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隔了好一会儿一位老者起身:“兹事体大,我怀坞素来不卷入此类纷争,正南执事的提议老朽以为还需从长计议。”此人乃是孙伏虎胞弟孙擒虎,在怀坞众执事中资历最老,他特意称孙荣为“正南执事”,显然是暗示他还不是坞主,别摆出一副老大的架势。厅中有几人与孙擒虎持相同意见,见他出头,纷纷附和。
孙荣:“二叔此言倒是提醒我了,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父亲与大哥连遭不测,怀坞群龙无首,诸位之中若有人自问比在下更适合坐这坞主之位的,可以站出来,若证明确实如此在下一定让贤。”
众人默不作声,孙伏虎只有他与孙泰两个儿子,孙泰又无子嗣留下,的确也找不出比他更名正言顺的坞主人选。
孙荣故意问孙擒虎道:“二叔你可有合适人选?”孙擒虎答不出来,只好冷哼一声。
见无人再出言反对,孙荣继续道:“既然诸位对在下继任坞主一事并无异议,那在下便继续主持议事了。怀坞在江湖上向来有头有脸,如今连续两任坞主含恨而终,我辈却不思报仇,试问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孙擒虎身旁一人打断孙荣:“仇当然要报,但需讲究策略,我怀坞男女老幼全算上也就三千人,如何与军队周旋?”
孙荣:“树欲静而风不止,父亲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若无行动便只有坐以待毙。我意已决,怀坞不需要与坞主意见相左的执事。二叔与徐执事多年来为怀坞尽心尽力,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孙擒虎闻言顿时暴跳如雷,指着孙荣鼻子骂道:“孙荣小儿,我和你爹闯荡江湖之时你毛还没长齐呢,如今居然免我执事之职,我可是你二叔!”
那因为说了一句话便遭革职的徐执事则叹道:“刚愎自用,我怀坞迟早会毁于你手。”
孙荣见他们二人又是发怒又是抱怨的,当即提高嗓门朝外喊道:“还敢在此胡言!来人!将他们两个赶出去!”四个大汉应声出现在门口,神色不善地朝孙擒虎与徐执事走来。
孙擒虎气呼呼地一甩袖子:“我们自己会走!”与徐执事二人悻悻地出厅而去。
孙荣环顾四周:“还有谁与他们执相同看法的?”众人见他对亲叔叔尚且不留任何情面,哪还敢反对,一个个都默不做声。
孙荣特意在人群中找出一人:“孙秀,你怎么看?”这孙秀是孙擒虎的儿子,父子二人分别担任东南堂正副执事。没有受其父影响,孙秀大声答道:“唯坞主马首是瞻!”
孙荣点点头:“很好,大伙意见一致那接下来便好办了。自即日起,正南堂副执事孙威升任执事,三席孙万年升任副执事;东南堂副执事孙秀升任执事,三席赵左车升任副执事;正西堂副执事孙贺升任执事,三席先无畏升任副执事。各堂明日起加派人手巡逻、加固防御工事。坞内所有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必须统一参加操练备战,非战斗人员负责制造箭支,此事便交由正北堂执事孙肇与副执事吕仲庆。”正北堂因北靠大山没有防御压力,故各种杂事多由其承担。
孙荣又陆续地分配了一些任务。元睿心里清楚,孙荣邀他列席其实是为了向朝廷表忠心,让元睿明白他孙荣的立场。该看的既然都已看到,加上受不了厅内压抑的气氛,元睿便辞别孙荣先出去散散心。
元睿信步而行,不觉来至河边。河水到这里已比山顶平缓了许多,流水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啪啪”的声音,反而更衬托出此间的幽静。望着河边大片的草地与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以及河中那些清晰可见的小鱼,元睿一扫自讲武厅中带来的烦闷之气,不觉深吸两口气,仿佛这河边的空气也是甜的。
正陶醉于此间美景,发现不远处那个叫再生的少年正在练拳,于是上前与他攀谈起来。再生不知道元睿身份,与他交谈并不像孙荣他们那般诸多顾忌,二人聊得甚是投机。原来他从小被父母遗弃,孙泰见他可怜便将他带至怀坞,并给他起名为再生,即重获新生的意思。因人机灵且轻功不错,成为怀坞专门从事收集情报的风影队队员。沈坤在鹰扬出没的消息便是他们风影队带回怀坞的。
见时候不早,再生领着元睿回到客房。到了花子都房门口,孙倩正好从房中出来,应该是刚探望过他。见元睿出来,有些奇怪地问道:“议事结束了?”
元睿:“还没,我先溜了!”
孙倩若有所思:“也对,二哥主持的话应该很闷吧?”
