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那蒙面人慌手慌脚地想要将短刀掉过头来,却又将其掉落在地,正想探手去捡的工夫,秦皓白已经化作一道黑影倏然扑上前来。那三人见状又是齐齐一声惊呼,朝周围散开一躲,紫曈这个人质被他们留在了当中,只是因被封了穴道站立不稳。
秦皓白轻轻出手一扶之际,已替她解了穴,又转向那瘦高青年道:“你们还有什么招数?”
两名黄衣人对看了一眼,再没敢说一个字,直接扭头逃窜。
紫曈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落幕,却意外地听到秦皓白朝那蒙面人喝道:“乌金硕,你给我站住!”
蒙面人正欲朝一边逃走,一听他这声音,全身一颤,顿住脚步回头道:“你……竟认得出我?”
紫曈之前听见那黄衣青年称这人为“乌大哥”,再听见他这回答,也就确定他的名字正如秦皓白所言叫做“乌金硕”。心里不由得也有了与他相同的疑问,看着秦皓白心想:“这人打扮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莫非他欠了你很多钱?”
秦皓白不去回答,逼视着他道:“你为何与弱水派的人混在一处?是不是你师父自玉柳苑见了我之后,便打了什么主意?”
原来这人的师父当日也在玉柳苑上,紫曈暗自恍然,又隐约觉察到他们之间另有隐情。
乌金硕也无心答他,惊恐万状地圆睁双眼道:“你为何……为何认得出我?难道……你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啊?紫曈被好奇心折腾得心痒毛抓,极力盼着听他说出下文,偏生还是没有等来。
秦皓白截住了他的话头,淡然点头道:“没错,确实是我。想不到十年未见,你们一眼看见了我,还可认得出来。”
乌金硕抖如筛糠,几乎要被吓得瘫软在地,一连声地说着:“你……你……”却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秦皓白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逼视着他道:“你为何怕成这样?即便知道了是我又如何?难道……你心里藏着什么怕我知晓的事?”
原来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何害怕,紫曈越听越是一头雾水,真有心打断他们大叫一声:快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乌金硕嘴里重复的字换了一个:“没……没……”却还是吐不出第二个字。
“罢了,我也懒得与你叙旧。”秦皓白的耐心又用尽了。
紫曈急得几欲跺脚:别呀,你倒是让他说个清楚啊!我还没听明白呢!
却听秦皓白冷冷道:“你且滚得远远的,别再撞在我手里。回去告诉你师父少来惹我,不然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紫曈听他这意思是要就此罢手离开,正想插话,忽觉衣领一紧,已被秦皓白揪了后领,继而身子便飞快地腾空而起。秦皓白提了她飞身跃上民房,朝她所住那间客栈房间的后窗奔去。
耳边风声飒然,紫曈登时忘了探究故事内幕,慌张地攀住他的手腕,抗议道:“不能去走正门么?”
“住嘴。”至于他懒得绕路的理由,他也懒得为她解释。
眼前光线一暗,已回到了那间客房里,比她被提着出去时快了许多,剑仙的轻功果然远在那三人之上。
紫曈一被放下,立刻抛出一连串的疑问:“那个蒙面人是谁?他是什么门派的?他师父又是哪个?你说的十年未见是怎么回事?你与他们究竟有何瓜葛?”
秦皓白检查着后窗,又甩出了那四个字:“不关你事。”
紫曈被噎得难受至极,转而又想到汇贤居的血案,问道:“那五大门派的掌门确实不是死于你手,对不对?”
秦皓白转而去去检查门口,多奉送了两个字给她:“一样不关你事。”
紫曈连碰钉子,知道打探无望,便板起小脸道:“你就只会说‘不关你事’这四个字么?依我看,你不如请个书法好的人来,将这四个字写个条幅,天天贴在你脸上,让人一看之下,就知道了你这拒人千里的性子,不来烦你,岂不更好?”见秦皓白斜了眼睛朝她睃过来,紫曈努力撑着门面不露怯意,“怎么,我说得本是事实,你又有何不满?”
秦皓白的回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你睡觉都不闩门的?”
紫曈一怔:“什么闩门?”
秦皓白拨了一下门闩,语气尽显嘲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叫门闩,是做关门之用。出门在外,睡前须得闩门。尤其是女子,随手掩了门便去睡觉,即便没有为寻仇而来的江湖中人潜入,也说不定遇见采花大盗。连门都不闩的话,人家采花大盗会觉得你是愿者上钩。你可是有意愿者上钩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话多,与往日的作风极为不符,可是见了这糊涂丫头的糊涂做法,又实在忍不住想去多奚落嘲讽她几句。方才这工夫他已然检查过了门窗,发现根本没有过破门的痕迹,也就知道是这丫头根本没有闩门。乌金硕若是破门而入,势必发出更大的动静,也就更易被他听见察觉。可门都未闩,人家可以轻易推门走进,所出的动静也便微乎其微。若非他睡觉警觉,一直撑着高深内力提高耳力来留意隔壁动静,真要把她给弄丢了。
所以都是这傻丫头的错,就该多损她几句!
紫曈愣愣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她独自在与世隔绝的山间竹屋住了四年,那地方地处闭塞的半山腰上,既不用防狼更不用防人,哪里用得着闩门了?
