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东大病院,第一外科研究室。
一名抱着诊疗记录板的见习护士刚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就迎面遇到了两个并肩走过来的人,因为他们似乎在轻声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护士只来得及和自己熟悉的医生打了个招呼。他也暂时停止了交谈,礼貌地向她问了声好。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女性没有开口,同样面露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只是她一句话不说,眼角眉梢也是神采飞扬,只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朝气十足。一身洋红色的连衣裙和同色系的高跟鞋,加上她本人飘逸的绯色长发,几乎是凭借一人之力,就硬生生点亮了这片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和冰冷器材碰撞声的冷色建筑。
错身而过后,见习护士还鬼使神差地朝身后瞟了一下。
她忽然挽上了医生的手臂,信步如飞,显然不是谨小慎微的性格。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见习护士才凑到站在研究室门口的前辈身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前辈,刚才和忍足医生走在一起的是?”
“哦?你碰到他们啦?那位当然是医生的太太了。”前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原本抱着的实验器材放置到门外的推车上。
见习护士抓着板边的手指一紧,惊讶道:“好年轻!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妹妹……”
“嗯,你的感觉也没错,她的确看起来年龄比较小。因为实际上,我算算……大概也要有三十三、四岁的样子了。我记得……”这位前辈脾气比较温和,不仅没有抓见习生过来帮忙,还促狭地看了后辈一眼,“别看忍足医生还年轻,他已经结婚十几年了。”
“十几年?!”对于前辈的揶揄,她虽然确实有些被说中心思而感到不好意思,但因为光是她们这一批新近的见习护士里,就有不少于两只手的人对这位从大学时代就身负“天才”盛名的忍足医生冒过粉红泡泡,法不责众,她也只是稍微红了红脸。
更何况他的确相貌出众又颇有风度,先天就拥有掠夺女性好感的资本。
尤其是上个星期在观摩室里见证过他那台精确敏捷到堪称神技的手术,她这几天脑海中还无法控制地经常闪过那无影灯下的深蓝发丝所折射入她瞳孔的光芒。
得逞的前辈肩膀抖动,这才摆摆手说道:“哈哈,也没那么夸张,大概十一、二年这样?也算很早啦,你知道现在年轻人结婚越来越晚了,他们似乎是在妻子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就结婚了,哦,对了,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
见习护士咋舌道:“真、真幸运啊……”
顺便为无疾而终的心仪长舒哀叹,其实她刚才就已经觉得这两个人非常般配。且他们之间似乎有种别人无法介入的奇妙气场,知道两人是一同长大的后,才觉得这种亲密无间是多么的顺理成章。
不知道后辈的这句“幸运”指的到底是“青梅竹马能终成眷属”还是“那个女人运气真好”,前辈又整理了下自己负责的器材,絮絮叨叨说道:“我有听说这位忍足太太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成为一名教授夫人,她现在已经是忍足医疗在东京地区的次长了。作为对手的话,是个难缠到不想对上的麻烦角色,据说成为专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毕竟可是去年销售额独占魁首的会社,研发技术在临床医疗中也反响甚高。所以论起收入来,还说不定她和刚当上副教授的医生之间是谁养谁呢……”
比之“赤司”或“迹部”这样的显赫姓氏,忍足医疗在普通人中的知名度难以望其项背。但她们毕竟是身处医疗体系,所以听到“忍足侑士”的名字,就能大致猜到他和总部在大阪的忍足医疗可能有些关系。忍足侑士平时在医局里人缘还算不错,有人好奇地问过,他也坦言道自己只是没有继承家业的分家子弟,和普通的中产家庭没有区别。
在忍足医生的助手们偷偷讨论他的私事时,他已经和真季走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景吾哥说真理子现在正在午睡,让我们不要急,慢点去接也没事。”
正在拉安全带的忍足侑士闻言动作一顿,难得苦大仇深地看了真季一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手指严肃认真道:“真季,拜托你注意用词,不是接,我分明是去抢。”
真季闻言也只能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将协力同心,绝不会背后捅刀。
到达迹部家时,小姑娘很给面子地已经睡醒了,粉粉的一团被迹部景吾抱在怀里,看到爸爸妈妈来了,也只是咧嘴一笑,又转头跟迹部景吾说起悄悄话来。已经隐隐被称作“新兴权威”的年轻副教授失却往日在医院里那驾轻就熟的踌躇满志,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认命表情,尤其是看到女儿眼角下的那颗和迹部景吾一模一样的泪痣。
忍足真理子,现年四岁。
名字里带有母亲的“ma”和姑母的“ri”,长相更肖似外祖母。
但是在她稍微长大后,那继承自辉夜姬外祖母的惊人美丽才渐渐显露踪迹。刚刚出生时,她和普通婴儿没什么两样,也是个全身通红的小猴子。
那时所能直观看清的只有她深蓝色的胎发和右眼角的泪痣。
以至于新鲜出炉的妈妈真季女士,第一次把女儿抱在怀里时,心情也是异常复杂。当然,新生的喜悦令人情不自禁,这股兴奋劲稍稍稳定了一些后,她就仔仔细细地把小婴儿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刻到自己的心里,这时才灵光一闪地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巧合。
等到晚餐时她捧起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时,病房里暂且只剩下她和忍足侑士两个人,她才斜眼看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掐着下巴说道:“侑士,你老实跟我讲,我们可以解释。”
刚升级为爸爸的忍足君:“……”
……他也好想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
真季痛心疾首地指着他道:“侑士!事已至此你还在装傻!你什么时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给景吾哥生了个孩子???”
