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早上跟着道士练武,伙食好油水重,身体发育的快,个子已有五尺,比同龄人高半个头,看上去宛如十二、三岁的少年。
秋雨细如丝,连绵不断,李云青穿着蓑衣背着内有油纸包裹的包袱迈开大步在官路上行走。
他到了太和镇进了几家商铺买了几样物品就接着急匆匆回家。
雨落得大了,土路泥泞,带着冷意的水珠透过蓑衣打在他清秀的脸上,目光更加坚定,步伐放慢却更加的稳。
曲家村口响起李去病兴奋的叫声:“青伢子!”
曾经李云青跟着李去病迎接爹爹,现在变成了李去病迎他。
李云青像嘱咐小孩子一样道:“小叔叔,天气冷了,下次落雨你别出来迎我。”
李去病笑呵呵举高伞道:“我打着伞不会淋着。我哥哥今天不回来?”
李云青缓缓道:“我爹事很多,今天回不来。”
叔侄俩亲热的勾肩搭背快步走到李家,曲氏、贺氏都出来相迎,对李云青嘘寒问暖。
李云青满脸是笑,脱下蓑衣,一边把包袱送到厨房,一边高声道:“观里的药道长对我还好。药工不藏私,将会的都传授给我。爹爹时常给我好的吃食。瞧我又长高了。”
药道长的脾气很差,制药失败就拿手下的药工、药童发火,李云青曾被他用饭碗砸过。
李云青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家人,怕她们担心。
李云霄从堂屋蹿到厨房,双手抱住了正在从包袱里取物品的李云青,稚嫩的声音充满喜悦的叫道:“大哥!”
李云青挪出左手来轻松的抱起李云霄,亲他脸颊一口,“霄伢子,你还记得哥哥。”
李云霄点头道:“记得。”
李云青笑道:“在家有没有听奶奶和娘的话?”
李云霄特别顽皮却从不撒谎,吱唔道:“有时听,有时不听。”
李云青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半尺长四寸高用黄黑白色棉布做的崭新漂亮布老虎,在李云霄面前晃了几下,道:“我在镇里给你买了布老虎,以后你要听话。”
李云霄兴奋的接过布老虎紧紧抓着,咯咯的笑。
李云青余光瞧到厨房门口来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皮肤雪白梳着包子头小小的女童,心一下子就软了,笑道:“晶妹子快过来叫大哥。”
李晶晶仰视着李云青叫道:“大哥。”
李云青拍拍二弟的小肩膀,哄道:“霄伢子去堂屋玩。”
李云霄下地跑向堂屋,路过李晶晶时,得意的扬起手里的布老虎,还朝她做了鬼脸。
“就不叫你做哥哥。”李晶晶同时朝李云霄做个鬼脸。
她当女童久了,也有了童心,时常逗顽皮的二哥玩。
李云青走过来把李晶晶抱在怀里,亲了香喷喷的脸颊好几下,在她耳边小声道:“晶妹子,这次我给你带了五种药草的种子。”
李晶晶高兴的抱着李云青脖颈亲了他脸一下,道:“大哥,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李云青从包袱里翻出包着药草种子的五个纸袋交给李晶晶,问道:“上次我给你的药草种活了吗?”
李晶晶沮丧的道:“只活了几株。”
她这个大哥自从去了太清观性子就变得沉稳了,也知道体恤长辈、爱护弟妹。
她握起他的两只手瞧看,手掌、手指都生出了茧子。
李云青摸摸小妹的头发,耐心的给她讲解五种药草的种植方法。
曲氏进厨房,看到灶旁边放着一块一斤左右的熏肉,拿起来放到鼻下嗅嗅,喜道:“青伢子,这块熏狗肉是道观给你爹的?”
本国的道士分两种,一种吃荤能成亲,一种吃素不能成亲。太清观的道士是前者。
李云青摇头道:“奶奶,这是我从镇里买来给你吃的。”
曲氏十分欣慰,笑道:“你莫乱花银钱了。”
李云青在镇里买了六斤面粉,除去蒸月饼,够贺氏吃两顿面条,还买了一本《诗经》送给喜欢学习的李去病。
曲氏在厨房忙碌做午饭。贺氏在一旁和面准备下午蒸月饼。
雨越下越大,雨水哗啦啦冲洗着天地的每个角落。
李家院子的三棵结满绿油油桔子、一棵缀满黄澄澄大梨的树被雨水无情的鞭打着,一会儿功夫就落了二十几个果子。
桔子还没成熟果实酸苦不能摘。梨树高是要等李老实回来上树摘。这场大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不但晚上赏不了月,还把整个浏阳县果树上的果子打落了好些。
李云霄在堂屋门前不停地跺脚,气呼呼叫道:“雨再下,我的梨子就都被雨水打落了。”
李云青穿起了蓑衣拿着木盆跑到院子,在雨水里迅速摘落果,桔子、梨子都拣起盆里。
李云霄兴奋的拍手叫道:“哥哥真好,我有梨子吃了。”
李晶晶从卧室里跑出来,拧了李云霄屁股一把,训斥道:“下次不许叫大哥去大雨里拣东西。”
李云霄伸手打李晶晶,反被她抓住手腕,气道:“我没叫大哥拣,是他自己去的。”
李去病就坐在堂屋门边借着光看《诗经》,抬起头道:“霄伢子,你刚才要是不吵,你大哥就不会去拣果子。”
贺氏从厨房门探出脑袋瞧了一眼,立刻叫道:“青伢子莫拣,雨里藏雷,快回屋去。”
李云青端着半盆的果子跑进堂屋,脱下蓑衣丢在地上,头发、脸、鞋子都湿了,仍是笑呵呵道:“晶妹子、霄伢子,吃梨子不?”
