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这是什么地方?”
一门之隔,从狭窄的通道一下子变成外头一片豁然开朗的银色世界,让人有种很不真实的不适感。我记得很清楚,这条地道离开地面至少有十米以上的距离,而且刚才一路过来也没觉得是在往上走,为什么走着走着随便推开一扇门,竟然就到了地道的外面?所以用力一抹擦干眼角,我立即抬头问莫非。
他半只脚踩在门槛中间,似乎预备要出去。但身子才朝外倾了倾,立即被外面的光亮照得有些晃了眼似的,微眯起眼退后半步,随后站到我身旁似有若无地轻轻叹了口气:“你进这村子前应该看到往北有一座山头的吧。”
我点点头。
“那是喑平山的北峰,它地势比喑守村低,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这座山峰正北的腰线处。”
“这么说已经是出村了??”
“只要跨出这门槛,就是出了喑守村。”
“但是……”立即想起村子边缘那道杀人于无形的机关,我皱了皱眉:“这村子根本出不去,难道你不知道么?精吉哈代在村里用尸体弄了二十八……二十八……”二十八什么来着,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二十八星宿拜月,神打墙。阴毒得很的机关,是不?”
我点头。
“但这地方影响不到,”他笑笑,低头看了眼手表:“至少现在的情形下,还影响不到。”
“为什么?”
“因为那机关的力量是跟着精吉走的。这座峰正对圣祖皇帝的景陵,中间隔着十八道丘,呈一直线,布了条卧龙阵,是当年西太后老佛爷赐下这个村的时候特意给留的一手。所谓卧龙面圣,至阳至刚,所以以精吉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还没法靠近这里,尤其是白天阳气足的时候,因此这地方是整个机关唯一的潜藏的缺口。”
“……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统共见过他几次?”
我想了想:“实际见到的话应该算是三次。”
“见到他有什么感觉?”
“阴气很重,但又不像是鬼魂……而且每一次见到时的感觉都不太一样,就像刚才在那间密室里,我能感觉到他阴气重得都能压着人了,可却能看到他的影子……”
“呵,因为他是个生灵。”
“生灵?”我想起阿贵也这么说到过。
“他身子已经死了,但人没死,魂魄脱离躯壳但没彻底断了人的生气,所以叫生灵。当年他身体被伤得太厉害,基本是废了,所以他只能靠着他的生灵在离自己棺材不太远的地方做点有限的活动。但昨晚他脑子里那块锁被那几个持着发丘印的盗墓人给碰毁了,蟠龙九鼎对他的束缚因此变得更为薄弱,所以,慢慢你就可以看到他的影子。”
“哦……”听他这么一番解释,大抵有了点明了。
精吉哈代此人着实可怕,当年虽然被慈禧用尽种种手段杀了并埋葬,但实际上并没有死,并且趁着地震震开蟠龙墓的机会控制了喑守村的长老,又借助长老之手杀了村里那么多人,来为他布置凶阵制住狐狸,且吸取村人魂魄供他生灵变得强大起来。而昨晚那几个盗墓贼闯入锁着他棺材的密道后一系列的无心之举,令他本来被禁锢着的脑子也得到了释放,这让他如今变得更加强大,所以渐渐的,他连长老都不需要借助,直接靠着自己就能在这个村里自由行动,虽然最初时连窗户的防盗栅栏他都得费点力气才能破除。
因此眼下,唯一能让他依旧忌讳的,就是眼下莫非带我来的这个地方――‘卧龙面圣’。这道被西太后当年留一手所布置的风水至阳至刚,对于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的精吉哈代来说,尚且无法靠近,也无法用他的力量阻止我离开这个村子,所以显然此时此刻,这地方是我逃出村的唯一机会。
只是,虽然莫非说是这样说,但当我重新回头朝门外那片白花花的世界望去时,仍仿佛觉得那地方有着一大片无形的刀在飘移着,只要往外跨出一步,就会被切成两半。而莫非此人如风中草般摇摆不定的立场,也让我无法对他的话全盘皆信,因此迟疑了一下,我不确定地问他:“所以你是打算带着我一起逃出这个村子么?”
