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都寂静了一刹那。三个人都呆住了。
――“要不要去一趟皇宫”?
这算是泄底了么?两位就这么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公告天下,自己在皇宫闯了篓子?
林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装傻,装作看不懂安远和陆洋的仓皇失措和支支吾吾,极力忽略两位设计师突如其来的语言功能失调。最后,面对着两张满头大汗的、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脸,他思前想后只能端起茶杯委婉送客,从而得到了一声几近感激涕零的“再会”。
…………
看着两人如蒙大赦的仓促背影,林简若有所思的摁下了通讯仪。半分钟后,苏洛俊美的面孔浮现在了桌子上――恰恰巧巧的对着地板上陆洋忘记取走的那个3d模型。
在听完原委后,苏洛很是诡异的沉默了片刻,神情莫测。半晌,他开口了,低沉悦耳的声音中有一丝迟疑。
“这是皇太子的私人花园,半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不过当时还没有重新布置。”
林简若有所悟:“这么说……”
苏洛微微摇头:“我并不是很清楚。东宫现在门禁森严,里面的消息极难外泄。半个月后就是皇室的‘大宴’,皇太子必须出席。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妥,皇室也会尽力封锁病情。”
皇室“大宴”,这名词算是如雷贯耳,就算对林简这种穿越后来的非土著也是如雷贯耳――“大宴”原本是皇室封赏功臣重臣的“九礼”之一,君主立宪后“大宴”的意义形式随之改变,成了五年一度宴请各行各业顶尖精英的仪式,堪称是这个时代的最高荣誉。
既然是最高荣誉,当然不能出篓子。陆洋和安远如此紧张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简想通此节,不由得啼笑皆非:“怪不得那两人这么火烧火燎的,连邀请我去皇宫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祸可闯得真大。”
苏洛没有接他话茬,相反的,他微微合上了双目,似在默默沉思。
两秒钟后,他豁然睁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了林简。
“如果太子只是小伤小病,两人绝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陆教授是皇家设计学院的副院长,和皇室的关系极为亲密,绝不至于道听途说。”苏洛淡然道,“但如果是重病缠身,绝不可能瞒得这么水泄不通――苏氏在医学界还是有些地位的。最有可能的,是缠绵不去又不好不坏的病。病症本身没什么大碍,只是恰巧能让人耽误了‘大宴’――林简,陆教授的设计,还有什么不妥吗?”
林简瞄了瞄地板上的溪水草木,回头耸了耸肩。
“大方向上来看就是一个山穷水尽的风水局不妥,小的方面我就不知道了。花园里面曲径通幽遮遮掩掩,能恶心人的风水多了去了,我哪里知道得完全?要想一一查清楚,必须得到花园里走一走。”
苏洛轻轻点头,移目注视着光芒闪烁中的3d模型。出乎意料的,他的声音竟然有了一点轻快。
“如果我没有想错,恐怕陆教授和安先生也有这个想法。所谓疑心生暗鬼,只要一处设计出了岔子,自然就要怀疑别的设计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妥。”
“所以才会请我入宫?”林简脱口而出,心下诧异:“就凭他一个设计师就能把人请进皇宫么?而且还是太子的私人花园?”
“不错。”苏洛颔首,“趁着事情尚未恶化,防患于未然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陆洋这句话也确实太莽撞了。陆教授在皇室很受信任,太子身边的不少亲信也是他的密友。如果是在平日,请你进宫只是举手之劳,自然就会有人给他方便。可如今太子卧病,皇宫必然戒备森严。东宫更是封锁的重点,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也绝无可能就这么把你塞进去。就算真的要请你入宫,决定权也不在他手上。”
苏洛停住了话头,意味深长的盯着林简。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林简竟然依稀从这目光中感到了一丝……喜悦?
喜悦?
苏总在高兴什么?