秦皓白沉着脸瞥了她一眼,懒得再去与她废话,开门出去。紫曈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后窗,犹自提心吊胆,忙追出了门去。
秦皓白回去隔壁房间就要关门,紫曈紧随其后推住房门道:“等等啊,让我进去。”
秦皓白关了一半的门,回身看她道:“还有什么事?”
紫曈急道:“你还要留我一人在那儿?一会儿若是血月门的人、苍山派的人、银夜门的人和巫山派的人也都来抓我了,可如何是好?”血月门、苍山派、银夜派、巫山派正是那五大门派的另外四派,弱水派的人来了,那四大门派自然也可能会来。
“那就让他们来抓,你也好有机会与他们诉一诉我的冤情。有何不好?”秦皓白丝毫没觉得那算什么威胁,又要关门。
“不不,你让我进去。”紫曈不顾一切地伸进双手扯了他的衣袖,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少女胸前那隔着夏日薄衣的微妙触感自手臂传来,秦皓白脸上轰然一热,几乎满头头发都竖了起来,赶忙将她甩脱,斥道:“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女人样子?”
紫曈又把住门框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听得见隔壁声音。可是,我可不想再被人提出去,然后再被你提回来。你就让我进去,又有何不可?”
秦皓白两道长眉紧紧拧到了一处,朝走廊扫了一眼,还好,空无一人。深更半夜有个傻丫头硬要钻进他房里来,这件荒诞事他可不想被人听去,他不介意被传为嗜杀魔头,却不想因女色坏了名声,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想怎样?让我为你讲一夜的江湖故事?”
紫曈微低了头,委委屈屈地望着他道:“我睡地上还不行么?”
她竟丝毫没有察觉,问题不是出在床的归属上面……
秦皓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惑与无奈,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又不怕步连环儿的后尘了?”
这话倒很奏效。紫曈登时怔住,秦皓白则趁她这一怔之际,不留情面地将她的胳膊推出门外,在她面前关上了门。紫曈这两天精神一直未得放松,经他这一提,才回想起前日夜间自己在山洞中的荒诞言行,顿时冒了一头冷汗,暗道:“我竟然还与他说起过那种事!”
她依旧不懂“私情”指的什么,不懂孩子是如何来的,却因此刻远比那会儿清醒,也就明白那是个隐蔽话题,绝不该与个男子直说起来,一时间羞不可仰,慌里慌张地逃回自己的屋子。
方才这番被劫经历虽是有惊无险,却也足够令她提心吊胆。回来房间后她细细关好门窗,还将桌台推去门口挡住,才回去床上躺着。再听见外面传来些许动静,她还是一惊一乍,再也无法安心入眠,也没胆量再去修习内功助眠。
胆战心惊之际,她先去暗中怨怪秦皓白:你若是放了我进门,我不也就无需如此担惊受怕了?不就是顾忌男女之妨么?我这女子都不在意,你一个大男人又在意个什么?
紫曈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甚对劲——我又为啥不在意啊?
反正也无心睡眠,她便又发挥起她的长项——胡思乱想,将这两日的见闻细细回想品味。
秦皓白于竹屋外扯开她的衣襟是因为心系她的伤势,于山洞中替她解衣疗伤是因为不忍看她受伤流血而不顾。紫曈想起这两件事虽忍不住脸红心跳,惶惶不安,却还知道应该秉公论断,不能因此怨责秦皓白。
赵妈妈说了,江湖中人往往不拘小节,不像寻常人家那样拘礼。紫曈只好劝说自己揭过不计。
又想起她在马背上醒来时,秦皓白让她自行坐好,跳下马去步行那个细节。不难发现,这人虽然表面上粗鲁无礼,其实一直都在有意避免与她亲近,恪守着礼法底线。若拿他去与那见色起意的船夫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品高低立现。
紫曈忽然发觉,秦皓白这人居然还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想来她是早已隐隐体会到了这一点,才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已对他毫不设防。他但凡流露出过一丁点邪念,她又怎可能去要求与他同室过夜?
这个魔头终于又被她发觉了一个大大的优点。
颠来倒去地想着心事,紫曈渐渐忘记了害怕,直到窗外都泛起了亮光,才勉强睡去。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她坐起看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迷迷糊糊地爬下床去,推开挡住门口的桌台,打开了门。
秦皓白站在门外,上下看了她两眼,道:“赶紧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下来找我吃饭。”说完转身走去。
紫曈愣了片刻,拿起桌台上的圆镜来照了照。
不就是头发乱了点么?怎就能算是没有人样了?这人随时随地都是如此出言刻薄。紫曈也不知是该委屈还是气愤,梳洗了一番后,出了房间来到一楼大堂。
此时已到了午时饭点,大堂里坐了不少食客。紫曈见到秦皓白坐在一张桌前正吃着饭菜,就走过去在桌旁坐下,静静地拿过另一副碗筷来吃着。
桌上一盘清蒸鲈鱼,一盘青菜肉丝,另有一盘叫不上名的素菜。秦皓白的吃相竟然还算斯文,有点出乎紫曈意料——原来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吃起饭来,与常人动作相同,而且比之当日寿宴上那些粗鲁武人还要文雅得多。
紫曈看着桌上饭菜,估摸了一下这一日吃住的开销,联系到面前这位大人物的身份,忍不住问道:“你在这样地方吃饭住店,也是给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