“不是打算带着你逃出这个村子,而是要你逃出这个村子。”
“你还要留在这里?”我费解,“你做了背叛精吉哈代的事,还要留在这里?难道你不怕他对你……”
“并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离不开。”他笑笑。
什么叫离不开?
正想对此继续问个明白,突然门外哇的下传来声极其仓惶的尖叫,把我给惊得一跳。
回过神立刻朝外面看去,就见离我约莫十来步远一片堆满了枯草的雪地里,有团毛楂楂的东西顶着积雪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看,一边看一边嘴里模模糊糊嚷嚷着些什么,虽然脸上被雪糊得连五官都无法分辨,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恐惧从他目光里纷乱投射了出来。
他到底是人还是什么……
忍不住探身朝前仔细看的时候,就见他头突然朝下猛地一沉,随后一只手哗啦声从雪里穿透而出,一边用力朝我舞动着,一边发出长长一声惊叫:“救命!快救命!!救命啊!!”
我立刻拔腿飞奔了过去,因为我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声音以及那道正奋力挣扎在雪堆里的肥硕体型。
是关伟。
自他跟着刘华一道跑走后,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竟独身一人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而且很显然,是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全身因此沾满了泥浆和雪,看上去像个活鬼。
当即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跑到他边上一把拉住了他使劲朝上挥舞着的手,在他的头即将被地面厚厚积雪吞没的一霎那,狠狠将他往上拔了出来。
不过纵然用了全身的力气,也仅就让他的头和小半个身体重新露出雪面。积雪被他身体的冲撞朝外翻了开来,下面厚厚一层薄薄微晃的淤泥,原来这一片看起来跟周围没什么差别的雪地,底下竟是片被雪给不动声色掩盖着的水塘子。它看起来很深,目测也不知有多长,关伟大半个身子淹在里面被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全身都僵硬了,纵然被我抓着使劲朝地面上爬,却一时怎么都没法爬起来。
“我草!快用力!”他见状焦躁不已,伸长了脖子尖着嗓门向我一通急叫。
但我还能怎么个用力法?
浸泡在水里的他此刻重得就像块巨大的石头,连拖带拽不出一会儿我就累得要瘫倒了,没奈何立刻回头朝身后那扇门内大叫了声:“莫非!快来帮下忙……”但话还没说完,我一下子住了口,因为身后我刚才过来的那一路方向,除了雪地里我深浅不一的那一串脚印,就是一片高耸的山石。
山石高耸,山岩陡峭,整个岩体紧密光滑得像被一把斧子当头劈过一样,除了几团积压在枯草上的雪,丝毫没有一点点曾有一扇门打开过的痕迹。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因为手被关伟拽得生疼,他就像个疯子一样胡乱而急迫地拉扯着我的手臂,以至不出片刻我就因为体力不支反被他朝水塘子方向拖了过去。眼见一脚踩到了淤泥里,我忙咬紧牙继续使劲往后拔,这当口关伟不知怎的突然静了下来,像只狗似的竖起耳朵朝四周匆匆扫了一眼,随后低低一声咒骂,肩膀猛朝前用力耸起,轰的声连爬带跳卯足了劲使劲往上一窜,总算在我手里的力气几乎全被耗光之前猛一下冲出了那片滚满了雪和泥的水塘。
随后下子扑倒在地,他铁青着脸哈哈喘着粗气,哆嗦着举起手朝我用力一指:“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久留,快走!”
往哪儿走?他却没说,因为那句话还没说完,他嘴巴就僵硬得几乎再也张不开,只胡乱转动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焦躁地看着我,然后狠狠骂了声‘草’,咬牙撑着地面支起半个身子,一边哆嗦着解着身上的衣服扣子,一边再次像条狗一样竖着耳朵,警惕地朝四周听了几下,随后用力脱下湿透的外套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雪地里一条往西的山路上走了过去。
“关伟!”见状我忙叫住他:“刘华呢??”
他转过头,牙齿咯咯作响,费半天劲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僵硬地朝我用力摆了下手,示意我跟着他。
但我怎么能就这么跟他走了。
当下由着他继续朝前走,自己则转身迅速沿着我来时的脚印走到山岩边,对着上面一阵按压。
“你干什么??”他听见声音回头问我。
“你刚才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身后有一扇门是怎么消失的??”