苏洛没给他仔细思索的时间。仅仅两秒钟后他就接上了话茬。
“当然,陆洋与安远在皇宫都是树大根深,交游广阔。仅凭他们两个,自然是无能为力,但他们的朋友却未必……现在御书房的皇室事务秘书长是陆洋的大学同学,据说两人关系颇为亲密。他,也正好就有临时邀请的权力。”
“那么……如果陆洋真的带来了邀请,你会接受么?”
他那幽深而黝黑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林简。
林简有点犹豫。
如果要说实话,那么他应该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进皇宫的可能”――也许是出于前世的某种刻板印象,林简一直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个世界里的皇室,对皇室的地位与影响算是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理所当然地词穷了。
仿佛早就有所预料。没有等到回答的苏洛自然而然的续了下去。
“我建议你与皇室合作。”
林简连忙点头:“喔――好的好的!”
苏洛瞄了他一眼。
“你就不关心一下理由么?”
――关心了我也未必懂啊。
“那――那理由呢?”
“如果要论影响力与公信力,唯一能与皇室媲美的只有中央政府了。但中央政府的束缚相当多,他们必须遵守――至少在明面上遵守――不谈鬼神、政教分离的原则。”苏洛收回了目光,神色很淡然,“政府也许能在反邪\教领域上与你合作,却绝不会将你摆上台前,因为他们解释不了。相反的,皇室就要自由得多。根据73年前签订的皇室待遇协议,他们可以自主决定聘用人员,而不必向外界解释。皇室在上流社会的影响无与伦比,它是某种程度的标杆与灯塔,如果真的能与皇室合作,你所能得到的名望与资源都将是不可比拟的,真正的不可比拟。”
“那么,你接受合作么?”
――――――――
总的来说,一切都如苏洛的预料。在陆洋与安远狂奔而去后的仅仅第二天,他们就再次登门了,还带了一个又高又胖的,腰围约为身高三分之二的,壮士。
“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高大冠――呃――先生。”陆洋很是殷勤的给林简介绍,“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设计圈子了,不过在设计界还是很有名望。他最近听了一些――一些林先生的意见,非常感兴趣,所以来拜访一下先生。”
【“皇家事务秘书长绝不会用真实身份见你。”苏洛神色恬淡,“现在是多事之秋,他无论如何不会再添事端。当然,他也不会乔装打扮。总的来说,他只要不公布身份即可。就算闹出了什么岔子,也能用私人身份堵住媒体的嘴。】
林简好歹绷住了脸没笑出来。他伸手和那位高大胖先生握了握。然后,他盯着这位满面红光的、化名为高大冠的皇家事务秘书长,柔声发问。
“请问您有什么疑问呢?”
高大冠迟疑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出奇的、与他身形完全不合的温和声音发问了。
“前几天,陆教授和我聊了聊‘风水’的问题。当然――啊,请原谅,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可我们做了几个小小的统计测试,发现建筑设计中的一些――一些看似是巧合的东西很难用真的随机来解释,这让我非常不明白。我想问一问,‘风水’真的有影响吗?”
林简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想起了昨天下午苏洛给他的情报――皇家设计学院调动了两台超级ai,足足运行了三个小时,耗资数十万。
几个“小小”的统计测试?
林简愉快的清了清嗓子。
“请容许我打个比方。”他轻快的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用一根十分结实,绝对不会断裂的绳子,悬一把钢刀在阁下的床头。阁下每天起床入睡,睁眼闭眼,都会看到这一把尖刀,您会觉得如何呢?”
“钢刀会带来伤害的预期。”高大冠不假思索,“就算不能造成实质伤害,它也能制造潜意识的危机感,以及私人空间被入侵的不快。如果长期悬挂,肯定会诱发焦虑。”
――这位口齿清晰反应迅疾,看来还是心理学的高材生。
林简微笑了起来:“显然,钢刀并未对人体造成实体的伤害,真正损害人体的,是日日看到钢刀所带来的恐惧。风水的原理也比较近似――或许某些格局在阁下看来并无害处,就好像悬挂的钢刀对人体并无伤害。然而,这些格局带来的负面效果却能损害人的精神,潜移默化中戕害人体。”
高大冠沉吟了起来。半晌,他又发问。
“先生的理论恐怕说不通吧?床顶悬挂的钢刀是通过视觉带来恐惧惊骇,进而损伤身体。换而言之,如果是盲人身处在钢刀之下,他是自然能安之若素,不受影响的。现在以先生之论,影响人体运势的可不是钢刀这样实实在在,可以被接触感知的实物,而是虚无缥缈的住宅布局――主人甚至都不一定意识到了布局的改变,怎么会受它的影响?”
