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裴嫊不意自己居然会看到这样一幕。
她虽然笑着把裴嬿送出静室的院门,但是看着妹妹的背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命瑞草悄悄跟在后面,若是有什么不好,也好及时通传给她。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瑞草匆匆跑回来说是顺媛娘娘在含章殿门口和内侍黄门吵了起来。裴嫊听她说的事态严重,急忙就往含章殿赶,一路上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永安宫是什么地方?能让你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吗?侍候天子的这些个太监内侍,那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何况弘昌帝还在里面呢,自家妹子就敢在殿外和内侍吵闹起来,真要闹到了弘昌帝面前,也是她没理。
本来后宫妃嫔若无上意传召就不得入内,就算弘昌帝昨日真许过她什么,依弘昌帝对裴家的厌恶,也很可能转脸就不认帐,而弘昌帝翻脸的速度裴嫊可是见识过的。
但裴嫊再怎么设想最坏的情形会是如何如何,也没想到她会看见这样的一幕:宣室的雕花木门中门大开,自家妹子呆呆的站在门口,再往前看去,是坐在榻上的弘昌帝和他怀中抱着的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和裴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当裴嬿还在震惊中猜测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份时,裴嫊已经认出了这张于她而言称不上陌生的脸。她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他,是在那个藏着墨梅的假山旁的小径上,他拾了她的簪子,然后执意要问她是谁。
看着那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子,裴嫊心里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虽然早就知道弘昌帝有这龙阳之癖,宫中的风言风语也都说承平大长公主的独子容清乃是弘昌帝的袴下之臣,这位容清公子也正是因此才会得了一个韩嫣公子的名号。
可是当真要这两个出身公府世家、门第高贵的大家闺秀看到现场真人版两个芝兰玉树的美男抱在一起,那还是相当的惊吓人的。这姐俩儿毕竟是古人,可不是后世的腐女们,不仅没觉得这是自个眼球的福利不说,反倒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危险。
身为皇帝的小老婆却撞见了自己的天子夫君和一个男人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这要在普通人家里,倒还可以借机揪着对方这个小辫子闹上一闹。可是被逮到行为不端的人是皇帝大人,窥见了皇帝的阴私之事,自己的下场还会好吗?
相较于已经被震的目瞪口呆,跟两根柱子一样立在那里行动呆滞、言语不能的裴家姐妹,被人抓了现行的两位美男却是镇定自若,淡然如常。
容清不慌不忙的从弘昌帝怀中起身离开,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衫,躬身道:“濯之方才一时足下不稳,失仪于君前,还请圣上恕罪。”
“清弟不过一时不慎罢了,些微小事,也值得请罪。回去记得代我向姑母问安。”弘昌帝更是言笑晏晏,眉清目朗。
容清又朝弘昌帝行了一礼,“濯之定不会忘的,臣先行告退。”说完转身,从容不迫、目不斜视的从裴家姐妹身旁走过。却在行到裴嫊面前时,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毛,唇畔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来。
容清是何等样貌的人物,据说他每次都不敢骑马在街上招摇过市,因为他一露面,那必定是掷果盈车、满载而归,他这一笑,当真若明月初升,清辉遍地。
裴嫊却没被这等清俊的笑颜迷了眼去,反而登时清醒了大半,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忙抢上几步,一拉裴嬿,姐妹俩一齐跪倒在地。“妾等参见圣上。”正打算直接开口请罪,弘昌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只听弘昌帝寒声道:“裴顺媛,方才可是你在宫门外大声喧哗?”
裴嬿这时已经缓过神来,见弘昌帝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她还从未见过弘昌帝用这样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升上一股寒意,忙道:“臣妾只是想给圣上送些自制的点心,哪知,那小黄门却不让臣妾进来,臣妾这才——”
弘昌帝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含章殿是朕处理政事之地,何等要紧所在。顺媛明知宫规所定,后宫不得干政,后宫妃嫔更不能随意进出于含章殿。朕之前也曾传下口谕不许你在这永安宫随意行走,你却明知故犯,抗旨不遵,还大胆闯宫,究竟意欲何为?”
这顶帽子那可就扣得大了,裴嬿慌了,“圣上昨日不是还让嬿儿在这里陪了圣上一个下午吗,臣妾以为,以为圣上这就是许了臣妾可以来含章殿伴驾。”
弘昌帝冷笑道:“朕昨日有亲口明言许你往后可前来含章殿伴驾吗?是你自己不知廉耻,妄想到朕面前来邀媚争宠,竟连宫规都不顾,太后何等的贤德,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顾廉耻的侄女!”