深蓝头发泪痣=忍足侑士迹部景吾
忍足·至尊懵逼套餐·侑士:=__________=
这脑洞什么鬼???连自带槽点的他都吐不下去口!!!
要不是看在真季刚生完孩子的份上,他当时都想和平常一样,拎着胡搅蛮缠上头的她扔到床上去。但后来抱起这个婚后六年才终于等到的小女儿时,真季的魔音灌耳居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个可怕的小恶魔在他的脑子里跳叉子舞。
尤其是后来,小婴儿真理子不仅和迹部大爷一见钟情啊呸一见如故,迹部景吾几乎包揽了小姑娘的全部玩具和衣服,还隔三差五就把她接到家里去玩。忍足侑士只能庆幸迹部大爷的亲儿子文彦君的性格和他华丽的父亲不同,是个淡定寡言到和手冢国光有几分神似的男孩,不然换个炸毛性格的,都得把这个来跟他抢爸爸的小崽子给甩到回收箱里。
这时忍足真理子小姑娘终于跟迹部景吾咬了个耳朵,才被舅舅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放到地面上。她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古典洛丽塔小洋裙,裙面上的小碎花清新可爱,和最近新剪的“姬发式”非常相称,配上那眨巴着的漂亮大眼睛,一小步一小步走过来,足以让所有人的心都为她融化。
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看到爸爸妈妈就撒丫子扑过来求抱抱,忍足真理子的步伐异常坚定,如果不是因为小短腿的缘故,就凭她这走路的威严气势,也称得上是虎步龙行了。
她自带“疾风暴雨”的bgm,雷霆万钧地到真季的面前才停下脚步。
不仅完全无视了就在她面前的爸爸,深邃的小眼神全部粘在妈妈身上,还目不斜视地一挥小手,就毫不客气地使唤起迹部景吾的管家,慈眉善目的管家先生应声而来,弯腰把一捧对她来说堪称巨大的花束送到真理子小姑娘的手边。
她的肉窝小手接过这捧还带着氤氲水气的路易十四玫瑰,一边不动声色地伸出穿着蓝色小皮鞋的右脚,pia地踢了爸爸桑一脚。
——过来抱朕啊没有眼色的魂淡!
