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script>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二更时,天空飘起雪花。
起先撒盐似的,后来渐渐大起来,被北风一吹,彷如飘絮似的。
陆安拢手站在宫门外,安静地一动不动,眉毛头发皆染上一层白。
眼看宫门开了,楚曜等人打着灯笼出来。
他快步迎上:“王爷,怎么样了?”
楚曜见他面上虽有不安,但并不见焦躁之色,明知道他的问的是什么,却拐了个弯道:“你想认祖归宗吗?”
那就是事情成了。
陆安松口气,答:“那个家我已经没有印象,回与不回无甚区别,全看母亲那边是否想与……他团聚。”
“既是这样,就快回去向你母亲报平安吧。”楚曜道。
陆安应声是,立刻翻身上马,往汝南侯府去了。
楚曜见他去得远了,对身后的卢鹏道:“咱们也走吧。”
卢鹏去牵马,神来一笔问他:“去汝南侯府吗?”
楚曜闻言一笑,却道:“不,咱们先回郢王府,我也要给我的母亲报个平安。”
郢王府正院里,老王妃已歇下。半睡半醒间,听到次间一阵嘈杂,刚睁眼,就见灯烛摇晃,脚步凌乱,有人进了寝房。
仆妇们还在阻拦:“王爷,老王妃已安寝,您还是请回吧。”
脚步声却未停,高大的男子身影映在屏风上,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母亲,我远行归家,特地前来给您问安,顺便问一声,我的王妃怎么不见了?”
老王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三更半夜硬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只听楚曜哂笑:“母亲,你大概真是离家太久了,并不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也就是双双与婠婠她们年纪小,胆子小,您喝斥几句她们才会害怕,会上心。我常年在外行走,杀人都不眨眼,几句重话算什么?”
老王妃怎么会不知道,楚曜统领陵光卫十多年,查抄了多少勋贵、官宦之家,每每是因何事而起,又如何处罚收场,她全了如指掌。
但楚曜并没有耐心等她分辩,再次问道:“我就是想问您一句,我的王妃去哪儿了?”
老王妃哼道:“你的王妃去了哪儿,问我做什么,她有手有脚,想去哪儿我能拦得住吗?”
楚曜忽地笑起来:“是啊,什么事都是天注定的。当年您没拦得住我承袭爵位,现如今也拦不住我的王妃出门去。”
老王妃身边亲近些的人都知道,当初老郢王去世,老王妃一心一意想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就承了郢王的爵位。这事当然不合礼制,但大家都当她丧夫后神智失常,并未因此对她有何看法。何况楚婠生下来是个女娃,老王妃的念想根本不能成真,大家就更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时楚曜不过十一二岁,明知母亲的心思,却从来不说什么,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因而特别得了太后与德庆帝的赞赏。
有些事心知肚明时无所谓,摆到台面上明刀明枪来说却不行。
老王妃厉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曜道,“只是想母亲知道,我从来没有慈母,您在家或是在外,对我无甚区别。可我的王妃我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谁敢让她不愉快,我就十倍百倍还回去……”
老王妃怒不可遏,打断他:“我是你母亲……”
“母亲?”楚曜大笑起来,“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人家的母亲,有谁是您这个样子的?您很恨我吧?不然为什么那年父亲过世了,你要在我的山药粥里下药,若不是父亲送我的那只哈巴狗顽皮把粥打翻了,只怕我早陪着父亲一起去走黄泉路了。天底下真有您这样的母亲?婠婠没落地时,您对她寄予厚望,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子,不能如您的愿了,便远远把她丢开。婠婠长到十三岁,连自己亲娘高矮肥瘦都不知道,天底下真有您这样的母亲?我念在您到底是我的生母,只要您在世一日,我自会奉养。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就当还了您的生育之恩,不与您计较。但双双不行。我从前没同您说过,现在正式告诉您,若您再伤她,就算您是我母亲,我也不介意让您尝尝昭狱里的手段。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天不早了,娘早些安息吧。”
他说罢,甩手走了出去。
老王妃气得面色惨白,手脚发颤。
她……她当时就后悔了,不然好端端的,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伺候着的小狗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蹦上桌……
无双做了噩梦,惊叫着坐起来。
睡在次间榻上值夜的乞巧闻声,披着衣裳跑进来。见无双除了脸色有点白,并无别的什么不好,转身倒了杯茶喂她,又重新烫了汤婆子给她暖手脚。
然后扶了无双躺回去,为她掖好被角。
“王妃再安心睡会儿,三更才过,天亮还早呢。”
然而无双一时睡不着,乞巧便道:“外面下了雪呢,今天头一场,王妃要不要到窗边看看?”
