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晏说得不错,胡默在并州经营多年,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而孙荣对洛阳胡氏一党采取的残杀手段,使得那些胡氏的门生故吏们普遍感到不满。摄于孙荣的残暴,这些人大多敢怒不敢言,而选择了保持沉默。可随着孙标诛杀姜如松与许以诚公布元睿诛除乱臣孙荣的圣旨等一系列变故的发生,名利的诱惑与过往的仇怨,又使得他们迅速地聚集在许以诚与孙标的周围。短短十几日的时间,此城已完全脱离孙荣势力的控制,牢牢掌握在许以诚与孙标二人手中。
虽说优势明显,但孙荣能征善战那是出了名的,既便是深居宫中的许以诚,对此也认识极为深刻,更何况一直跟着他南征北讨的孙标。自举事起,二人便不敢有半刻的松懈,一有机会便聚在一起商讨着如何再接再厉、扳倒孙荣。
就在孙荣领着大军连夜扑向晋阳之时,二人仍不知疲倦地研究着形势。只听许以诚不无担忧地问孙标道:“探子回报,孙荣已将司马怀忠赶至沃阳城内,依将军看司马怀忠能拖住孙荣吗?”
孙标表情凝重:“我看悬!司马怀忠绝非孙荣敌手,兵败身亡只是时间问题!探子将消息自恒州带至并州,少说也得三五天,在这三五天的时间里,说不定司马怀忠已经……”
许以诚:“那我们又是他的敌手吗?”
孙标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我们胜在准备充分,晋阳城乃是孙荣的封国所在,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杀将而来。并州与北边的肆州交界之处山脉纵横、道路难行、易守难攻,我们只需派重兵守住各险要之地,相信击退孙荣也不会太难!”
许以诚:“难怪将军宁可暂缓对其他诸城的攻略,也要坚持调兵北上!”
孙标点头:“与孙荣对阵,由不得丝毫的大意,别看他今日还在与司马怀忠对峙着,说不定明日便率兵杀到了。若真是那样,而我们又未加有效阻拦,既便是拿下了整个并州,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其逐郡逐县夺走的命运!”
许以诚露出会心微笑:“将军所言甚是!不知将军遣了多少人马驻守各关隘?”
孙标:“几乎是我们所有的兵力,要想挡住孙荣,这晋阳城的城墙可靠不住,故下官将希望全堵在沿途那崇山峻岭之上,在其必经之路修了两座堡垒前后照应。如此险地,既便是飞鸟也无法通过,若这样还挡不住孙荣,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许以诚默默点头:“敢问将军,从北边进这晋阳城只有这一条路吗?”
孙标:“那倒不是,严格来说还有一条,只不过相比之下,那条路更为崎岖狭窄,一般人……”说至此处突然顿住,双目惊恐地盯着许以诚,“孙荣不是一般人,他必定会从此路而来,难怪这几日下官总感心绪不宁,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就是这个!”
许以诚也甚是紧张:“那该如何是好?”
孙标:“多想无益,下官这便亲自前往布防,日夜赶工,希望能赶在孙荣大军抵达之前布置完毕!”
许以诚:“但愿如此,将军快去吧!”
目送孙标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许以诚内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也许是孙荣的战绩太过耀眼,他总觉得孙标此番能成功挡住孙荣的希望不大,说不定孙荣此刻已经马不停蹄地穿过那常人不敢通行的小道,直奔这晋阳城而来。夜风吹过,带来透骨寒意,许以诚不由浑身一阵哆嗦,喃喃自语道:“陛下,老奴就是拼着一死,也必为你诛除这乱国奸臣孙荣!”言罢缩着身子闪入房中。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抬腿步入许以诚卧房。许以诚貌似已等了他许久,见他入内精神一震:“先生便是易水寒?”
汉子点头:“正是在下!”
许以诚亲切地近前拉起易水寒双手:“先生请坐!早就听闻先生乃是胡并州手下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易水寒微微一笑:“许公公,咱们有话不妨明说吧!公公千辛万苦找到在下,可是看中在下的身手,想让在下为你们刺杀孙荣?”
