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天色已晚,灰蓝的天边烧着一抹浅红的晚霞,霞光里两条官道伸向远方,几棵老树站在路边,枝叶落尽的丫杈似乎要伸到天幕里去。老树的后面,一道长长的黑影就是闻名遐迩的嘉雁城。
一出关卡,白炎就用马鞭指了指左手边的那条路说:“我们走这条。”
潘紫瞪大眼睛道:“咦?在东夏我们要穿村,现在到中周了,为什么还走荒僻路?”
白炎所虑的事颇为复杂,不方便也没必要跟她们解释,就道:“小心更好些,谁也不知道那个薛青有没有暗中派人来。”
白惟的凤目里立即闪过担忧,忙点头赞同。
三人纵马跑了一阵,渐入山村,官道上少有行人。袅袅炊烟中时有鸡犬相闻,好一派平和宁静的田园风情。三人渐渐地都放松了戒心,不由得放松了缰线,任马儿随意慢步。白惟和潘紫神情间变得活泼轻松起来。
潘紫轻拍着马背怜惜地叹道:“这马儿一刷,还真精神呢。是不是,二公子?”
白惟爱怜地轻抚着马儿雄健的脖子,轻笑道:“这马儿可是大哥花了高价买来的名驹,只是这几天跟着咱们委屈着了。”
潘紫溜了眼端坐马上显得身姿英挺的白炎,忍了好几忍,最终还是装作随意地道:“大公子看起来是中周帝国的官呢,而且是大官,看把那个旅帅吓的,忙不得地摆饭刷马地讨好。”
白惟凤目向白炎一闪,顿时给那张黑丑的小脸平填了一层妩媚,让人忘了黑丑,而心悸那一瞥间的美丽,笑嗔道:“潘,别探试大公子,等大公子想说的时候,自会告诉我们的。”
潘紫低头,故作失望地低声嘟嚷:“我还以为二公子知道……”
白炎在旁边听了,无声地一笑。心说这两丫头可真调皮,明明想问,却故意绕着弯子说,娉儿更是淘气,分明是激自己告诉她,便道:“关于我的身世,羽弟没告诉惟弟吗?”
白惟当然是燕惟娉假扮的,但二人一路上这么称呼习惯了,说的和听的也不以为意。潘紫却跟随他们的时间不长,又是良家子出身,做不惯奴婢的谨慎低气,听了他们的话,笑微微地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个美女,还惟弟惟弟地叫得亲热,以为在演梁山泊与祝英台吗?本以为这两人是私奔的小男女,谁想一路上这两人客客气气,半点逾礼的事都没有。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潘紫也猜不透,只知道他们是好人,一路上在躲避着什么人,他们自己还在逃亡中却救她脱离苦海的好人,要不然,她定是被滥赌的醉鬼丈夫卖到青楼去了。
惟娉笑道:“哥哥没有说过。”
白炎失笑,玩笑道:“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跟着跑,惟弟真是胆量过人啊。”
惟娉一笑,坦然道:“哥哥只说大哥为人任侠仗义,是个忠厚可靠的热血男儿。娉儿信哥哥。现在更信了,大哥果然是个侠义忠信的奇男子,定不会做欺瞒小女子的事。”
白炎笑得在马上打跌,指着惟娉道:“好你个聪明的丫头!被你这么一说,我纵然不是那样的人也少不得努力忠信仁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知道我的身世,我若不说倒像是不忠不信地欺骗你了。”
惟娉给说中心事,不禁低了头,但笑不语。
白炎也不再逗她,温和地说:“白炎当然是我的假名字。我真名是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熠字,表字耀之。”
惟娉笑着在马上给东方熠重新见礼:“东方公子,有礼了,娉儿见过东方公子。”
潘紫对真名假姓的不为以意,一心想知道这东方公子倒底当着多大的官,便道:“那东方公子到底当着什么官呢?”