元睿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孙倩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接着问道:“对了,我刚刚碰到二叔了,他也受不了二哥提前溜了?不过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跟他打招呼也不理我,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睿心道他当然生气了,没朝你发泄就不错了。不过嘴里却道:“发生了什么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孙倩像看怪物般看着他:“怎么你们从讲武厅出来之后,一个一个都变得如此奇怪。”
元睿不愿谈及这个令人压抑的话题,扯往别处道:“不说这个了,我明日便动身去洛阳,蝴蝶就拜托你了。”
孙倩:“哦……,你放心……”
元睿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她是舍不得自己:“放心,我很快便回来的。”
孙倩只是轻声地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再不说话。
元睿见她娇羞的模样委实可爱,将她轻轻拉入怀中。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情不自禁地低头朝那两片红唇上吻了上去。孙倩忙惊慌地紧闭双眼与嘴唇,然而片刻之间牙齿即被元睿热烈的舌头撬开,随即便陶醉于这美好的感觉中,激烈地回应着元睿。过了许久,两唇分开,孙倩羞怯地不敢看元睿,捂着脸慌张地跑开了。
次日一早,元睿便告别了众人独自上路,一路风尘仆仆赶至洛阳,连自己王府都没顾得上回便直奔皇宫求见皇帝。在宫门稍候了片刻,一个太监出来道:“殿下久等了,陛下有请!”说完便领着元睿进宫面见皇帝。此人乃是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许以诚,与元睿也算是老相识,其实不用他带路,元睿也知道皇帝会在哪接见他。皇帝名叫元曜,只比元睿大了十几天。两兄弟小时候经常在太极殿后一处名为碧峰林的小竹林中嬉戏,后来元睿有了自己在宫外的府邸,碧峰林也就成了他们私下见面的秘密基地。
果然七拐八绕了一番,许以诚将元睿带至碧峰林。刚踏进竹林,便见一柄木剑被迎面抛来,元睿一时没注意吓得往回一缩,木剑落于脚旁。待元睿拾起木剑,抛剑之人大喝一声“看招!”,舞着木剑便攻向元睿。此人正是大魏皇帝元曜,见元睿疲于招架,挑衅道:“水准略有下降哦,连剑都接不住。”
元睿争辩:“皇兄突袭,臣弟尚未做好准备而已!”
元曜:“两国相争,莫非也要提前通知对方才能出兵?”手上剑招没有丝毫迟疑。
元睿打起精神,屏声静气,眼中只容得下元曜手中之剑,这才逐渐扳回劣势。二人年纪相仿,实力也旗鼓相当,你来我往地斗了个难解难分。蓦地元睿一招灵蛇出洞攻向元曜胸口,元曜向旁闪开,同时抓住破绽,一剑拍至元睿腰间。元睿扔掉木剑:“还是皇兄厉害,臣弟心悦诚服!”
元曜:“你小子该不会故意让着朕吧?”
元睿:“岂敢,那样只怕以后臣弟便再也进不了这碧峰林与皇兄切磋武艺了!”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兄弟二人惬意躺在草地之上,透过稀疏的竹叶仰望天空,一切显得那么美好,元睿甚至有些不忍心提及鹰扬发生的事情,虽然这才是他如此着急觐见皇帝的原因。
“你刚回洛阳,还没听说吧?朕要纳后了。”却是元曜首先开口。
“哦?”元睿的表情已替他作了回答,随即正色道:“那真要恭贺皇兄了。不知皇后是出自哪家的小姐?”
元曜语气淡然:“尚在甄选之中,清河崔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弘农杨氏,皆有可能。”
元睿:“皇兄好似对未来皇后人选没什么期待啊?”
元曜:“政治婚姻,有何期待可言?”
元睿打趣道:“皇兄难道不担心选了个何姑似的?”这何姑是太后身边的侍女,据说太后入宫之前便一直由她侍奉,几十年来从未换过。要说这何姑论身材也算是中上水准,只是一张老脸上覆盖着长短不一七八条刀疤,最长的一条从额头穿过右眼与鼻子直至下巴,疤痕颜色暗红,甚是吓人。小时候元睿都不敢抬头看她,也不知道太后这么多年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元曜:“那不可能!选官尚且讲究择人以身,更何况选后。那些歪瓜裂枣连第一关都通不过。不说这个,朕喜的是太后曾答应过朕,一旦纳后便让朕亲政。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到了朕这般年纪还未纳后的,几年来为了此事文武百官不断上疏,就算是太后也终于顶不住了。”
元睿:“太后是皇兄的生母,还政于皇兄也是迟早的事。”
元曜:“到时你想做何官只管开口,你我兄弟二人一同治理这大魏江山!”想到即将大展拳脚,元曜不禁豪气干云。
元睿却道:“皇兄知道臣弟一直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治理江山实是不敢当。不过若是有人欲对皇兄的江山不利,臣弟即使肝脑涂地也誓要与他周旋到底!”
元曜显然被感动到了,紧紧握住元睿的手:“好兄弟!”
借着这个气氛,元睿终于提及鹰扬之事:“其实臣弟此次急着求见皇兄,是有要事欲向皇兄禀明。”
元曜:“何事?”
元睿:“简单地说吧,臣弟在鹰扬镇无意中得知镇将连大勇将举兵谋反,在臣弟暴露身份之后,连大勇竟派人追杀臣弟,花子都校尉也因此身受重伤,不得不在半途养伤。”
元曜大吃一惊:“竟有这等事!你为何不早说?走,跟我去见太后!”言罢拉起元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