许以诚赞道:“不错!先生不仅武艺超群,才思竟也如此敏捷,看来孙荣今次想不死也难!虽说孙标将军已率军在险要之处伏击孙荣,可孙荣行军,总能出人意料地扳回败势,说实话对于孙标将军,我的信心不够,所以这才想请先生出马,万一孙标将军兵败,这除奸的重任便交于先生了!”
易水寒:“公公恐怕是过于高看在下了,难道公公忘了,夜狼盟的申百岳也曾行刺孙荣,最终仍是不免功败垂成、遗恨九泉。在下一介武夫,说到暗算杀人,又怎敢与野狼盟相比!申百岳都做不到的事,易某又如何能够办到?”
许以诚:“先生分析得在理,可若孙荣对先生毫不设防,先生可有把握取其首级?”
易水寒:“在下乃是胡氏门客,与孙荣有着杀主之仇,他又怎会对在下卸下防备?”
许以诚:“这个不难,当初韩晏也与孙荣势同水火,如今不也是被其倚为头号谋士么?先生只需给孙荣送去一个见面礼,必能接近孙荣!
易水寒疑惑问道:“什么见面礼?”
许以诚:“许某的人头!”
易水寒闻言不由一怔,望向许以诚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如同审视怪物般看了许以诚良久,易水寒的眼神逐渐由惊诧转为敬重:“公公为了大魏,能够牺牲自我,在下又何惜一死,定摘下那孙荣的人头。事成之后,在下再自刎以谢公公!”
许以诚擦擦激动的泪花:“但愿孙标将军能一击成功,我们不用走到这一步!”
做好了杀身成仁的觉悟,许以诚先前那患得患失的忐忑感反倒消失不见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孙标能成事那自然最好,若果真不幸未能拦住孙荣,那自己也已为他备下杀招。在这双重保障之下,如若孙荣还能全身而退,只能说明自己的实力与他相差太大,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既已看淡生死,那被紧张所掩盖的倦意重又袭来,许以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倒在床上。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天已大明,警惕地察看了一番窗外形势,风平浪静、鸟语花香,与往日并无二致,没有孙荣来过的痕迹,许以诚的信心又增了一分。看来孙荣也并非那么可怕,至少昨夜他没出现,而他晚出现一天,孙标那边便多一天时间准备,胜算也便多了一成。
如此一连五日,直至孙标布置妥当回到城中,仍是没有听见有关孙荣进兵的消息。许以诚此刻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已基本落地,孙标都回来了,说明既便孙荣冒险走险道,依然难逃被半路截杀的命运。
而孙标也是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是为了赶筑工事而连续五天未好好休息过的人,兴致勃勃地还要拉许以诚去饮酒:“公公,多亏那日你思虑周到,提醒了下官,让我们及时堵住这个漏洞。可以说,我们今日能够高枕无忧坐等孙荣前来送死,全赖公公当日那一句话。来来来!为了感谢公公,咱们今日便去喝个痛快!”
许以诚干笑两声:“将军切不可掉以轻心,孙荣诡计多端,将军短短五日构筑的工事挡得住他的铁蹄吗?”
孙标拍着他的肩膀:“我的许公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那条小道本就难行,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下官花了五日,已经算是布置得极为到位了。而且,为了堤防孙荣一改往日冒进风格,依循常理而从大路进攻,下官特意在两条道路的中点处留下一半人马,届时不论孙荣出哪条道,都能迅速地赶去增援!”
许以诚听得不住点头:“将军心思缜密,真乃朝廷之福!”
孙标:“那就请公公赏个脸,陪我这个‘朝廷之福’喝上两杯吧!”
许以诚也来了兴致:“走!喝两杯!”
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孙标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士卒一路高喊着往这边奔来:“不好了!孙荣大军兵临城下!城内防御薄弱,眼看就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