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这是没可能的,今天的《珠州日报》最早也要凌晨六点才会出现在市面上。能够提前知道头版版面如何安排的,只有社长、总编等寥寥数人,即便是武勉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前线记者,通常也不知道头版会出现哪条新闻。
昨夜武勉由于写稿写到很晚,差不多是踩着最后截稿“死线”时间点才交稿,期间总编亲自过来催促了几次,因此他才从总编嘴里知道那两条稿子被安排在头版。疯教授作为一个外人,居然能提前掌握头版的情况,甚至知道某一条稿子的具体内容,这实在不合情理。
“哈哈哈,怎么样?你该相信了吧?”武勉目瞪口呆的样子令疯教授乐坏了,他得意的说,“老实告诉你,早在昨晚九点,我就已经亲眼看到了今天即将出版的报纸,那时候你连稿子都还没写完吧!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哈,除了承认我能预知未来,你还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武勉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钟,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零五分。他心里有数了,呵呵一笑说:“少来了!说的跟真的一样,差点就被你成功欺骗了单纯的我。”
“什么欺骗?臭小子,我都拿出证据了,你还敢说我是欺骗!”疯教授气得哇哇大叫。
“好啦好啦,玩够了。”武勉不耐烦了,伸手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进入《珠州日报》的网站主页。
“今天的头版是啥样的,任何人都可以在拿到报纸之前就提前‘预知’,因为――只要上网看看电子版就一目了然了!”武勉熟练的打开网页,头版内容果然已经更新,一共四条稿,其中两条署着他的大名。
疯教授的脸唰的变红了,结结巴巴的说:“电子版……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来了?”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啊!”武勉忍不住好笑。
《珠州日报》每天的报纸虽然要到上午七点整,才开始在市面上销售,但早在凌晨两点整时,报社的官方网站上就会出现电子版,这个时间雷打不动分秒不差。
“五……五分钟,就差五分钟。”疯教授听后沮丧的埋怨,“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呢?哪怕你在一点五十九分到家都好,我就可以证明我绝对不是因为刚刚看了电子版,才知道头版怎么安排的!我真的是早在昨晚九点就知道了!”
武勉又打了个哈欠,委婉的表示自己真的困了,不想再听他异想天开。
“你等等,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疯教授转身冲了出去,回到客厅电视机前坐下,又开始捣鼓着什么。
武勉摇摇头,脱下外衣裤扔进厨房的洗衣机,然后到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后刚出浴室,忽然听到客厅传来疯教授夸张的咆哮声,还有“乒乒乓乓”的响声。他忙走过去一看,疯教授正咬牙切齿的拍打着电视剧外壳。
“喂喂,你干嘛跟电视机过不去?”武勉担心他把电视机整坏了,虽然它残旧的程度足以列入“古董”级别,但坏了一样要赔钱给房东。
“什么破电视,把我的成果全搞砸了!”疯教授怒气冲冲的嚷道,“本来我都已经调试好了,可以让你看到全世界最伟大的发明成果、最最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我打开了‘虫洞’!但是现在……全他妈被它毁掉了。”
武勉叹了口气,望着疯教授的目光充满怜悯。这家伙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哪天真该强迫他去看看医生才对。
“如果是电视的问题,我隆重建议你去买一台新电视。”他嘲讽的说。
“还用你说?哼,我明天就去买!”疯教授瞪了他一眼。
“我睡啦,晚安。对了,洗衣机我正在用,洗好了你帮我晾一下衣服。”武勉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将兀自传来的唠唠叨叨抱怨声阻隔在了外面。
他躺上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玩了一会儿游戏,等头发干了正要睡觉,疯教授忽然又敲门闯了进来。
“小武,这玩意你是从哪弄来的?”疯教授摊开手掌问,掌心上那半颗水晶珠反射出晶莹的微光。
武勉一拍脑袋,刚才他忘记把这半颗水晶珠掏出裤兜了,在洗衣机里转着转着就掉了出来,疯教授替他收衣服时发现了它。
“是个美女送我的。”武勉把自己勇救少妇、无意中吞下水晶珠的经过如实说了一遍。
“还有半颗在你肚子里没吐出来?”疯教授关心的问,“你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吗?万一闹出毛病就大件事了。”
“不用,我现在回想,或许我吞下去的就只有半颗水晶珠,另外半颗在我扯断颈链的时候,就已经裂开不知掉到哪里了。”武勉沉吟道。
疯教授“嗯”了一声,对着灯光端详着那半颗水晶珠:“这玩意……能借我用几天么?”
“干嘛用?”
“做试验,我正好缺少……”疯教授嘴里吐出一串谁也听不懂的分子式术语,颠三倒四的说,“总而言之,它似乎是相当稀有的某种纯天然水晶,当然这需要化验才能证实。”
“纯天然水晶?是不是很贵重?”武勉有点紧张了,“那可不能给你乱试验,弄坏了那少妇会向我索赔的!”
