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伸手轻抚胸口,缓缓道:“亏得怡妹子知晓的多,不然长久跟多伢子信了林氏的蠢主意,明年科考被人陷害可怎么好。”
小邓氏后怕的望向曲多。
林氏眼泪收回去了,低头哪敢吭声。
贺氏不再提此事。曲氏招呼着众人喝酒吃肉。
月上梢头,两家人酒足饭饱,李云青、李去病收拾残桌,众人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说话。
贺氏将昨晚留给李老实的月饼切块摆成鱼型揣出来,除了必须捧场的李老实外,众人哪里还吃得下。
过了半个时辰,曲快手吸吸鼻子道:“哪来似梨似桔的甘香?”
李晶晶得意的道:“舅爷爷,那是我熬的梨桔膏香气。”
曲氏解释道:“晶妹子下午用桔皮跟梨肉煮的一罐梨水。”
李晶晶急道:“奶奶,是秋梨膏,不是梨水!”
曲氏顺着李晶晶的意道:“噢,我的心肝宝贝熬的是膏。”
李云青好奇的问道:“晶妹子真熬出药膏了?”
“嗯。我熬了三个时辰。我盛来给你吃。”李晶晶借着月光用勺子将紫砂罐里的呈胶状的黄色物体盛到几个小碗,跑到厨房取了几个勺子,一碗碗端过来让众人吃。
黄色物体只有底下薄薄的一层是用紫罐熬出来的桔梨膏,大部分是回春药府制的枇杷梨桔膏。
今晚众人吃了许多牛肉辣椒,易上火生痰。枇杷梨桔膏正好去火消痰。
李云青端着碗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惊讶叫道:“真的是膏状!”
他跟着药师、药工学了种植药圃,每日出入药室,时常能看到熬制初期的药膏。
李晶晶认真的大声道:“我用梨跟桔皮熬的药膏名叫秋梨膏,常吃不上火不生痰,冬季不咳嗽。”
贺氏第一个鼓励道:“晶妹子真厉害,以后是要当药师?”
新朝开国皇后是道姑出身的大医师。
道教被开国皇帝封为国教。教中有着几百位医药术非常高明的医师、药师,时常义诊免费送药,积累了很高的名声。
民间的郎中、药师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受人尊敬的程度远高于任何朝代。
李晶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哦?”
贺氏笑道:“我是你娘,当然知道。你种药草,又央求你爹弄来制药的全套家伙,今个忙了一下午熬药膏。你不想当药师想当什么?”
李晶晶故意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娘,这是我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贺氏点头,忍俊不禁。
众人被李晶晶的天真可爱逗笑了,很捧场的接过她双手递上的碗。
唯独林氏蔑视摇头拒绝了,用极小的声音嘀咕道:“谁知道是什么脏东西煮的,吃了会不会生怪病?三岁细妹子都能熬秋梨膏,鬼才信呢。”
李晶晶厌恶林氏贪婪自私妒忌心强,给林氏盛的就是有点熬糊的“膏”底。现在林氏不喝更好。
“晶妹子,我来尝尝你熬的秋梨膏。”曲快手实嗅着散发清香的“膏”,哈哈笑几声,张开大嘴,把碗里的“膏”全部倒进嘴里。
曲氏问道:“我乖孙女熬的秋梨膏味道怎么样?”
曲快手童般啧叭嘴,摇头道:“哎呀,我吃得太快,没尝出啥味道。”
邓氏笑道:“梨子淡淡甘甜,桔皮的清香都有。秋梨膏蛮好吃!”
小邓氏低头喃喃道:“我要是能生个跟晶妹子一样的宝贝就好了。”
贺氏品尝了一小口,目光震惊疑惑的望向女儿,见她咯咯笑着屁颠屁颠的跑去给曲快手盛“膏”,到嘴边的话改成了“晶妹子跑慢些,莫摔了。”
李老实走过去要帮李晶晶,被她转身张开小手臂拦住道:“爹爹,不许你看我的罐子。那是我的小秘密。”
李老实只有停下脚步,笑道:“好。爹爹不看。”
李云霄叫道:“晶妹子,给哥哥再盛些。”
李晶晶专门为李云霄熬的枇杷梨桔膏,可是紫砂罐容量小,再盛下去就被大人怀疑了,叉腰道:“你今个下午差点撞了我的炉子,不给你吃了。”
李云霄气呼呼道:“你好扣门!”
“秋梨膏没了。要是有也不给你吃。”李晶晶双手捏着衣角,想想才道:“你以后离我的炉子家伙远些,我再熬秋梨膏就给你吃。”
李云霄笑道:“好。”
曲快手领着曲家人回到家。邓氏面色一沉将林氏单独留在堂屋,关上门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你身子差好吃懒做不旺夫不旺子,跟正经亲戚处不好关系,脑子蠢得都是草,下次再惹事生非就休了你!”