无双神情恹恹的,想了想,摇头道:“别管我了,你自去睡吧。”说罢,翻了个身,脸朝床里闭起眼来养神。
乞巧顺从地放下床帐,吹熄了桌上的灯烛,蹑手蹑脚地退回次间去。
无双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只觉得五感都比平时敏锐起来,她好像听到了雪落松枝扑扑簌簌的声音,还有脚步踩踏积雪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呢,上京每年冬天都下好几场大雪,没什么新鲜的,谁也不会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雪。
无双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翘着嘴角开始数羊:
一只坏楚曜,两只坏楚曜,三只坏楚曜……
不大会儿数到一百下,不但没添睡意,反而更精神了。
她抱着汤婆子坐起来,要不就去窗边看会儿雪景吧。
谁知掀开床帏,雪还没看到,先看到床脚的炭盆前有个人影,宽肩窄腰大长腿,分明是名男子。
“呀!”无双吓得尖声喊救命。
那人闪电似的扑过来,大手往无双小嘴上一捂:“是我,别声张!”
声音低沉好听,再熟悉不过。
是楚曜。
无双眨眨眼,她竟把他数来了?早知道这么灵验,她就应该天天数羊的。
楚曜见无双呆坐着不说话,笑着揉揉她发顶,问:“怎么不出声,才两个月就不认识我了?”
这一下把无双的委屈全勾出来,她推搡着他,嚷嚷道:“出去出去,讨厌你!一点也不想看到你!走了那么久,也不给我写信,当然不认识你!”说着小嘴一扁,“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大家都瞒着我,呜……”金豆豆跟着落下来,话语也转了风向,“乞巧说下着大雪呢,你怎么穿这么少?连斗篷也没有,哼,冻坏了我也不照顾你!”
却掀起被子,拍着床褥示意楚曜躺进来。
楚曜弯腰亲亲她挂着泪珠的小脸:“我身上凉,待我再烤烤火。”
天寒地冻的,他一路从郢王府过来,身上早就凉得冰似的,哪里舍得就这样钻到被窝里冷着了无双。是以之前虽进了屋,却一直站在炭盆前烤火。没想到她竟自己掀了床帏探出头来,倒把他吓了一跳。
“快去快去!”无双催促道。
她团着被子盘腿坐着等他。
半柱香的功夫还没到,就见炭盆前老老实实烤火的楚曜转身面对她,开始脱衣裳……
“你你你……烤火就烤火,脱衣服干什么?”她捧着脸问。
“烤好了,脱衣服**睡觉啊。”楚曜理所当然道,“不是双双说的么,在外面穿的衣服脏,不能穿到床上?我还以为双双喜洁,难不成你觉得穿着趟过雪、翻过墙的衣裳不用浆洗也能躺进被窝里?”
那当然不行,脏都脏死了!
无双没有反驳他,只是一骨碌躺下,拿被子蒙了头。
他喜欢暴露身体是他的事,她不看总行了吧。
被子里还有汤婆子,捂得暖烘烘的,无双舒服的眯眯眼,脑袋里总觉得她与楚曜今天的对话有哪里不对。
忽地恍然大悟,瓮声瓮气问:“我们都成亲了,为什么你到我房里来还要偷偷摸摸的?”
楚曜沉默片刻。
大概是没成亲时习惯了。
所以根本没想到,就算三更半夜,他来找无双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汝南侯府正门进来,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也不怕。
还是照着旧日习惯,换了夜行衣,翻墙撬窗,虽风险十足,却别有一番趣味。
无双性子有点急,等不到楚曜答话,便自行从被子里钻出来。
窗外雪光很亮,透过窗格照进屋内,正好能看清楚曜光洁健壮的胸膛。
她面上微酡,刚要说话,就见楚曜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目不转睛,褪下贴身的白色松江三棱布中衣,修长有力的十指便往裤带上伸去。
到底是没圆房的,明知道是正常的举动,无双却也不可能不害羞,嘟囔道:“你干嘛还要脱裤子呀!”
“嗯?”楚曜挑眉,“没听说谁睡觉时穿着外裤的……”
无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躺回去,又拿被子蒙了头。然而心里到底不服气,又扯了嗓子喊:“大坏蛋!不害臊!”
话音才落,就听“哐当”一声响,房门被撞开,乞巧举着烛台,披头散发地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