“拜托,现在也不是完整的珠子,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她要是索赔肯定也是要新的,不会再要这半颗了,不如留给我废物利用一下啦。”
“呃……好吧。”武勉同意了。一来是因为这话有理,二来是他仔细一想,觉得不大可能是纯天然贵重水晶。因为如果真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那少妇发觉不见了会相当心疼,应该早就按照他名片上留的手机号码,打电话过来追问下落了。很可能只是几百块的人工水晶,因此她丢失了也并不是很在乎。
疯教授捧着那半颗水晶珠,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武勉关掉电脑,将闹钟调到了早上十一点,躺下去睡觉了。由于昨晚很迟下班,今天的采访任务又安排在下午,按照惯例他本来可以一觉睡到中午再去上班的。不过他想先去买部手机,因此决定提前一小时起床。
这一夜,武勉睡的不太安稳,迷迷糊糊的似乎做了很多梦。有的是美梦,在梦境中他重新邂逅了那个美貌少妇,如愿以偿和她发生了艳遇;也有的是噩梦,在梦中他被迫坐上了疯教授发明的时光机,被当作试验白老鼠送到了恐怖的洪荒时代……
一直到天完全亮了,武勉才终于睡踏实了,鼻息沉沉,逐渐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叮呤呤――叮呤呤――一阵有节奏的电话铃声响了许多下后,武勉才不情不愿的从睡梦中醒来,瞥了一眼闹钟,才十点一刻!
他伸手抓起摆在床头柜上的座机话筒,怀着一肚子起床气“喂”了一声,同时一大堆骂人的脏话已经涌到了嘴边。
“武勉,是我。”一个压低的女子嗓音传来。
武勉听出是女同事安娅的声音,满腔气恼顿时消失了大半。
安娅是《珠州日报》的编辑,和他差不多同一时间入职的,号称是报社的“美女编辑”。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漂亮,但胜在有文化气质,又比较会打扮,加上整个报社都充斥着大婶和丑女,因此相对而言已经是头号美女了。
有一段时间武勉曾经追求过他,在遭到礼貌而坚决的婉拒后,他知趣的作罢了,想不到今天她居然会打电话到自己家来,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嗨,什么事呀这么早打给我?居然追到我家座机来了……是不是想我了?”武勉习惯性的开玩笑。整个报社他只把自家座机号码告诉安娅一个人。
“你还有心情说笑?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安娅的声音依然很低,显然是在捂着话筒偷偷打电话。
武勉愕然:“出什么事了?”
“你手机为什么关了?关主任从八点就开始打给你,一直打不通,都暴跳如雷了!”
“我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武勉残余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翻身坐起吃惊的问,“什么事急着找我?难道有紧急采访?”
身为记者,按规定应该二十四小时开机,以便随时应付临时分派的紧急采访任务,但绝大多数记者职业生涯中总难免会遇到几次意外,比如恰好在洗澡、上厕所或是打炮,手机没带在身边,或是之前把手机调整成无声状态后忘记调回去,导致没能及时接电话误事。
“比那个更糟!你昨晚写的稿子出了大错,市发改委打电话来抗议,听说连社长都挨了骂。”
“什么?”武勉惊的全身都冒出冷汗。
对官媒记者而言,惟一比“没及时接电话”更加可怕的,就是“出错”。一般的都市报、小报出错,刊登个道歉声明基本就能过关,但官媒出错却随时可能演化成“政治错误”,那绝对会成为记者职业生涯的噩梦,如果还能保住这份职业的话。
“我不跟你多说了,你赶紧回报社找关主任,看看怎么补救吧。就这样,拜拜!”急促的语声话音刚落,电话就“啪”的挂断了。
武勉的心仿佛也跟着断成两截,抛下话筒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裤,到浴室洗了一把脸,连牙都顾不上刷,就匆匆离家狂奔下楼,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跳上车。
在的士驶向报社的一路上,武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着美女编辑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是疑惑不解。
听安娅的意思,出错的是关于市发改委主任徐建成致辞的那篇报道,但没道理啊,那是一篇最不可能出错的稿子。
昨天市政府举办的那个高端论坛是半封闭的讨论会,只有《珠州日报》和珠州电视台两家官媒获准全程旁听。当时举办方有派发徐建成的讲话稿,因此武勉后来写的那篇报道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只不过是“搬字过纸”照抄而已,又不是平时采访问答,有可能曲解对方意思引起所谓的“误读”性出错。
难道是一不小心抄错了什么?但徐建成的讲话主要是谈珠州市的科技园建设规划,通篇都是四平八稳、了无新意的官话,就算有一两个字错漏,也不至于打电话来抗议这么严重呀。
武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索性不去想了,就这样怀着满腹疑云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坐的士赶回了《珠州日报》报社,付钱下车后,三步两步奔进了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