送分题。
林简的笑意更真诚了,他放缓了口气:“不错――住宅的种种布局、地势的种种变化,的确难以被人看到、闻到、触摸到,可难道人体便只有这几种知觉了么?高先生久历世事,自然也知道世间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相隔千里的亲人死亡时,纵使茫然无知,也会无缘无故的悲伤惊恐;不祥之事将要发生时,哪怕全无预兆,也会心惊肉跳,神思不宁。人类的感官微妙复杂,恐怕不是几句话就能总结出的。相隔千里犹然可以相互感知,何况是日常生活相处,长久居住的住宅房屋?”
这几句话他思虑推敲了很久,如今娓娓道来,一一解释,确实是颇有说服力。高大冠哑然了。
沉默了几秒钟,高大冠回头,与陆洋对视一眼。
他轻轻咳嗽。
“林先生的解释真是叫我大开眼界、茅塞顿开。”他缓声道,“可只是虚无缥缈的解释,终究是站不住脚跟……不知道林先生能否为我们演示一下‘风水’的效力?”
尽管早有预料,林简仍禁不住的想翻一个白眼。
没错,在一天前的谈话里苏总已经是谆谆教诲过他了:皇室规矩森严,官僚气息浓厚,人人怕的就是担责任。哪怕他说的天花乱坠,皇家事务秘书长也一定会要求“眼见为实”。
――可是,可是,风水这种长年累月起效的东西,你让我怎么给你眼见为实当场见效?当然,当场见效的风水局也不是没有,秘书长您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棺材崽的死尸来?我保证让三位就地升天喔,一秒钟不耽搁的!
外行气死内行啊我勒个去!
林简在深呼吸,他好容易才压制住吐槽的冲动,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
“当然可以。”
他把手伸入抽屉,掏出了早就备好的仓鼠与石块。
风水当然不可能立刻见效,奇门遁甲可以啊!
奇门遁甲,古传为轩辕黄帝所著,至秦末遭焚书之难而绝传。西汉张良从黄石公而学兵法,书中有遁甲的少数残篇,传至三国,经武侯之手而振声威,得名当世。其后,遁甲之术散佚,到了近代,不过就成了无足轻重的小法术了。
不过,再怎么无足轻重的小法术,也能应付一只老鼠了。
三个人,三颗头发花白的脑袋,对顶对顶在了一起,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的那点散散碎碎的石头,和石头中打着旋儿的仓鼠。这挺不寻常:以这三位的阅历和声望,他们本来应该对一切都保持住镇静和淡定了(事实上在开始的五分钟也确实是如此的,直到他们看到石堆中原本活蹦乱跳的仓鼠开始摇摇欲坠东倒西歪,开始原地转圈,开始在地上打滚)。
现在,三个人都瞪着石头,和石头中间那只可怜的仓鼠。这只仓鼠已经原地转了十五圈了,它显然已经不想转第十六圈了。这仓鼠左右转头,终于奋勇的攀住了它身旁的那块石头,两只短短的前爪用力抠住石头的尖棱,开始一跳一跳的用力。
一跳。
两跳。
三跳。
整整三跳,仓鼠居然死活也跳不上那短短小小的、细细矮矮的,刚刚到它胸口的石头!
高大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根修长的、细弱的手指。
林简缓缓用力,将一块小小的碎石向左推开两寸。
哐的一声,仓鼠猛地掀翻了那块之前还坚若泰山的石头,它猛地向下一滚,翻出了石头堆外。仓鼠左右四顾,仓皇蹿下了桌子。
“三位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