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元睿吗?”看见许以诚那一脸愁苦的表情,元曜便猜到他此番定是又一次空手而归。距离孙朝宗抵京已经整整两日,这两日间元曜思来想去,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出手惩治胡敦,抑或令孙荣大事化小息事宁人。而越是像现在般陷身两难境地,他便越是希望身边有人一同帮着出谋划策,这个首选之人自然就是元睿了,可在这关键时刻,元睿居然凭空消失,怎能不让他焦躁至五内俱焚。
“孙荣啊孙荣,朕刚亲政你便给朕送了这么份厚礼,还真是赤胆忠心啊!”此刻的元曜也只有在嘴巴上发发牢骚了,“许以诚,你再去趟长乐王府,看看元睿回来没有,他肩上还有带兵北上平叛的重任,应该不会又溜出去游山玩水吧!”
许以诚苦笑:“可是陛下,老奴这才刚从长乐王府回来没多久啊!”
元曜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想抗旨不成?”
许以诚无比“幽怨”地望了元曜一眼,欲言又止,终究一咬牙,转身而去。
然而没过多久,元曜眼中重又出现了许以诚的身影,看着去而复返的许以诚,元曜显得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以诚一改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正色道:“大鸿胪王敏带来一个蠕蠕使者求见陛下!”
“明日早朝……”说到一半,突然指着许以诚嘿嘿笑道,“朕了解了,还是先见一见为好是吧?”
许以诚笑而不语。
元曜近前推了他一把:“走吧!还不去传朕旨意,将蠕蠕使者带至偃武殿!”
许以诚走后,元曜也怀揣着好奇之心慢悠悠地前往偃武殿,蠕蠕?有意思!自我大魏建国以来,蠕蠕便是我们的死敌,以前中原群雄并立,互相攻伐,蠕蠕没少干过那趁火打劫的勾当,中原百姓因此而受尽磨难。后来随着大魏的强盛,一统江北,对其数次用兵,才终于消除边患,将这个游牧民族彻底打服。但尽管如此,两国仍是互相仇视,更未互派过使者,如今对方使者主动上门,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元曜抵达偃武殿时,柔然使者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但见他全身披满兽皮做的衣帽,被发左衽,满脸干枯,十足一个塞外牧民,哪里又半分大国使臣的风范。元曜不禁眉头微皱,屏着呼吸从他身旁越过跨入殿内。
柔然使者略一弯腰:“大柔然国使臣速仆力延,奉我们伟大可汗的命令,见过中原皇帝陛下!”
元曜微微一笑以示回礼:“贵使远道而来,可谓稀客!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速仆力延:“我们伟大的可汗听说皇帝陛下境内不大太平,不忍心邻国百姓受苦,愿意派出我们草原的勇士帮助皇帝陛下平息内乱!”
这速仆力延一口一个伟大的可汗,听得元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贵使啊,你们的可汗的确伟大,可也不至于如此无私助我大魏平乱吧!说吧,你们想从我们大魏得到什么?”其实对于柔然的出兵,元曜根本没有兴趣,如今孙荣在战场上死死地压制着叛军,而洛阳这边即将派出元睿增援耿通,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可以预见,只不过是何时取胜的问题罢了。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又何必让柔然人横插一脚,况且这一脚也不是白插的。之所以问他出兵的条件,纯粹是好奇心使然。
速仆力延连连摇头:“不不不,草原人从不说谎!我们伟大的可汗的确无私,这次出兵就是不想看你们中原百姓妈妈见不到孩子,女人失去丈夫!只不过我们伟大的可汗说了,为了我们两国的友谊能长久下去,等贵国平定了叛乱,希望我们两国在边境能够开展贸易,互通有无!”
元曜心中暗笑,原来蠕蠕的目的就是这个,游牧民族其实并非天生的强盗,只不过因其不事生产,别说布匹丝绸,就连锅碗瓢盆都无法自给,若想过上与中原人一样富足的生活,要么靠贸易,要么靠劫掠。而说到贸易,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实在不多,中原的百姓,又有谁会在意能不能多吃几块奶酪,啃几块羊肉,或者多添几件兽皮袄?故而与他们贸易的积极性向来不高。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他们强势之时,不屑与中原贸易,既然能用抢的,那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拿东西去交换呢?而当他们弱势之时,想求中原与他们贸易,中原人却不肯了。
想到此处,元曜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仿佛一缕阳光透过层层乌云照亮了大地,之前的烦恼一扫而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削弱胡氏是他早就定下来的为政之道,但当孙荣将与胡敦的矛盾摆至台面之上,让他表态之时,他却因顾及眼下紧张的局势而不敢放手一搏,生怕届时内外矛盾一起爆发而无暇处理,虽说叛军现在势头受挫,可毕竟未伤及元气,万一洛阳这边出了乱子,那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般压制着叛军便很难说了。
但现在这个柔然使者的出现,却给解决此事提供了另一种可能,若让柔然人参战,无疑将使叛军的灭亡成为无法改变定局,那样的话自己便可安心的处理胡氏一党了。更重要的事,柔然出兵的条件――互市,虽然对他们柔然及其重要,可对大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既然如此,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元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回去告诉你们那伟大的可汗,就依他所言!”
迈出整顿吏治的第一步,元曜内心无比激荡,一直持续到次日元睿回京,此刻正眉角含笑地告知元睿自己作出的罢免胡敦所有职务的决定,急于从他那里得到认同。
不料元睿却疑惑道:“皇兄真的相信是胡敦派出的刺客?”
元曜:“朕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孙荣信。况且我们正好可利用此事削弱胡氏,不是也挺好吗?又何必查得那么清楚?朕特意将那刺客斩杀,就是防他改口乱说。”
元睿皱眉沉思:“好是好,不过如今叛乱未息,胡氏一党虽皆是志大才疏之辈,也需防他们再掀波澜,届时内外交困,对皇兄也十分不利。”
元曜:“朕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想找你商量你又不在,把朕给急得!”
元睿:“那皇兄此刻又为何不犹豫了?”
元曜:“因为昨日朕接见了一个柔然使者。”
元睿:“柔然?”
元曜:“对!柔然!”
几百年来魏人一直“蠕蠕、蠕蠕”地叫惯了,此刻元曜突然称其本名柔然,元睿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
元曜接着道:“柔然使者速朴力延代其可汗阿那瑰与朕约定,南北夹击于贼,有了这个外援,于贼便蹦哒不了多久,故朕才可放心地对胡敦下手。”
元睿闻言忽然扑通跪下:“皇兄容禀,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我大魏自家发生动乱,断不可让异族掺和进来。皇兄熟读史书,难道忘了西周是如何灭亡的了吗?”
西周末年,周幽王宠幸妖后褒姒,不理朝政,穷奢极欲。申侯因女儿申后被废及外孙周太子宜臼出奔,愤而联合犬戎进攻都城镐京。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犬戎在攻下镐京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劫财货,杀天子,焚宗庙,迁九鼎,堂堂一个天朝大国就此灭亡。元曜当然知道这个故事,脸色大变,表情扭曲,朝元睿喝道:“元睿!你是越来越目无君上了。你想说朕是荒淫无道的周幽王呢?还是引狼入室的申侯?”
元睿深深叩首,但是却语气坚定,听不出一丝的畏惧:“臣弟引喻失当,皇兄恕罪,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蠕蠕结盟之事还望皇兄三思!”
元曜:“君无戏言,朕已答应柔然使者,难道让朕反悔不成?况且此刻柔然使者估计已经带着国书出洛阳城了。此事多说无益,太后答应你的十五万大军已差不多准备妥当,你还是将精力放在如何征战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