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韩晏送回府中,孙荣假意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即离开,缓缓出了府门,确定离开了上官乾视线之后才卸下拉车的马,迅速跨上疾驰而去。孙威等人的军营与韩晏住所只隔了一条街道,照孙荣这个速度,不消多久便能赶到。
韩晏则仿佛若无其事般踱至廊道尽头一个鸟笼之下,惬意地逗起笼中八哥:“来者何人?”
八哥从栖杠一头移至另一头,转动脑袋学着韩晏的口吻:“来者何人?”
看着八哥那憨态可掬的样子,韩晏呵呵地笑出声来。
“韩晏!”上官乾突然出现在廊外院落之中,“可还记得十一年前那张慕容熙的藏宝图?”
韩晏头也没抬:“上官将军,好久不见。”
上官乾怒气冲冲,拔刀出鞘:“废话少说,今日爷便要取了你的狗命!”
韩晏故作惊讶:“上官将军为何要杀在下?”
上官乾冷哼:“明知故问!你莫非真的忘了当年你带着于承烈、连大勇二人对我做过什么?”
韩晏将视线从八哥身上挪开,直对上官乾凌厉的眼神:“是因为在下夺了上官将军你的藏宝图?宝藏无主,唯有能力者得之,这个道理上官将军应该最明白不过了。你们黑白无常做的本就是这等无本的买卖,难道到了今时今日还看不开?”
上官乾一时语塞:“可觉远大师却因此废了双手……”
韩晏没等他说完:“要说觉远大师,将军便更没道理怪罪在下了。将军仔细回忆一下,当年在下离开破庙之时,那群和尚还没进来呢!将军要寻仇也该去找段九天不是吗?”
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上官乾不禁呆立当地:“你要抢便抢,为何要唆使沈坤暗算我?如此下作,我们黑白无常身为江洋大盗都不屑为之,难道还不该死?”
韩晏哑然失笑:“将军这说的什么话,我一介书生,打又打不过你,不用些手段又怎能拿到那藏宝图?况且沈坤阴险狡诈,将军却将他当成兄弟,如此没有识人之明,将军不反躬自省,却在这里怨天尤人,是何道理?还是说将军根本志不在报仇,而是仍念念不忘那宝藏?”
上官乾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爷虽然也不否认爱财,却还没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不像你!”
韩晏轻叹一声:“将军以为韩某生性便如此吗?将军既然知道造成此次魏国大乱的于承烈、连大勇与在下的关系。那就应该明白谋反这事,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办成的。招兵买马、离间朝廷官员、拉拢江湖同盟,哪一件事不花银子?没有你手上那张藏宝图,我等便只能一事无成。”
上官乾:“好好的朝廷,为何要造他的反?”
韩晏皎洁一笑:“将军既如此神通广大,能查出在下的来历,那不妨再猜一猜在下为何要谋反。”
上官乾此刻的节奏已完全被韩晏带偏:“因为你狼子野心,想谋朝篡位做皇帝,就像你今日与孙荣所做之事一般。”
韩晏哈哈大笑:“狼子野心!确是狼子野心!可在下对权力却没什么兴趣,于承烈尚尊称在下一声‘少主’,可在下却甘愿在他身后默默无闻,如若造反成功,这天下便是他于承烈的天下,而非我韩晏的天下,敢问将军在下这么做为的又是哪般?”
就在上官乾陷入沉思之际,忽地外间传来一阵喧哗,隐约中还听到孙荣的声音:“快,莫让贼人伤了军师!”
