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傅村,村口。
见孔青珩折返,徐宗望从村子口歇脚的茶铺里起身,点了十三枚铜钱与茶馆掌柜,率众人重新跨上马,朝来时的官道行去。
“嗒!嗒!嗒……”
一时间,尘土激扬,马蹄声错落有致,似鼓点震天。
待前头村路与县道拐角处的尘土重新落下来,原本孔青珩待过的上傅村后山里,又走出了一波人。
“娘子,那匣子――”
隔得远,风揽月并没有听到孔青珩再墓碑前的低语,但他的举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匣子里的物什,他们自然都清楚。
毕竟,那支玉钗是由林记银铺打造,而林记银铺,又是苏复自海外回来后单独经营势力的消息中转所在,上至掌柜下到小厮,都是他们的人,哪能不知道呢?
啧啧,元璐长公主府之富庶,果真名不虚传。
羊脂白玉,和田玉中的极品,价值十数万!
这么贵重的钗子,又是特意挑娘子常去的林记银铺打造,说不是赠与娘子的,他都不信!
再想想娘子养伤期间,以为娘子身亡的孔郎君消瘦得都不成人样,风揽月脸上不由唏嘘。
孔郎君,当真是极好的呐――
可惜了。
前日,娘子伤口初愈,便决定动身前往江南,没想,临行前过来看一眼冠上她曾经用名的墓碑,竟然就这么凑巧,恰恰碰上了孔郎君。
“搁这儿吧,这份礼物是他留给苏清浅的,然而,世上已再无苏氏清浅。”
在风揽月看不清究竟的帷帽下,女子的眼神里一阵复杂,透露出的语气却甚为坚决。
“喏。”
――――――
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
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
这诗说的便是潼关。
卯时从长安出发,一路疾驰,孔青珩等人终于赶在日暮前,抵达自古被誉为兵家要地的潼关。
等过了潼关,便是彻底出了京畿道的地界,进入河东道。而后,假若一路东行,不需半日,则又是到了以洛阳为中心的都畿道范围。
“孔……白郎君,你擅长什么?”
与丰朝的寻常官吏不同,六扇门的人虽有官衔,却甚少居住驿站。
其一是,六扇门总管江湖事,而江湖人绝无使用驿站的资格,居于驿站并不利于六扇门行事;其二则是减少六扇门与寻常官吏的接触,以免徇私。
寻了家条件尚可的客舍入住,将相应事情安排完毕,回到客舍的厅中歇脚,徐宗望看向孔青珩问道。
他擅长什么?
孔青珩被徐宗望的问题问得一懵,他一个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擅长什么?
“品茶酒美食,打马球,狩猎,熬鹰……掷骰子,看话本儿。”
绞尽脑汁,孔青珩也没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可以拿出来示人的长处,索性自暴自弃全盘托出。
而见孔青珩越说越没边了,徐宗望也不由一阵头大。
“这些么……”
沉吟这孔青珩说出来的这些事物,徐宗望陷入了思考。
突然――
“对了,还有一项,虽然不大常用,但偶有施展,倒也每每制胜。”
已经自暴自弃的孔青珩没顾忌徐宗望脸上的尴尬,又补充道。
“什么?”
闻言,徐宗望眼睛一亮。
“耍无赖。”
孔青珩耸了耸肩,哂笑道。
相比于前面说的那些,这大概是他最最没用的“长处”了。
在长安时,碍于元璐长公主府的颜面,他平日里也有所收敛。但无论前阵子放狗咬范子健,还是和突厥使臣多普禄胡搅蛮缠,抑或在任魁的刀下嬉皮笑脸……一次次无赖耍下来,在当时那一瞬的目的,倒确实是都达成了。
说起来不好听,用起来,倒是格外的得心应手。
“白郎君,依某看,你这‘长处’倒是不错。”
出乎孔青珩意料,徐宗望的表情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微微颔首,见孔青珩面露不解,还慢声解释道:
“所谓江湖,自然鱼龙混杂,有人武功奇高,有人毒功无双,有人号称医死人肉白骨……无论如何,行走江湖,总归有个倚仗。依某看来,郎君这份耍无赖的本事若用得好了,大概也能保命。而方才郎君提到的掷骰熬鹰……兴许也能发挥奇效。”
“至于郎君不通武艺,此次随某离京的二十六人,皆是心腹,届时某会安排其中半数随在郎君左右,应也万全。”
徐宗望说得有条有理,又是六扇门的总捕头,江湖上的老油条,他说的话,由不得孔青珩不信服。不过……
届时,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分道而行?
孔青珩一脸问号。
他当然不会以为离了京,自己还是那个可以颐指气使的长乐县侯,他加入六扇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来耍侯爷威风的。
只是,如今他对江湖尚且陌生得紧,没了徐宗望这个领路人,他自个儿踏足江湖,和掉进大海的小虾米有什么分别?
“三日前,某送往府上的卷宗,不知白郎君可有谙熟于心?”
瞧见孔青珩眼底的疑惑茫然,徐宗望轻声问道。
“都看完了。”
孔青珩点头。
“韩家为何遭人灭门?”
忽然,徐宗望发问道。
“齐州日月门首徒楚狂人的爱妻林月,乃魔教中人,身份曝光后,遭武林人士围堵,终力竭身亡。因练功出差正在韩家养病的楚狂人得讯后,叛出师门,提剑饮遍千人血,将当日参与围杀的武林人士屠戮殆尽。
而死在楚狂人剑下的那些人的亲属,不敢与日月门为敌,迁怒当日将楚狂人治愈的韩神医,故蒙面相约把韩家血洗。”
“错!是因为韩家有江湖久不出世的《离人经》,韩神医医治楚狂人导致内功损耗需要闭关,被人趁机暗算,而血洗满门只是掩盖目的的手段。”
“韩家唯一生还的人是谁?”
“韩家幼子韩孟然,事发当日,因好玩与仆役更换衣物溜去集市,故而避过此劫。”
“韩孟然的生辰年月?”
“这……某不记得了。”
孔青珩摇了摇头。
那些卷宗,密密麻麻的,枯燥而乏味。
而他自从幼年大病初愈后,见着连篇累牍的文字便极易头痛。
若不是六扇门的人在将卷宗送上门时,反复强调事关重要,他硬着头皮,哄骗自己当话本儿看,根本就没法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