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一行人催马前行。不久,嘉雁城那沉在夜暮里的雄伟城墙就在眼前了。天上一勾淡黄的弯月,把城墙的阴影长长地投到地上。
几十铁骑围着惟娉三人冲进阴影里。直到城门前才纷纷勒住了马。马踏路面,居然只有轻微的声息可闻。东方熠不禁猜想,这队骑士大概是擅长黑夜突袭的骑兵。竟然带这些人来追他,足见良王的看重,只是不知这看重是福是祸。东方熠心中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略略担忧地看了看两位姑娘。
两位姑娘都端坐马上,看起来并不十分劳累。惟娉暗暗调息着娇喘,细细打量眼前的城墙。见城门厚重宽阔,绊链处有铁索锁了;城头雉堞上的几点火光,像天上跳动的微弱星光,偶尔有几声铁器相撞声隐隐传来,倒不闻人声。
苍茫古城,雄关铁锁,惟娉没来由地有些心惊,正想着要怎样叫开城门,就见一个骑士拿出一个号角长长短短地吹了几声,雉碟处立即传出一声喝问:“口令!”
骑士回了口令,墙头上便再无人声,片刻,城门吱呀呀地开了一道缝,闪过一小队人出来,再问口令,骑士之一答了。那小队人才排排站开,给良王等人让出一条路来。众人这才带马进城。
东方熠看着暗暗佩服不已。中周和东夏已经十几年无战事,和平时期,良王还能保持如此警觉……一想到太子,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暮色黑沉,城中商家早闭门打痒,茶楼酒肆反倒灯红酒绿,热闹非常。潘紫好奇地东张西望,兴奋得脸色红扑扑。惟娉却疲意渐浓,眼皮一个劲捉对打架,只想早点洗了歇息。
一时到了良王府,早有众仆役在门外迎候。
众人纷纷下马。惟娉把缰绳交给在旁低头平举双手准备接马缰的男仆,顺势扫了一眼王府门前,只觉得这良王府很是朴素,除了朱红门楣比平常人家的府邸高大些,倒也并不十分奢华富贵。
早有管家在一旁给良王行礼,等待吩咐。良王把马缰甩给身后的小厮,低声吩咐:“传话给王妃,就说有女客,让她安排。”说完,拉着东方熠去了外书房,吩咐仆人重新摆宴为客人接风。
这边早有一个媳妇子领着两个丫环打了灯笼走过来。
那媳妇二十多岁,穿着紫色襦衫,月白的罗裙;两个丫环十五、六岁,都穿着蓝绸的半臂和水绿的纱裙,梳着垂髫。潘紫一见她们的装饰,禁不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灰色的粗布缺袴袍,再抬眼就忍不住眼馋地盯着人家的衣服目不转睛。
两个丫环见了,互相瞥一眼,就眼带了笑意。
那个媳妇却如不见,礼数周到的施下礼去。“奴李氏,是萧妃娘娘的近侍。姑娘一路辛苦。姑娘请跟我来,萧妃娘娘已经为姑娘准备了热汤洗尘。”看了潘紫一眼,又接了一句:“还有女孩家的衣裙供姑娘换洗。”
潘紫一听,马上问:“饭食……也有准备吗?”话落,肚子里就发出咕噜噜一声肠鸣。惟娉嗔怪地看了潘紫一眼。饶是潘紫脸皮厚,也红了脸,低头再不敢造次。
惟娉忙道失礼。
李氏脸上满是笑。“这位大姐儿想必中途劳累饿着了。让奴婢带路,送小娘子和大姐儿休息。”
惟娉又回礼,谢过了王妃,又道了李氏辛苦,才由两个丫环提灯引着,踏着花径小路,走入内宅。
李氏偷眼打量惟娉主婢二人。管家已经禀过王妃,说王爷今天的客人是鼎国公的二公子。这两个女客是东方二公子带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来历。她们衣着朴拙,像是低贱人家出身。主人小娘子长得黑丑,神情却是从容镇定,一路行来,倒是雍容大方,有大家子的气派。但那个长相粗壮的婢女一点规矩也不懂,眼睛骨碌碌乱转,一路上探头探脑,不像大家子懂规矩的千金的贴身侍女,倒像是乡下没见识的,脸颊上也带着村妇特有的两驼红……李氏虽心里疑惑,却不表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地请了惟娉主仆二人去客房。
客房里早备下了一应用品,专供客人饮用梳洗。
一时用餐完毕,惟娉就客气地请李氏去休息。李氏客气几句,就吩咐两个小丫头小心侍候着,自己回到王妃处回话。
良王正妃萧怡如正歪在榻上,让四、五个小丫头侍候着饮蜂蜜玫瑰茶。李氏无声地上前,躬身行了礼,才接了小丫头手里的拖盘,打发她们去了。
萧王妃头也没抬,白玉管似的纤手拈着淡青的珐琅掐丝边茶瓯放在红唇上,抿了抿,低垂着妆容精致的眼帘,淡淡道:“可安排好了?”