上官乾猛然惊觉,提气朝韩晏扑去。韩晏却不慌不忙,伸手抓住鸟笼向下一扯,只听嘎吱一声,脚下忽地现出一个黑洞。韩晏抱着鸟笼落入洞中,待上官乾赶到之时,洞口已然重新合上。上官乾以刀柄敲击洞口,声音沉闷而空旷,竟是用两块厚重的铁板封死。略加思索,上官乾将全身之力集于脚跟,使劲踏下,“咚~”除了一声闷响,铁门纹丝不动,也不知究竟有多厚。
“抓住他!”孙荣出现在院墙之外,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上官乾抬头之间,他已带着孙威、姜如松、孙朝宗三人抢先挥刀杀至跟前。眼见孙荣一剑刺来,上官乾收拾心情,挥刀横劈,正中孙荣剑尖。
刀剑相交之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孙荣连退五步,幸得身后孙威、孙朝宗二人一左一右架住才不至于跌倒。军师说得不错,此人的确难缠,孙荣暗暗心惊。
将孙荣扶定之后,孙威提刀便欲上前。可刚踏出一步,即被孙荣拉了回来。“对手武功太高,不可轻易涉险!”孙荣低声道。言罢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如云兵士:“还不快上!”
为首几个士兵见孙荣尚且被其一招逼退,正不自觉地缓缓退却。听见孙荣的命令本能抬头,迎面射来孙荣阴冷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迟疑片刻,一咬牙,嚎叫着冲了过去。
上官乾瞬间陷入人山人海的包围之中,虽说这些士兵相对自己来说实力甚是不济,可终究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边厮杀一边打量四周形势。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感不妙,只见院墙之上已挤满了弓箭手,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除了孙荣四人,韩晏也不知何时到了外面,正手托鸟笼含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放箭!”随着孙荣一声令下,霎那间万箭齐发,如同雨雪般遮天蔽日而来,不分敌我地吞噬着院落中每一条生命。
上官乾血肉模糊的尸身被抬到元睿跟前已是两日之后,据说是城外一个农夫在自家的果园中发现的。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元睿一言不发,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眼前这人虽鲁莽少文,却憨厚耿直,“殿下若遇到麻烦事记得来找小僧,小僧武功不错的。”“老子昨天特意找到觉远大师,主动还俗来堵住你们的破嘴!”这些话当时听来甚是好笑,如今再忆却是心如刀割;虽出身草寇,却重情重义,无论是为了觉远入狱而拍碎廷尉府门前石狮,还是为了元睿受林添翼怠慢而摩拳擦掌,所有种种都令元睿倍感温馨;虽是元睿授业恩师,又数次救元睿于危难之中,却从不居功,不仅不让元睿称其师父,甚至跪在元睿跟前劝他不要鲁莽冒进。这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入元睿脑海,仿佛要将他的脑袋撑破似的。
“许以诚!把花子都叫来,朕要亲自带兵血洗韩晏府邸!”元睿终于因悲愤交加而爆发,朝身旁的许以诚怒吼道。上官乾虽为人豪放,可除了韩晏,并无其他仇家,而且这两天韩府突然间多了许多军队护卫,显然是做贼心虚,故元睿都不用细想便知上官乾惨死乃是韩晏所为。
许以诚小心翼翼地提醒元睿:“陛下,以目前洛阳城中羽林军的人数,尚不足以与孙荣的怀坞军抗衡……”
孙荣兵围洛阳之时本就兵力占优,羽林军在后来的连串动乱中损失颇大,而孙荣又不顾司马怀忠带领叛军残党在恒州死灰复燃,陆续又抽调了一些兵马进驻洛阳,双方的实力差距也就被拉得更大了。可元睿此刻哪还听得进劝,除了韩晏的人头,其余任何东西都无法平息他的胸中怒火。“朕乃天子!天命都在朕这边,又何惧他几个乱臣贼子!”元睿双眼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就在许以诚转身欲离去之时,迎面撞来另一太监,神色慌张,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至元睿跟前:“陛下,廷尉周正之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有何事急得过为前辈雪恨!”元睿表现得十分不耐烦,可周正之是他素来敬重之人,抱怨了两句最终仍是强压不满宣他觐见。
周正之失魂落魄地入内,神情与方才的太监如出一辙:“陛下!出大事了!”
元睿斜眼瞧着他:“前辈遇害一事,朕已然派人通知周公,为何还是如此惊慌?”
周正之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有些发颤:“花子都将军来廷尉府自首,承认是他杀了上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