林氏昨个刚挨过骂,今个又挨骂,面子全都没了,羞愧无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邓氏那句“休了你”吓得手脚哆嗦出了堂客的门。
曲长久正在洗脚,见林氏失魂落魄的进来,没好气道:“你再惹爹娘动怒,我就休了你!”
林氏从生下曲多之后,身子一直很虚,月事一来就是十天,房事稍微时间久了就晕过去。
曲长久是个正常男子,从二十岁开始就过着一个月最多一次房事的婚姻生活,心里的压抑可想而知。
可他的本性善良,从未想过休了没有娘家可依靠的林氏,现在也只是说说让林氏收敛些。
林氏将曲长久的洗脚水倒了,想着他三个月未回过家,昨天回来喝醉酒睡了,今晚上是不是要来一回房事。
哪知曲长久思索着“牛肉案”,心里十分怕失去明年春天科考的机会,根本没有兴致跟出蠢主意的林氏行房事,甚至碰都没碰过她。
黑夜寂静,万籁无声,林氏听到曲长久打起小鼾,胡思乱想怀疑他在县城有了相好,所以起了休她的心思。
她想象着曲长久相好的模样,等到曲长久明年高中秀才,她被曲家休弃赶出家门。内心充满气愤恨意。
到了半夜她才睡着,早晨醒来头痛欲裂,嘴唇干裂,嗓子像被火烤着一样痛,扁薄的嘴皮起了一层小水泡,开口竟是发不出声音,吓得双手用力拍床。
曲多把镇里的曲郎中请来已近中午。
曲郎中不是第一次给林氏出诊,此次观她脸色青白,双眸眼白带血丝,舌苔黄厚,手脚冰冷,让她张大嘴,见喉咙眼起了个血泡,疑问:“弟妹这两日可是受了凉?”
林氏只是流泪。
曲郎中摇头道:“你的身子非常虚,天气转凉一定要多穿衣,怎能不小心受了凉。”又问道:“你这两日吃了大补的吃食?”
林氏闭上眼睛。
“我以前嘱咐你,不能多吃上火大补的吃食。你为何贪嘴?”曲郎中见问不出什么,出了卧室跟曲家人道:“弟妹外寒内热、心燥气火郁结,导致痰迷心窍,暂时说不了话。我给她开几副药,她吃了静心休养不要生气,过十天半月就能说话。”
曲多拿着邓氏给的一两银钱随曲郎中去镇里抓药。
林氏嫁进曲家不到二十年,汤药费前前后后花了不小于百两。
她身体虚,病了就得花银钱抓药,还得有人侍候。邓氏怕她生病花钱,宁愿自己干也不让她干活。
邓氏自责的道:“怪我没拦着她仲秋节去镇里。仲秋节那日下了雨,她定是淋着雨受了凉。昨晚去妹妹家吃牛肉,怪我没拦着她,她身子虚受不得补。”
曲快手气道:“堂客你没错。她儿媳妇都有的人,身子差还不晓事的到处乱跑,管不住嘴,心胸狭窄,当自已是三岁孩子!”
邓氏很是抑郁的蹙眉低声道:“我真怕她突然间没了,多伢子守孝三年不能参加科考。”
曲快手何尝不是担心此事,对当初虚荣心作祟娶了这个儿媳妇后悔无比。
他家祖传当刽子手,每代找堂客都非常的难。
邓氏年青模样不错,身子康健,通情达理,贤慧勤劳,心地善良,能嫁给他,是因为娘家在偏远贫困无比的山区。
到了曲长久娶亲时,曲快手名声比曲家前面几代的名声都凶,在浏阳县达到能止孩啼哭的程度。
偏偏曲快手心高,一定要找个县城的儿媳妇,这就选中了寄居在叔叔家生活的孤女林氏。
林氏的叔叔贪财,彩礼要了三十两银钱,赔嫁什么都没有,相当于把林氏卖了。
林氏成亲的前两天非要一根金钗做头面。曲快手以为是林氏叔叔的主意,不得不去买金钗。
林氏一嫁过来,就想以县城女的身份压过邓氏,还竟敢指使未出嫁的姑姑曲氏干活。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曲氏就是曲快手的逆鳞。
曲快手偶尔发现林氏骂曲氏难嫁,罚林氏跪在堂屋一天一夜不许吃饭这才老实。
后来林氏的叔叔向曲快手借银钱不成,就让林氏偷银钱,不偷就断绝关系。
林氏偷了两回家里的东西悄悄到当铺卖了,被邓氏发现。曲快手逼着林氏跟她叔叔断绝关系。
如今林氏只有婆家没有娘家。
曲快手面凶心善,嘴上说要休了林氏,只是吓吓她罢了。她已在曲家当了近二十年的媳妇,又是曲多的娘,只要不犯大错,不能把她休了,往死里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