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转眼三个月过去,宝盈已有七个多月身孕。那天李家发生的事她终于淡忘,只是再不敢回去,是有点无颜面对。
刘氏那天歇斯底里,尽乎疯魔,自那以后也是一病不起。
过钢易折,她强势凌厉,原本就不是个柔顺通透的人。
不过关于李家的事还是压了下来,但是能压多久,却是不知。
其中还多亏了唐悦,宝盈一度落寞,祈明秀无计可施,便又一封邀请函送到了唐家。
唐悦当然高兴不已,得到消息东西都不收拾一下就奔到了雍王府,然后一口气住了十天。要不是她婚期将近不得不回去,她只怕还能再住下去。
祁明秀无比头疼,因为她在,他再不方便踏足西苑,可是又不能将她送走,怕落了过河拆桥的嫌疑。
宝盈现在又开怀起来,每日只担心着肚子里的宝宝,它现在已经很会动了,时不时翻个身踢个腿,好像为出世做着准备一样。
她每次感觉着它的动静,心中总是无比欢喜。不过当她想让雍王爷也摸一下的时候,他却总是以沉默拒绝,并不愿意跟肚子里的孩子过多亲近的样子。
好不容易将他说服了,将他的手拉上去时,肚子里那位刚刚还很活跃的,却又一下不敢动了。
宝盈觉得,一定雍王爷神情严肃,把它吓着了。
祈明秀却丝毫不愿纵容它。
……
转眼便到十二月,太子即将大婚。
唐府上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家中唯一的女儿出嫁,嫁的又是太子,他们又岂能不重视。
唐悦正忙着学规矩,苦不堪言,忙里偷闲写信来,也只让宝盈万万一定要过来参加她的婚礼。
宝盈却不能答应,她现在怀了身孕如何能去。
唐悦便有些颓然,又退而求其次,让她一定要提前两天过来,好看看她穿上喜服的样子。
宝盈问过了祁明秀,便当真在十二月十八那日去了唐府。
十二月二十便是唐悦出嫁的日子。
宋敏玉也跟着一道去,唐悦可也是邀请了她,薛燕妮原本也要去的,结果不巧,身上来了葵水。
马车里,宋敏玉有些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唐悦家呢。
……
唐府已是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振奋。
宝盈对于唐家已是熟人,马车还未停稳,就已有人迎了上来。
只是以往她多是一来就找唐悦,现在却不行,她成了雍王侧妃,身份便不同,现在唐悦又要嫁予太子,她便又生生的和唐夫人成了平辈。
正房内,宝盈与唐夫人平起平坐,难免窘迫。唐夫人却是个开明随和的人,从来只守着场面上的规矩,私底下只是恣意洒脱,所以见她坐立不安,只像以往那样打趣着,浑然不见生分。
她从来喜欢女儿,一百个都不嫌多,奈何她生了三个,只得了一个唐悦。再生也生不出来了,就只能看着别人家的解馋,而在所有的小女孩当真,她就最喜欢宝盈,白软乖顺,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坐在小板凳上吃糖的样子,简直要把她的心都化了。
当时她还一度想将她订做自己的儿媳妇,只是长子年长,次子顽劣,谁都不是良配。结果一转眼的功夫,她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她就成了雍王侧妃了。
唉,实在是再可惜不过。
唐悦得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人未至,声音先到,“宝盈!你来了吗?”
等到屋中见到坐着的两人,更是欢喜不迭,又说了几句,便迫不及待拉着她们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知道宋敏玉还没来过,不忘给她介绍园中景色。
三个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结果一不小心却撞到了一个人。
行至一处角门口,宋敏玉走在边上,正侧着身说话,结果一个人走了出来,便与她撞了满怀。
宋敏玉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刚要发作,待看清那人是谁时,一腔话却咽了下去。
唐悦已经开口:“二哥!你怎么还是那么莽撞啊!”
那人正是唐家二公子唐远。
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锦衫飘逸,眉目飞扬,一看就是个自由不羁的性子。听到自家妹妹这么说,也只是眉一挑,“你还好意思说我!”
