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幸而天公作美,不几日,恰巧在上元节前一晚天空中又纷纷扬扬飘落下鹅毛大雪。
裴嫊临睡前看着窗外一地雪白,简直高兴的心花怒放,第二天早早便爬了起来,屋外已是雪止风停,一地银装素裹。
她也不带上云香、云珍,独自一人拿了个水波纹白釉蓝彩陶罐,并银花小剪放入篮中,便朝前几日发现的假山后那处梅坞行去。
踏雪寻梅这等风雅之事,果然还是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裴嫊钻进假山,到得梅坞之中,果然那株小叶墨梅已然含芳吐蕊,全数绽放,先时的玉色花苞此时花开六瓣,其色如淡墨,中间一点嫩白雪蕊,浓淡错落有致,说不出的秀雅清逸。其香异韵幽幽、清冷难言,较之别种梅香更多了一种缠绵凛冽、直中人心。
没见到这株墨梅之前,若是能采摘到几朵金钱绿萼梅,对裴嫊来说已是心满意足。如今有了墨梅这等仙花佳品,那三株金钱绿萼自然就靠边站了。
裴嫊好生赏玩了一番,这才取出花剪,将墨梅一朵朵从枝头剪下,连带着上面的白雪,小小翼翼地放入白釉蓝彩陶罐之中。
如此异品奇花,才绽放不足半日,就被她如此摧残,裴嫊心里也有些忐忑难过。只得自我安慰道,这些墨梅便是不被她辣手摧花,最多到了明日也便随着雪化而调零泥土之中。因为帝京气候一向并不甚冷,便是下雪,也极难存留得久,最多一天半日,便都消散了。
裴嫊回到幽篁馆时,已经到午膳时分,她这日起得太早,又劳作了一个早上,累极倦极,用了饭便卧在榻上好生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到了晚膳时分,今晚是上元佳节,宫中在太极殿设宴,后宫一应妃嫔才人,俱是要前往赴宴的。
裴嫊已经错过了两次除夕家宴,这一次上元节宴不好再称病不去。再说她也好久没看宫内女人们上演的争宠戏码了,急忙换上才人的宫装礼服,带了云香、云珍往太极殿而去。
裴嫊的席位在右侧第七位,比起从前不知下降了几个位次。不过她自己倒是对她如今的座次非常满意,和殿上的弘昌帝,太后及德妃等人都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是个看戏的好位置又不用担心被波及到。
只可惜,今晚这场让裴嫊期待已久的大戏,大幕刚刚拉开,没演几下子,就匆匆谢幕了。
虽说这类宫斗戏,主要是女人们之间明里暗里的眼神厮杀,口舌之争,没弘昌帝这个男人什么事,但是却万万不能少了他的存在。
弘昌帝一向都是相当乐意看着一众花容月貌、百媚千红的美人儿们为他争风吃醋的。之前观看过几场的裴嫊不但坚定的这样认为,还独具慧眼的发现很多时候弘昌帝简直就是故意在这些女人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一会跟这个眉目传情,一会儿跟那个甜言蜜语,生怕这些女人的妒火不够旺,战斗力不够强,厮杀的不够激烈。
但是今天,弘昌帝却异常的沉默。
以前总是似笑非笑的一张俊颜,今天却罕见的不苟言笑,浓眉紧蹙,薄唇紧抿,黑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扫视着众人,倒像在座的人都欠他十万贯钱似的。
他周身散发的隐隐怒意迫得离他最近的德妃都有些抵受不住,却并不敢多嘴一句。便连最爱在弘昌帝面前撒娇卖痴的裴嬿也聪明的闭紧了嘴。
这是个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不知道弘昌帝今晚的怒火从何而来,但大家不约而同都有些小心翼翼。
除了裴嫊,弘昌帝的冷脸她早就看惯了,比黑着一张脸更可怕的时候她也见识过,此时他便是再心情不好,脸黑的锅底一样又与她何干?她只是有些遗憾这戏多半是看不起来了。
既然没得戏看,那就好生享用面前的盛宴佳肴吧。虽然裴嫊平日并不怎么喜欢吃肉,多喜素菜,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经过几个月肉量减少,肉种单一的清淡饮食之后,她再看着摆在她眼前的牛肉索饼、糯米子鹅、炙鹿肉、鲈鱼羹等一干荦菜,头一次觉得这些肥甘厚味比起什么秋葵绿韭、胡芹萝卜之类看起来可口多了。
尤其那一盆七宝羊肉汤,光是闻闻味就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大动。
于是裴嫊的食指也忍不住大动起来,正吃的欢快,冷不防觉得头皮有些发凉,抬头一看,却见坐在殿中龙椅上的弘昌帝正一脸阴沉的盯着她。
裴嫊万分的不解,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吃东西而已,连跟旁边的郑才人都一句话没顾得上说,就这样也能惹着这位皇帝大人?