东方熠淡淡地道:“不过是羽林卫当中的左中郎将候补,实职要年后才下来,现在付闲在家。”
潘紫不知道左中郎将到底是个什么官,只道候补应该不大,以为东方熠语气淡泊是不好意思提起,就安慰道:“付闲好,如果不付闲,哪会跑到东夏来救我家二公子。”潘紫跟随惟娉的时间虽短,却深得惟娉的信任,潘紫也用行为证明了她配得惟娉的信任――明知道他们在躲避一些人,就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带他们顺利地出关。
惟娉却知道左中郎将是正五品的武官,阶位在普通人看来已经不低,而且羽林卫是皇家禁军,能在军中占得一席之位的都是世家子弟。不知这东方熠的家是何等大族?这么一想,心里没来由地沉重起来,面上就带了忧虑。
东方熠看着惟娉低垂着眼帘,唇边的笑也勉强,就柔声问:“惟弟何事烦恼?为兄虽然只是小小的左中郎将候补,但要安全地把你送到姨母家,还不成问题。惟弟不要忧心。”
哥哥燕羽跟惟娉说过姨母家的事,知道姨母家是大族,虽然哥哥一再说姨母的好,可惟娉没见过,也难免担心姨母那边是否能依靠上。惟娉沉思了片刻,拢了拢马缰,浅笑道:“有大哥在,我怎么会忧心。只是……娉儿想起嫣娉姐。不知道嫣娉姐可好……”
东方熠不以为意地笑道:“嫣娉由乞儿之女,摇身而变太子妾,可说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了,当然很好。惟弟不要过于忧心了。”
惟娉暗暗叹息。果然连他也这么想。太子之妾也好,世族之家的妻也罢,大族之家男人妻妾成群即是常事,也是规矩。一个女子与成群的女人共侍一夫,使尽浑身数节争夺着丈夫多一眼的青睐,劳心劳神的艰辛又怎是男子能体会得到的?即使争得了丈夫的宠爱,那幸福感也会来得沉重,恩爱也因缺少安全感而变得虚假和充满算计。这样的生活,又哪里会很好呢?可是男人不明白,依然认为送女人一个名份,女人就该感恩戴德了。
惟娉心情沉重,脸上不觉失去了笑容。东方熠时刻注意着她,见她一双凤目在画得黑丑的脸上沉郁地半合着,为扮丑剃掉了眉毛,但双睫却卷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合在眼睑上。不由得心里一软,安慰说:“关文已经改过了,惟弟从明天起,就可以恢复女儿装,等到了邺都,眉毛也该长出来了。否则就这个样子把你送到姨母家,你姨母准以为我拐跑了她的甥女儿,把个大猴子送了去。”
潘紫在旁边扑哧一笑,脆生生道:“也不知道大公子在哪里学了这劳什么子的妆术,愣把个美人变成了宽脸塌鼻的丑汉子。”
东方熠笑道:“小时候贪玩,跟个江湖游士学的。那时候经常扮了别人去淘气,没想到能派上正经用场。”
潘紫低声嘟嚷:“这哪里又是什么正经用场了……”
惟娉也摸着鼻子上和下颌两处粘着的胶泥,微笑起来。想到再也不用贴这些糊人的的东西,又可以穿回女装,虽然还不知道姨母家到底能不能依靠上,惟娉的心里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踏路面快速奔跑的答答声,三人回头,就见十几个铁骑武士,一路踏着滚滚暮尘,向他们追了过来。
惟娉惊愕地看着这十几个凶神般的骑士,心想难道东夏太子的人追到这里来了?此处官道僻静,即使打起来,也不会有中周国的人来管,哥哥说大哥刀法高强,可一个人对十几个……她担心地转头去看东方熠,凤眸里已含了泪光。
东方熠回她个轻松的微笑,一手持缰,一手握住了腰下的横刀,带马上前,把惟娉和潘紫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