终于被女王大人垂怜的忍足君万分荣幸地半跪到她的身侧,右臂托起将她抱了起来。原本女王大人更偏爱骑在脖子上的至高风景,但据说最近她深感自己已然亲政,不能再这么幼稚了,就指示自己的小跟班以后都换这种抱法伺候。
直到差不多和真季平视,她才一脸郑重地送上了花束。
路易十四玫瑰色呈深紫,香气也同样浓烈醉人。
被赋予以“太阳王”的名字,象征权威与尊贵。
曾经的文艺青年忍足君当然知道路易十四的迷幻花语。
——我只钟情于你。
出自迹部景吾的玫瑰园,品质上乘、花形饱满艳丽自不必说。但插得歪歪扭扭的,实在不像出自迹部家的专业园丁之手。大概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忍足真理子小姑娘亲自操刀的,可见爱意之深。忍足侑士瞥了一眼露出来的花枝,上面的尖刺果真已经全被被剔除干净了,足见迹部大爷是个合格尽职的监护者(陪玩的)。
要是迹部文彦敢这么剪了亲爹的宝贝玫瑰,估计都得被狂暴の迹部大爷破灭一顿。
但轮到自家女儿身上,忍足侑士怀疑很可能是前上司送上门鼓励她摘的。
真季笑嘻嘻地捧过女儿的爱心礼物,忍足真理子当即深沉地点了点头,对爱妃的表现甚是满意。但她显然不是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很快就操纵自己的人形高达立定稍息左转身,改换方向直对正向这边走来的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挑挑眉看她,她就勾勾手,还酷炫狂霸拽地眯眯眼。
“舅舅,过来。”
迹部大爷从善如流地走到她的身边,被外甥女兜头抱住,在脸颊赠送了一个炽热的离别吻。埋首深吻十五秒,真理子女王陛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爱妃二号。
她拍拍迹部景吾的肩膀,神色端凝地点点头。
“我走了,照顾好我们的文彦。”
站在不远处的文彦小少年:冷漠.jpg。
唯爱一人的真季女士:……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人形高达忍足君:女儿是霸道总裁肿么破迹部你果然是个污力十足的大教主呵呵呵。
忍足家家传绝学的撩妹神技终于在这一代实现了历史性突破,惠里奈大人年轻时虽然时不时也会无形撩妹,但她似乎还没有侄女的高深道行,连男人也不放过。
真理子小姑娘在最后告别时,总算撤掉了自己的高冷表情,窝在忍足侑士的怀里朝迹部景吾和迹部文彦挥挥手,“舅舅再见!文彦哥想我就跟你再见!不想就不见哼!”
╭(╯^╰)╮
一直默不作声的迹部文彦总算在最后无奈地朝她摆摆手,忍足真理子倒是一本满足地嘿嘿笑了两下,但忍足侑士觉得迹部文彦的姿势好像……在赶走一只烦人的小奶狗。或者说居然像极了当年赛场上,手冢国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迹部景吾撒欢打响指抛外套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可能是真季之前说要做汉堡肉给她吃,真理子小姑娘才难得没有死抱迹部景吾的大腿,居然一通和平演变就把她给接回家了。另外还携带一大包漂亮的新衣服,都是现在身在米兰的舅妈给她量身定做的。巧的是,迹部景吾正是在当年领真季去挑选婚纱时,认识如今的迹部夫人的。
忍足·情圣·真理子刚坐到车上,就在后座上扭着身子,眨眨眼深情地摇头叹道:“政宗哥哥走的第一天,想他。”
真季从包里掏出一颗牛奶糖,她立刻就见异思迁地伸小肉爪子去揪糖。
“大姐应该已经到华盛顿了?”真季一边钓鱼似地晃糖,一边跟已经开车上路的忍足侑士说话。
曾经的忍足惠里奈,现在的花山院惠里奈今年被调派到驻美使馆工作。她虽然比忍足侑士大四岁,但结婚却晚了两年,还是因为真季怀孕较晚,惠里奈的儿子花山院政宗才比忍足真理子大两岁。
真季当年虽相信惠里奈大人的强悍实力,对她和花山院彰时隔两代人的“宿命之恋”产生过梦幻的期待。但现实并不是一帆风顺,花山院家非常认可忍足惠里奈的才华,但却更希望她接受堂伯父忍足友雅的栽培,继承财力雄厚的忍足医疗。他们也曾一度因此走至破裂的边缘,忍足惠里奈强硬地拒绝了来自花山院家的种种许诺与说服。但好在历经坎坷还是走到了最后,幸而这位外表看起来病弱的姐夫亦是决断力坚定的铁腕做派。
以至于大学毕业两年后就供职于忍足医疗的真季,她的平步升迁也被一些人因此看作是忍足友雅爱屋及乌的表现。真季自己也能感觉到忍足友雅的亲外甥对自己的强烈敌意,大概是觉得她果然是那个讨厌的忍足惠里奈的弟媳,也是来抢本属于他的财产的。
反正阴招他也是不敢出,仅凭“这个女人”的旧姓,就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到忍足医疗工作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在大学实习和工作两年后的实践基础上做出的。她更喜欢这里的氛围和机会,忍足友雅救过母亲清和,她也对这位长辈心存感激。目前的业绩证明了她的能力,至于未来的野心,她不会像祖父那样疯狂执着,若真的有一天可以趁势而上,被忍足侑士评价为“隐性恶徒”的她也不会束手待毙。
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稳步前行而已,这是她从在帝光做经理时就熟悉的心态。她没有惠里奈的惊才绝艳,所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耐心细致。年少时她觉得没有天才的负担是如此的轻松,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喜爱的一切,喜欢什么就尽力付出,反正她也没有偶像负担,不喜欢就转头离开,一切都是未知的、新奇的。
比之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她终究也随着时光渐渐安定。
十五岁,她来到了冰帝学园高等部,那年母亲清和三十三岁。
现在她也行走至母亲当年的年纪,或许终将被现实拖住脚步,但她已经有足够的阅历下这个判断——她的自由之心并没有因此死去。
是她铸就了现在的自己,这已经是最棒的人生了。
回家之前,一家三口先开车到了超市采购。真理子小姑娘坐在购物推车上的儿童座上指点江山,“草莓!草莓!吃吃吃!”
