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王少俊走了,开门的动作带进一阵风来,把地上的协议书吹得哗啦啦作响,绕着阮少棠的脚打转,白纸黑字,一字一声,敲打在他心上。
病房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他脸上渐渐只是漠然,一脚踏在飞舞的纸页上,转身离开,谁也没有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头,加快脚步走向医院大门口。
“阮少棠!”
岑溪知道他不会停下等她,她只能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何叶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她的身世又是谁爆料出来的?”
何叶的身世被媒体公开肆意爆料出来的那天,她拍戏从马上摔了下来。何叶的母亲至死也没有说出来那个人是谁,何叶怨恨了二十多年,也等待了二十多年,最后却和所有人一起知道那个自己应该叫爸爸的人是谁。岑溪不知道那一天何叶是怎么一个人孤零零过来的,经历了什么,在奔腾的马上想的又是什么。
昨天晚上她问他是不是回来看何叶,他说不是。原来他并没有说谎。纵然她知道他心底有恨,可她却想不到他会处心积虑到算计好每一步。
“阮少棠,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你就是为了仇恨?为了拿回所谓的你们阮家的一切?”
她的话是审判也是嘲讽,他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仇恨。
阮少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做的一切,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一个信念,那是他应该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他。他没有错,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然而她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却像和他隔了一个天地那样遥远,他骗不了她,也骗不了自己,那里有质问,有厌恶,有冰冷,只是没有他。
“对,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
她抓住他的胳膊不松手,她一旦死缠烂打起来,他从来都推不开。他只能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我就是为了仇恨,就是为了拿回我们阮家的一切,王历天从我们阮家拿走的,我会要他全部都还回来。”
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而遥远,岑溪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怒气,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阮少棠狠狠掐住她的手腕,“是谁给你胆子跟我动手?你又是凭的什么?”
“放手,你放开我……”岑溪挣不开他的手,明明打在他的脸上,她的手心却又疼又酸。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他的声音有一种筋疲力尽,像是跋山涉水走了漫漫长路,已经用尽了力气,又像是累到极点后的麻木。他缓缓说出这句话,也终于松开她的手。
夕阳的余晖挂在天边,残阳如血,天地寂寥。转身的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里的空洞,仿佛心脏被蚀出了一个大洞,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在荒凉的原野里,四面都是荒芜的黑暗,再也没有尽头。
何叶住在医院,不闻不问一切和自己有关的新闻。再轰轰烈烈的事,也不过就是旁人茶余饭后的娱乐八卦,而且很快也会有下一条娱乐八卦来取代。岑溪也不再关注那些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报道,只在医院照顾何叶。阮少棠没有再来过医院,大概已经离开了。岑溪没有再回那家酒店住,隔天过去取自己的行李时,他的行李已不在。
何叶住了几天院,身上的伤已经稳定了下来,可以回去养伤。然而她一只胳膊骨折,未来一个月生活都不会方便。岑溪自然是要留下来照顾她,正犹豫怎么跟岑靳说,让他也回来一趟看看何叶,却接到盛时的电话,说岑靳已经回来了。
盛时说岑靳是知道了何叶的事,到了机场才打电话告诉他。岑溪知道瞒不住,网上到处都是何叶的新闻,他迟早会知道,只是她昨天和岑靳通电话时,他还什么都没问,却不声不响自己跑了回来。
“他知道何叶受伤了,我本来和他说好等他……等他感冒好了,跟他一起回来……”盛时欲言又止,顿了一下才说,“岑溪,我已经到了机场,现在很晚了,你睡觉吧,等我回去了再和你说。”
何叶受伤的事还没曝光,但岑溪已经顾不得去追究岑靳是怎么知道的,意识到盛时也要回来,一时百味杂陈。
按照盛时告诉她的时间,岑靳第二天中午就会到。何叶推迟了一天出院。然而她们却没能等来岑靳。岑靳在来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岑溪和何叶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这一次她们却没能等到岑靳从手术室出来。
医生和护士陆续走出来,有人取下口罩,看了看她们,最后似乎带着悲悯,轻声问:“你们是他姐姐?”
岑溪愣愣地点头说是。
那个人轻声说:“他让我告诉你们不要难过,他去陪爸爸妈妈了。”
岑溪的眼泪流了下来,那个人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她仿佛听见了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她的整个世界就从那一刻开始倒塌崩毁,落下来的尘土纷纷扬扬,她站在漫天风尘里,抬头看出去,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人世风尘仆仆,有一刻,她以为只要自己跳出窗外,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就可以离开这一切。
很多年以后,岑溪忘了那天所有的细节,记忆像是有一只大手,悄无声息抹去她不愿意回想的一切,她唯一记得的只是最后看见岑靳的样子。
盛时赶到医院时,岑溪仍然守在岑靳身边。她并没有哭,只是紧紧抓住岑靳的双手,喃喃说着话。
她的声音轻得像低喃,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可是唯有那一幕他怎么也忘不了。他愿意付出所有使她一生快乐无忧,像他送给她的那幅画一样,他愿意做那株花树上的石头,一生守护她,不离不弃,让她的世界永远陌上花开。可是他不可能给她快乐无忧了。
岑靳还没出急诊手术室,医院里的人看到他来了像看到了救星,在手术室门口就拦住他,说时间到了……他并没有听他们说完,径自推开他们走进去。
何叶守在病床边,不许外人碰到岑靳的身体,只要有人过来就大喊大叫。
过了很久,盛时轻轻握住岑溪的一只手,低声叫了一声:“小溪。”
岑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最终泪流满面。在盛时的怀里,她终于嚎啕大哭,最后只是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我不要他去陪爸爸妈妈,你帮我告诉他,叫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