这位天子翻脸的功夫裴嫊是早就见识过的,却不曾想他这张嘴竟是堪比利刃,真真是有够毒舌。裴嬿在卫国公府娇生惯养了十余年,从小到大就没听过一句重话,从来只有别人夸她赞她,几时被人这样不留情面指着鼻子骂得这样难堪的。偏弘昌帝还一针见血,明白点出她的心思,更是让她羞惭难当,立时眼泪便下来了。
裴嫊忙道:“还请圣上息怒,嬿儿她并不是自作主张胆子大到敢来含章殿,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亲手做了些点心,又觉得有些累,这才请嬿儿替妾送到含章殿来。想是臣妾一时没有说清楚,让嬿儿以为定要交给圣上,这才在宫门中起了些争执。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处事不当,圣上若怪,就请责罚臣妾一人。”
弘昌帝忽然大笑起来,抚掌赞道:“真是姐妹情深啊!裴嫊,你可真是个胆大的,为了替你妹子脱罪,居然连欺君之罪都敢犯,真是了不起的很啊!”
裴嫊心中一沉,方才那句“臣妾亲手做了些点心”这句话甫一出口,她便知不好,正在心中懊悔自己怎的一时口误,说了这样一句谎话出来,果然就被弘昌帝逮了个正着。
弘昌帝走到裴嫊面前,蹲□子,扣住她的下巴,硬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沉声道:“若这点心当真是爱妃亲手所做,那今日之事朕便不再追究,爱妃不妨再说一次给朕听听。”
裴嫊看着弘昌帝眼中那清晰可见的两团小火苗,突然想起来以前她似乎也曾在他的眼中见过几次升腾而起的小火苗,只不过那时的多半是欲火,而此刻他眼中熊熊燃烧的却是怒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裴嫊忽然有些怕了,便是当日她被诬陷谋害皇嗣,巫蛊诅咒天子时她都没这么害怕过。
此刻她真心希望那些点心是自己亲手所作,可惜,那是裴嬿做的,甚至还不是亲手,只是看着庖人做,她自己意思意思地搭上把手。
裴嫊有些难堪地道:“并不是妾亲手所做,妾一时迷了心窍,妾——”只觉得颌上一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弘昌帝手上一紧,捏着裴嫊那精致的下巴,真是狠不得把手移下去,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掐死算了。
裴嫊又痛又慌,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忽然颌上一松,弘昌帝一甩袖子立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道:“看来这些日子朕是太宠着你了,简直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以为无论是做下些什么,朕都会一再对你纵容包庇?”
裴嫊下意识的就在心里反驳,裴氏一门还有哪个女子能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份,她在弘昌帝心中真正的位置。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句口误,她为什么脱口而出那点心是她做的?
上一次她亲手为弘昌帝做了一顿膳食,结果弘昌帝不仅免了她未及时谢恩之过还满足了她的一个要求,将那张焦尾琴赐了给她。
难道说她那句口误,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弘昌帝听说这点心是她亲手做的而能像上次一样轻易的就原谅了自已?这么说,弘昌帝并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是恃宠而骄,有些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圣上训斥的是,臣妾这些日子确是得意的有些过了,还请圣上责罚?”
“砰”的一声,一个金樽砸在裴嫊身前,险险就砸到她腿上。“你就这么急着认罪,让朕责罚于你,然后好——”弘昌帝忽然闭口不再说下去,只是恨恨瞪着裴嫊。
过了良久,只听他缓缓说道,“既然你一心想要朕罚你,朕就如你所愿。传朕旨意,撷英殿顺媛裴氏,不尊上意,无视宫规,贬为美人,将宫规所有条目抄写一千遍。”
裴嬿一下子就瘫到了地上,她一下子就被连降了两级,正在痛悔难当,又听弘昌帝说出了对她姐姐的惩处,“昭容裴氏,恃宠而骄,纵妹胡为,贬为少使,囿于幽篁馆,无朕旨意不得出,更不准人入内探视。”
裴嬿瞬间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因为她身边有一个人比她还惨,这个人还是之前受尽宠爱,大出风头后宫第一人。
她不过降了两级,又回到初入宫时的美人位子上,至少没再往下降,可是她的姐姐却是从正二品的九嫔一下子被贬落到最低位的八品少使,更惨的是还被关在那个偏僻冷落的幽篁馆,无旨不得出,这简直无异于被打入冷宫,和她姐姐一比,她那抄一千遍宫规简直就不算是惩罚。
裴嬿心中甚至有一丝窃喜,圣上明知道姐姐是替她顶罪,可是却罚的那样厉害,而对自己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在圣上心中,自己才是更得他心意的那一个。
毕竟裴嫊也是她的姐姐,又是为她顶的罪,她正想开口也帮她姐姐求个情,却在大着胆子看了弘昌帝一眼之后立时息了这个心思,他脸上的神情简直像是想要拿刀砍人一样,裴嬿毫不怀疑,如果她胆敢开口的话,她的下场一定会和她姐姐一样惨。
当天下午裴嫊就被踢出了永安宫,被一乘小轿送到了幽篁馆。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就要结束啦,恋恋不舍,感谢假期依然看文留评收藏的亲们,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