不管再怎么匪夷所思,察言观色,弘昌帝确实是一脸怒气地瞪着她,根据裴嫊以往的经验,皇帝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也不怪裴嫊有些惊弓之鸟,以最坏的恶意来忖度弘昌帝。实在是之前几次她都是栽在弘昌帝硬栽给她的欲加之罪上,她在心里哀叹一声,开始想最坏的结果,这次弘昌帝是要再给她降降位份呢还是再给她挪挪窝?
很多时候,当你满怀希望一心盼着最好的结果时,却是兜头一盆冰水浇下给你个透心凉。而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坦然面对时,却往往会发现那个最坏的结果它根本就没有发生,一切只是你想多了。所以说,心态很重要。
弘昌帝用他接下来的举动向裴嫊证明她刚刚确实是想多了。
裴嫊默默放下银箸,心惊胆战的等着弘昌帝对她的发落,就听见他沉声道:“你们好生陪着太后饮宴,朕要去外面走走,与民同乐。”
说完起身跟太后告了罪,一甩袖子走了,留下身后一地目瞪口呆的妃嫔面面相觑。
弘昌帝这一走,女人们的心思也就淡了,唯一的男人都跑了,还争个什么宠啊!或是奉承奉承裴太后,或是和相熟的妃嫔说笑几句,气氛虽然有些冷清但比之往日的大宴却平和的多。
裴嫊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大瘟神走了,她可以放心的大快朵颐了。
不用诧异裴嫊的胆大,她自病了一场之后,心性就有些变了,在她眼里,只要是男的,都等同于瘟神,而弘昌帝能多了一个大字,原因无他,谁让他是皇帝,身份尊贵来着。
坐在左侧第五位的郑蕴秀微一侧头,见她吃的香甜,便知裴嫊这几个月过的有些艰难。自从德妃重掌宫权,她自己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德妃伴驾君前的时候,也曾喊她过去弹了两次琴,作了一回诗,弘昌帝也赞她诗好琴美,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自已进宫已经有一年半了,却还一次都不曾被宣召侍寝过,这不应该啊!难道说自已之前的种种猜测都错了不成?
因为弘昌帝的早早离场,全场的女人们都有些兴致缺缺,又看了几支歌舞,筵席便早早的散了。
出了太极殿,裴嫊恰巧和郑蕴秀走到了一处,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
裴嫊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郑蕴秀笑问道:“姐姐这几个月来过得好清净自在,总也不出门,前儿的雪中赏梅会,我想着总能见到姐姐了,不想,仍是让我又失望了一回。”
这几个月,郑蕴秀也并没有来幽篁馆看望过她,裴嫊知道这是因为上次人家好心探病而来,却被自已拒之门外。才女嘛,总是有些傲气的,吃过一次闭门羹,再不肯上门也是情有可原,此时见她跟自已言笑晏晏,心中一宽,想来那件事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当日她不好多解释什么,见郑蕴秀如今并不介怀,心中自是喜欢,便笑答:“多谢阿秀惦念,便是因了前日那场雪,又染了风寒,这才没有去成的。”想了想又道:“今儿不是也下了场雪吗,要不,咱们明日再去赏玩一番?”
郑蕴秀微一迟疑,笑道,“我原是想明日去扫些梅花上的雪水用来烹茶。”
裴嫊许久未和郑蕴秀畅谈,不舍今晚只这么匆匆一叙,便道:“那我明日去同你一道扫雪烹茶可好,两个人扫雪总能多得些雪水,到时候记得分我一杯你亲手煮的茶便好。”
郑蕴秀笑着答应了,两人约好明日一早梅园相见扫雪,便作别而去,各自回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