里的孩子,这场豪赌最后他们会以惨败告终,而胜者,则是出云公主,以及太子和皇后他们。
崔先生长叹一声,迈出门去。
杜薇手里拿着书,可是看了半天才发觉,连一页也没有翻过。
痛苦的回忆,总是难以擦去,想忘记,但却谈何容易。
入夜,京城。
风暮寒出了英王府,一席大红战袍微扬,上了战马,身后众骑手紧紧跟随。
夜空,水晶盘高悬,星稀月朗。
风暮寒一手拉着缰绳,抬头眯起凤眸,狭长眼尾带着一丝冷芒,身子随着战马的行进摇摇晃晃,看那模样好似醉得不轻。
青衣兜住他的战马靠过来,轻声道:“世子爷,回军营不是这个方向……”他知道南王世子并非贪杯之人,他自幼便跟在他身边,从没见过他醉成现在这般模样。
风暮寒无声冷笑:“怎么?你真当本世子醉了不成?”
青衣立即在马上垂了头,“属下不敢。”
“让他们先回去吧,这么多人跟着做甚。”他催动战马继续向前。
自从他们去了莫子国,青衣便越来越搞不明白自己的这位主子了,风暮寒原本话就不多,除去杜薇嫁到南王府后那段时间,平时他对于外人极少主动开口。
到了莫子国的那半年多时间里,他更是显得阴郁冰冷,就连对出云公主也没有好脸色。
为了安全起见,青衣留下了十名骑手做随身护卫,其他人则先打发回了军营。
风暮寒纵马似漫无目的,身后红色的战袍迤逦随风扬起,墨发如瀑飘散其上。
“世子爷。”青衣再次纵马上前,担忧道:“不如今夜先回南王府安歇了吧。”
“南王府?”风暮寒双眸依旧望向夜空的圆月,头也不转幽幽道:“那是什么地方?”
青衣险些惊得咬了舌头,偷偷抬眼打量南王世子,心忖主子不会醉得这么厉害,连家都不认得了吧?
“川明?”风暮寒突然唤了一声身后一名骑手的名字。
“属下在。”那骑手恭敬在马上拱手应道。
“你跟了本世子多久?”
“回世子爷,已六年有余。”
“可有家室?”
“有……一位夫人,两个孩子。”川明不好意思道,身后其他骑手全都偷笑起来。
“那你们呢?”风暮寒纵马缓缓向前,他平日极少与这些人聊起这些事,现在到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属下有一房妻室,有一个女孩。”
“属下去年才娶了妻,现在才刚刚怀上,下个月大概就能生下来了……”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回答的小心翼翼,不过那脸上洋溢起的幸福微笑却是假装不来的。
渐渐的,风暮寒重新变得沉默,月光下,妖冷的侧脸犹如谪仙般清俊,冷清,但却让人看了不禁胆寒心惊。
青衣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无人知道此刻南王世子在想着什么,耳边只有马蹄声不断回响着。
风暮寒薄唇勾起,逸出一抹苦涩。
我终于回来了……薇儿……
可是,为夫好像无家可归了……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