转而却又朝着宝盈道:“宝盈妹妹,你来啦。”
看向宋敏玉,却是微微一怔,“这是宋家那个小丫头吧?”
宋敏玉转头没跟他说话,宝盈却是有些好奇,倒没想着他们两个还认识。
唐远很快就告辞,他还跟人有约,只是有时还不忘说道:“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啊!”
宝盈以往在唐家吃到的那些小吃,十有*都是他带回来的。虽是贪玩,却终究疼着自己的妹妹。
宝盈走了一会儿,却发现宋敏玉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问道。之前宋敏玉还兴致勃勃的,现在却突然一声不吭了。
唐悦却是笑着回道:“看到我二哥了呗,你不知道宋敏玉原来一直喜欢我二哥的嘛!”
“谁喜欢啦!”宋敏玉恼羞成怒,瞪大眼睛说道。
唐悦却浑然不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你告诉我那时候你平白无故就跑来说要和我交朋友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不也同样不喜欢我的么?还不是因为那天看到我二哥你就春心萌动了,哈哈哈。”
宋敏玉要追着她打,唐悦却已经笑着跑开了。
这还是三年前的事,一次唐悦跟着两位哥哥游湖,正巧遇上了同样出来踏青的宋敏玉及他的哥哥,本就有些交情,于是便合在了一块玩耍。宋敏玉原本不喜欢宝盈,也就不喜欢与她总在一起的唐悦,可那天她却破天荒的凑上来,主动示好。唐悦感到奇怪,便仔细留意,结果发现她的眼神一直瞟向不远处她的二哥身上。
当时还未在意,可是后来有一次自家二哥回来手里却多了条帕子,说是今天出去玩时遇到了宋家那小丫头,她不慎将它掉在了面前,她又一溜烟跑没影了,他没辙,就想让她替他还给她去。
他没仔细看那帕子,唐悦却瞧清了,绣着满园春-色,底下一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她一下就猜出了宋敏玉的心思,却没有跟自家二哥说明,只是拣着一个机会将帕子扔回了宋敏玉的怀里,说我二哥让我还给你。
这是替他拒绝了的意思。
当时她可不忿她一直欺负宝盈,又怎么能够答应让她做自己的嫂子。
等到唐悦把事情的原委说清,宝盈目瞪口呆,宋敏玉却依然抵死不认,“什么帕子不帕子的,那是我看着喜欢从我表姐那要回来的,我不小心掉了而已!我还奇怪怎么跑你那去了!”
唐悦不听,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我可讨厌你,娇蛮任性,一点都不愿意你做我嫂子,不过现在你变好啦,还跟宝盈玩到了一块,我二哥一直没成亲,你要不是嫁给了雍王爷,我倒也不介意你做我嫂子了!”
然而此时再不介意,却也已经没用,一句嫁给了雍王爷便已堵死了全部的可能。
之后的时间里,唐悦依然热情的招呼着,宝盈和宋敏玉都回应着,可是却又都暗怀心思。
回去的马车上,一时有些寂静。
宋敏玉的眼眸原本是灵动的,现在却无端多了些沉静。
她虽然装作不在意,可是唐悦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影响了她的心。
她的心上一直有个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出现,然后一直存在了很多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可是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站在船头,在明媚春光下对她灿烂一笑的样子。他是唐远,唐家二公子,自那一刻起,这个名字她便一直铭记于心。
为了有更多机会看到他,她开始向唐悦示好,无果之后,又一直向自家哥哥打听他们行踪,一旦知道唐家二哥也在,她便想尽办法也要跟去。
那两年,她魂不守舍,所有的功课都做不好。
而知道他比她年长三岁,随时都有可能跟人定下亲事的时候,她又绣了一条手帕,将所有的心事放在上面,然后再状似无意的丢在他的脚下。
她要让他知道,她喜欢他。
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当唐悦将那条帕子扔回她手中,并说我二哥不要时,她再想忍着,可转过头眼眶还是红了。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放下矜持去表白,结果却被无情拒绝了。
回到家后她哭了很久,可是哭完了又只当作没事人一样。
而接着,便又听说唐家去了江南;再接着,便又听说雍王要纳妾――她也在其中,位置尚在李宝盈之下。
有些不甘,却也有些无所谓。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不要她,那嫁给谁都一样。至于被李宝盈压了一头,想办法再踩下就是了。
怎么过不是过呢。
可是谁知道,时过境迁,得出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她以为的他的拒绝只是唐悦一人为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心思。
而他也还记得她吧,宋家那个小丫头,说起来他们见着也不过几次,他却还能认出她。
可是就算记得又能怎样呢,就算他现在又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宋敏玉眼眸一瞬,不想再想起,可是再抬起时,却不禁又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没有嫁入雍王府,现在说不准一切也会不一样吧。
“宋敏玉。”正想着,宝盈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转过头,怔忡间带着茫然。
宝盈看着她,目光有些犹疑,却又有些坚定,她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宋敏玉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打算?”