李云霄委屈的抱着李云青的大腿道:“大哥,晶妹子欺负我。”
李晶晶小手叉腰扬眉道:“我是教训你。”
李云霄非常顽皮,还特别爱哭闹,自从会说话开始就被李晶晶教训。
曲氏在厨房欢快的叫声盖过了大雨声,李云霄听到要吃饭,特别是今天中午肯定有好吃的,也不闹了,脸上挂起了笑容,还趁着李晶晶不注意,重重亲了她鼻尖一下,差点把她的鼻子亲歪了。
李云青笑道:“霄伢子是顽皮些,不过不记仇。”
很快桌子上摆了六个菜,青蒜苗炒熏狗肉、辣椒煎小干鱼、粉蒸肉、辣酱炒螺丝肉、炖南瓜、丝瓜鸡蛋汤,色香味俱全,一家人美餐一顿。
下午雨停了,太阳赶走了乌云,天地间一下子清澈明亮,曲家村的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桂花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上正式过节的吃食。
李家每年腊月三十在自家吃团圆饭,仲秋节就到曲快手家过。今年也不例外,曲氏带着李去病、两个小的先走一步,贺氏蒸好了月饼,跟李云青一起提着月饼过去。
在大门外就听到曲快手的宏亮的笑声,“新皇下旨明年春天本朝开科举考试。”
贺氏脸色微变,停下脚步,目光幽幽,似在回忆往事。
李云青回头问:“娘,你怎么了?”
贺氏伸手去摸眼睛,柔声道:“我眼睛进了沙子,揉揉就好。”
曲快手的家是村子里不多见的三合院,正房七六间、东西厢房各五间、东西厨房杂房共四间,中间的院子大的能摆二十桌酒席。
曲快手当时建房时,为了能够多子多孙,特意多建房间。
他学着县里富贵人家,在院子里不种实惠的果树,却是种着两棵月月桂树、四棵栀子花、三棵玉兰树,一年四季花香弥漫,又在角落置了两口大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初来的人不知晓的以为是进了书院先生的家。
贺氏母子进了院门,芬芳的花香夹着新鲜的雨水气息扑鼻,从堂屋里走出头戴梅花金钗身着宝蓝长袄的林氏。
贺氏微点头叫道:“嫂嫂。”
林氏有意无意的抚上发间戴的梅花金钗,挑眉用比平时高的声音道:“哟,弟妹、青伢子来就来,还拿什么贵重东西。”
林氏是曲快手儿子曲长久的堂客,今年三十三岁,生产时血崩伤了身子差点死了,好不易保住一条命活下来,也落了个虚症,不能干重活,初秋就得穿上棉袄。
曲长久一次醉酒夸了贺氏年青美貌,羡慕李老实艳福不浅,还说贺氏儿女缘好生了龙凤胎,羡慕李老实儿女齐全。
林氏自此就妒忌上了贺氏,话里时常带刺。
李云青瞟了一眼贺氏发上戴的镶银鱼形木钗,提着月饼低头去厨房。
贺氏面无表情道:“这只是我做的一点月饼,五仁、水果馅各一些,不是贵重东西。晚上大家一起尝尝。”
她跟林氏虽是亲戚,但不住在一个屋檐下,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没有必要为几句话伤和气。
林氏夸张的高声道:“我也做了月饼。刚才他们吃了些,都说味道好。”
贺氏微点头便要进堂屋,哪知林氏挡在面前低声道:“哟,今年长生又不回来陪你过节?”
曲氏比贺氏提前一步来的,早就说了李老实不回家。林氏说的简直是废话。
贺氏道:“观里过节事多,他走不开。”
林氏鄙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扬起用眉粉过度修饰过显得不自然的弯眉道:“不就是算帐吗,三岁的细伢子都会,还用得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