“门??”他一听喉咙里发出声怪笑,朝我翻了个白眼:“你昏……昏头了是吧,这……这种鬼地方哪来门……倒是刚……刚才确实有团黑糊糊的……东西在你后面……”
“黑糊糊的东西?”
“是啊!妈的……开……开始我还以为那个东西,吓……吓得老子差点滑进塘子里起不来……”说着全身再次一阵哆嗦,他用力跺了几下脚,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走不走?!”
我一阵迟疑。
手继续在身后的山岩上一下下用力按着,但始终按不出任何明堂,刚才的门和门里的莫非全都不知所踪,好像根本就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本以为关伟应该目睹这一消失过程的,因为在我全神贯注救着他的时候,他面对着那道门,无疑应该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甚至连门和莫非都没见到过,只说我身后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难不成,莫非和那道门以及门里的通道,关伟他完全看不见?
“走不走?!”心乱如麻地想着的时候,关伟再次不耐烦地问了我一声。
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忽见他面色一变,整个人一下子朝地上匐倒了下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盯着我身后方向看。
“关……关伟……”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下意识要朝他跑过去,却见他眉头一皱猛张开嘴,噗地朝我方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旋即一跃而起,一把抓住我低头就朝我身后方向撒腿飞奔。仓猝间我眼前几乎一片模糊,依稀见到有团巨大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掠而过,没等我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关伟已拉着我一头扎进了前面一团被雪盖得如同小山般起伏的矮树丛里。
随后他抬起僵硬的手指在脖子上一阵摸索,就在一股沙哑的喘息声从树丛外飘进来的时候,他从脖子上勾出一根红绳,一边用力拈着绳子上那块黑石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把手指放嘴里舔了舔。
他舌头应是刚才吐唾沫前就咬碎了,舔在手指上一片猩红,他用这猩红的唾沫匆匆在我俩身前那片雪地上画了两个蝌蚪样的字,然后把我用力朝后一拖,就见刚才我所站的位置,一道巨大阴影一动不动地覆盖在了我的脚印,和那两个蝌蚪样的血字上。
片刻功夫脚印发黑,嘶的声化成了一滩污水。水绕着血字慢慢滑动,隔着半指宽的距离流散了开去,与此同时那巨大阴影不见了,而我身后正一刻不停把脖子上那块黑石头捏得咔咔作响的关伟,也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半晌长出一口气,他一屁股往身旁的草垛里跌坐了进去,嘴里轻轻咒了声:“狗口日的……”
“刚才那是……棺材气么??”我僵立在原地问他。
他点点头。
“你脖子上这个……是发丘印么?”
他再次点了点头。
“怎么刘华把这东西放你这里了?他人呢??”
他用力捏着手里那块黑石头,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人呢?”我再问他。
他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绳,将那块黑石头递到了我面前:“他死了。”
之后,一边用力搓着自己被冻得发青的身体,关伟一边将他跟刘华离开当时我们所躲的那间屋子后所遭遇的一切经过,对我简单说了一边。
原来,那会儿关伟跟着惊恐万状的刘华跑出那间屋子后不久,他们就直接跑进了那间藏有陵墓密道的房子里。
本是想立刻进入密道径直往蟠龙墓去的,谁知道一进屋,刘华就开始喊脖子痛,而且痛得好像连路都走不动似的样子。见状关伟赶紧给他把衣服拉下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拉可了不得,把他吓得一大跳,因为他看到刘华脖子后面有鸡蛋大一个血窟窿,很深,隐约都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了,血一个劲地从那洞里流出来,可是刘华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他见状急忙找了能反光的东西让刘华自己看。一看到,刘华也吓呆了,整个人登时脱力,怎么也站不起来,所以没辙,关伟只能背着刘华进密道,且按着刘华的吩咐,在进去前把发丘印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代替失血过多的刘华行发丘令,在两人身上布了结界,用以进密道后隐藏两人身上的阳气,避开密道里那口绿棺材身上的强烈阴气,免得再发生上一回遭遇到的事情。
谁知一进密道,他们就再次见到一件令他俩吃惊的事情。
那就是昨晚跟他们走散了的杨斌,他的尸体终于被他俩见到了。
虽然在他失踪后,就没存着他能好好活着的念头,但乍一眼见到他尸体,饶是两个人都见多识广,仍是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