宝盈回道:“就是,如果雍王爷真的不再踏足别的地方,你该怎么办?”
宋敏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被问住,很快却又回道:“不来就不来呗,不是已经说了么,我们几个人一起吃吃东西玩玩牌就好啦!”
宝盈听着,目光闪烁,半晌后又问道:“那你有想过离开雍王府吗?”
宋敏玉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宝盈你瞎说什么呢?离开雍王府,怎么离开?”
宝盈忙又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可能离开雍王府,你愿意吗?离开了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
“……”宋敏玉望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宝盈又道:“其实你还是喜欢唐二哥的吧?”
“瞎说!”宋敏玉又是下意识的反驳。
随即却又不耐烦的说道:“就算喜欢又怎么样,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了。还有,你以为离开雍王府是那么简单的事吗?我们可是王爷的人,就算王爷没有找过我们,我们也依然是!离开?想都不要想!”
说着,目光却又黯淡起来。准备好了在雍王府一辈子这么过着,可只要一细想,还是会有些恐慌。
未来,那么长。
宝盈看着她,将她一瞬的失落统统收入眼底。
……
当天晚上,祁明秀来到永和苑时,宝盈正坐在桌前绣着一个小肚兜。
“让她们去做就好了,你又何苦累着。”祁明秀走到她跟前说道。
宝盈却道:“总归是不一样的嘛。我也不会做什么,就只能给它做个最简单的啦。您看,这个葫芦像吧?”
说简单,还真是简单,就半个巴掌大的一个葫芦,连片叶子都没有。祁明秀忍俊不禁,却也还是应道:“好看。”
再简单,却也是栩栩如生。她做一件事情,总是会很认真,很尽心。
宝盈听到夸赞,仰头笑了,早已养白回来的脸上满是明亮的光芒。
祁明秀便又忍不住将她抱在了腿上。
宝盈咬着他的耳朵说道:“雍王爷,今晚要我伺候您吗?”
祁明秀听着,抱着她腰的手一下就紧了。
忍了许久,终于又来了一次。虽不曾尽兴,却也满足。如今宝盈已是愈发的明艳动人,一颦一笑,虽是无意,却都让他情难自禁。祁明秀简直不敢想再过一两年,她又会是何种模样。
宝盈匀好气息之后,却又靠在他的怀里问道:“雍王爷,您当真不再去别的院子吗?”
祁明秀听到这个问题只是好笑,最艰难的几个月他都忍过来了,她现在还问这个?
宝盈却只是问道:“那您准备将西苑这么多人就这么放着吗?”
祁明秀听出了些什么,转过头看着她。
宝盈握着他的手道:“我今天和宋敏玉一起去了唐悦家,心里便有些感触。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现在有了您,唐悦也很快就有了太子,可是宋敏玉却什么都没有。她是您的王姬,可是您不会去找她,她就只能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过着,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她还小呢,跟我一般大,我不敢想她一辈子就这样过着会怎么样……”说着,她又有些哀叹。
她一早就有些不忍,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现在,她总该做些什么了。
祁明秀半晌没有言语。
宝盈便又说道:“不单是宋敏玉,就是其他人也一样,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原本可以有更多更丰富的生活,现在却只能被关在这里,像是坐牢一样。我这么说,您也别生气,这里锦衣玉食,一切都很好,可是除开这,她们什么都不会有,没有您,没有孩子,没有盼头,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我想想,都很过意不去……”
如果她也什么都没有也便罢了,可是她偏偏却什么都有。
在这一刻,她真的不介意他去一去别的院子。
祁明秀听她说完,终于开了口,“那就把她们全都打发走好了。”反正他一早就觉得她们碍眼了。
宝盈听到这个回答,却是豁然抬头。她确实是想着让他放人的,可却并不是全部。
祁明秀只觉已经解决完了所有的问题,又不再说话。
宝盈只好又道:“您是要把她们送回家吗?可是您就这么把人送回家了,她们该怎么办啊?”