真季一边听司令指令,一边跟忍足侑士闲聊:“下周聚会,确定有空的吧?向日前辈又打电话问我了,说是怕忍足大教授再度放他鸽子。”
“哎,我都解释无数次了,上回是突发事件,来了个急诊患者,岳人这个小心眼,还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他也就在记仇这件事上瞻前顾后、深谋远虑啊。”忍足侑士毫不客气地吐槽自己的老搭档,“慈郎那边怎么样?也能来吗?最近没有比赛?”
曾经的经理当然是如今的聚会联络人,真季尽职地打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果然如忍足侑士当年的预料,芥川慈郎是冰帝网球部唯一在网球道路上走下去的人。即使比不上被曾成功夺取世界冠军的手冢国光,但也拥有相当不错的atp排名,又因为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反差性格和竞技热情,为数众多的粉丝群倒是和手冢国光不相上下。
其他人早已告别网球,在新的世界继续拼搏。
忍足真理子忽然在座位上晃动小短腿,拽住真季的袖子:“妈妈!买那个啦,上面有京子阿姨耶~买啦!”
真季实在想不到生鲜区有什么能值得现在的最上京子代言的,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视野之广阔,都能遥遥看到电梯入口处的巨幅海报。如果不像自己这么体力废柴的话,说不定以后也能挥起网球拍来。
她拍拍真理子的发顶,才好不容易告诉她那是化妆品,不是吃的。
终于把真理子的菜谱给买全了,真季才大发慈悲地想到了忍足侑士,她撇撇头发朝他看去,摆出贤惠的姿态问询道:“侑士,你想吃什么?”
没等忍足侑士开口,就被真理子截了胡。
她举起小拳头,一上一下如同喊口号般地讲到:“青箭鱼!青箭鱼!”
然后又把两只拳头都蜷到自己的下巴上,嘿嘿地盯着忍足侑士笑,似乎在说“爸爸就这点出息朕早已将他看透没有人能逃得过朕这迷人的魅力嘻嘻嘻”。
忍足侑士挑衅般看她一眼,忽然当着她的面将真季俯身朝冷柜伸去的手给握住,“都听你的,真季。真理子,毕竟你妈妈做的菜,你懂的,都很好吃。”
真理子神态严肃地点点头,似乎是在夸奖爸爸的钟情觉悟。
但她旋即在手推车的座位上站立起来,顺手从冷柜里捞出一个小盒子来。
忍足·撩妹狂魔·侑士:“……放回去。”
真理子抱住胸口哀叹道:“你的爱情太廉价了!”
……谁给她看的这些玩意儿?
……肯定是谦也那个笨蛋把他高中时收藏的本土纯爱电影的碟片放给真理子看的。
真理子一直按着这盒纳豆,直到看着忍足侑士乖乖付钱买下来。一出超市她就从购物袋里掏出纳豆的盒子,飞快地走在最前面。
真季安慰了一把受到暴击的爸爸桑:“至少真理子记得住你爱吃什么?”
“好吧。”忍足侑士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在她也知道我爱的人是谁的份上,暂且饶了她吧。”
真季挑挑眉看了看他,怕真理子在停车场跑远,就把购物袋都甩给忍足侑士,去把快要飞起来的小姑娘给抓回来。
忍足侑士站在原地向前看,停留了三秒钟,这才跟上母女两的脚步。
真理子的蕾丝裙边而跟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也在跳着舞。
——她是那么的自由,那么的纯真。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