李氏笑回:“回王妃,小娘子已经用过餐,正被自己的丫头侍候着沐浴呢,奴婢想着王妃或许要用人,就回来了。”
“你看这女客是什么来历?”萧怡如轻轻把茶瓯放在身边的小炕几上,扫了眼李氏。
李氏明白王妃的意思,恭声道:“依奴婢看那位小娘子虽气度还好,也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姑娘。”
萧王妃玉手端着茶瓯停在唇边,诧意道:“鼎国公二公子的义妹竟是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可是容貌非凡?”
想起那小娘子的黑丑和乡下丫头似的贴身丫环,李氏不觉失笑。“回王妃,依奴婢这没见识的眼光看,那小娘子相貌很是普通。”
萧妃听着这口气轻慢,不由得半抬了眼帘,黑眸在长直的眼睫下扫了李氏一眼。眼光并不多凌利,可李氏不由得内心打了个颤儿,顿时收起轻慢之心,脸现恭敬。
萧王妃这才慢声细语地说:“鼎国公二公子,可是王爷看中的一方助力。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别说他带来的是个人,就算是只狗儿,猫儿,也不能轻待了。这要失了礼数,得罪了二公子,就算把你们的皮扒了也赔不起那个礼儿。”
李氏眼观鼻,鼻观口,越发诚惶诚恐,低声应道:“是。”
半晌,萧王妃把茶瓯放在身边的小几上,玉手轻扣着瓯沿,问:“鼎国公二公子少不得要和王爷同行……可都准备好了?”
李氏忙收起诚恐之态,伶俐地答道:“这个奴婢倒替王妃想着呢,已经知会了管家,让多备下一辆青逢车。”
萧王妃沉吟了片刻,才吩咐:“你退下吧,叫珠环他们来服侍我就寝。”
李氏忙躬身施礼,起身时低声问:“王妃明天可要亲自见客?”如果王妃见客,她得先通知那对主仆做好准备谒见王妃。
萧王妃沉吟了一回,终无法说服自己,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你们好好招待着就行了。”
李氏这才退了下来。刚走到回廊,却见她留下服侍客人的两个丫头迎面走来,便叫住了她们,问她们“怎么回来了?客人可有什么要求?”
两个丫头互相看一眼,一个微笑着答:“她们要洗沐,说用不着奴婢们,就叫奴婢们退下了。”
另一个就笑起来。李氏瞪了她一眼,斥道:“没规矩!笑什么?”
丫头用袖子掩了嘴,回说:“回李嫂子……那位娘子居然要丫头和她一起洗,奴婢没见过,这才发笑。”
李氏忍住笑,想果然是不懂规则的。本该安排丫头在客人娘子屋外守夜,可想来那小娘子也没见识过这个,也就算了,当下斥退两个丫头,自去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