顶着雍王弃妇的名声,她们该怎么做人?怎么重新生活?出嫁女再归,只怕家里人都会有闲话……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
祁明秀皱起眉,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会想的,也不是他会在乎的。
可是宝盈的神情却忧愁到了极点。
祁明秀便又放柔了声音,“那你想怎么做?”
宝盈看了他一眼,小心回道:“您愿意放人,我很感激,可是现在也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测,她们究竟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呢。所以我想,应该先问问她们的意见,想离开的,就离开,不想离开的,就让她们继续待在这里,毕竟被送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后,就算送出去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送回家,我想着,总得顾全一下她们的名声,所以雍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祁明秀的眉头又皱紧了。
宝盈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她们送出去了,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如果顶着雍王弃妇的名声,别说是再嫁了,就是过日子只怕都艰难。所以我想,如果有人愿意离开,您能不能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比如您的义妹啊什么……当然了,您也不用做什么,只要一个名目就行了,对您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您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可是对她们就不同了,她们不再是雍王爷不要的人,而变成了另一种特殊的身份,她们就不会再被人轻视,不会再遭受太多的闲言碎语,以后不但是过日子能抬起头了,就是再嫁也容易寻到好姻缘……当然了,您如果能答应再给她们每人置办一处房产就更好了,这样她们若是在娘家过不下去,至少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置办房产的钱也不用您出,我愿意承担的,您给了我一个庄子,还给了我那么多宝贝,我想足够我买下几个院落了!
好了雍王爷我全部说完了,您要是觉得我逾矩了您就罚我吧!”
宝盈一口气说完,将头埋在枕头里,等着被训。
祁明秀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这么做,不怕以后落下个不能容人的妒妇名声?”
宝盈抬起头,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很快就道:“我不介意的!”如果能给想要离开的人一个可以重新再来的机会,她不介意背上这些骂名。
祁明秀听到这个回答,却是笑了,“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又怎能不答应。西苑的事,你想怎么解决就这么解决吧。”
能清多少清多少,剩下的,再由他来一并清理。
宝盈听着,已是欢呼起来,“雍王爷您实在太好了!”
……
宝盈抱着祁明秀欢呼不已,此时的皇宫之内,燕帝也是满心欢喜。
后天便是玉乾成亲了,过了年,便又轮到玉坤,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不点都已长成人。
燕帝捋着薄须,满眼笑意。
边上,内侍搬着东西跑来跑去。虽然礼部已经备足了贺礼,但他作为父亲的私下底又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几日他的库房可是搬空了不少,可他却依然觉得不够。
想着再添点什么,便也跟着进入库房。里面内侍在忙碌着,搬东西的搬东西,收拾的收拾,忙而不乱。
燕帝转了一圈,却将视线落在了一个箱子上。箱子放在角落里,有些陈旧。
“这是什么?”他踢了一脚问道。
内侍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先帝在世时搜集的一些东西。”
燕帝依稀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太清楚,便吩咐道:“打开。”
内侍取了钥匙打开,里面却是一卷卷画轴以及一些古籍。
燕帝取出一本古籍看了看,无甚兴趣,便又拿出了一个画轴。打开,却是前朝画手米之青的一幅山水画。扫了一眼,又收好扔在里面。
信手再取了一个,解开带子,卷轴滑落,漫不经心的看去,却是一幅人物画。
只是当他看清画像之人的面容时,他的眼神一下又凝聚起来。
倒没想到父皇竟然收了这样一个人的画。
看了半晌,又要将它收起。只是画已卷至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一下将它拉开。
再三确认画中之人的面容后,他一下又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