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在谢府,谢依小朋友有自己的娱乐场。谢伦专门引了一条温泉在地面之下,又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毛毯,为的就是让谢依能愉快地玩耍。
此时此刻,谢依小朋友正在认真地爬来爬去。而大将军谢伦和谢翡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玩。瞧着她快爬到门口了,就把这小家伙拨拉回来。
“科举?”谢伦摇着拨浪鼓,给满头大汗的小丫头擦了擦脸,又看着她继续爬开,“她还真是异想天开。翅膀没硬,就想着削减世家势力了?我不会同意,随她折腾好了。”
谢翡的眼神不敢离开谢依,就怕一个错身,他家的小宝贝有个磕碰:“依依今天又把春田君给打了,陛下还说想给依依找一个继母,多加管教。”
“我们谢家的女孩儿就是要这般活得肆意,怎么?你想续弦?”谢伦一挑眉,“我可不同意。你的继室欺负依依怎么办?”
“父亲,”谢翡无奈道,“我也没想过续弦,我有依依就够了。”
谢翡在男女□□上从来就是少根筋,就算一辈子同谢依在一起,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这是……”谢翡忽然扫到谢伦手边有个小册子,上边工工整整,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名字,有些名字还被朱笔画了个圆圈。
谢伦瞥了一眼,淡淡道:“这是各大世家所有年龄适宜的嫡子的资料。我们依依都过了周岁了,也是该选个郡马的时候了。”
“父亲,”谢翡揉了揉额头,“依依才刚过周岁,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小包子爬了一圈,吐着泡泡滚到谢伦膝盖下,趁着谢伦低头给她擦汗的时候,两只团子一样手拽着谢伦的胡子不撒开。谢伦也不生气,把小包子抱在怀里,任她拉着自己的胡子玩儿:“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早点办,我要在这摊子青菜里找一颗最水灵,最茁壮,最鲜嫩的给我家依依吃。我们长乐郡主挑剩下的才能给别人挑。”
“父亲,”谢翡指着一个被圈住的人名道,“这个卫婴已经十二岁了,是不是有点年龄太大了?”
谢伦不以为然:“年纪大点好,年纪大知道疼人。而且我看那孩子也挺喜欢依依的。谁叫我家依依这么招人喜欢。”
“父亲,”谢翡压低声音道,“陛下也是谢家的女儿,而春田君是陛下的长子,父亲是不是太偏心依依了……这样的话,陛下会寒心的。而且,照今日陛下的意思,说不定继承大统的,会是春田君。”
“春田君也很好,但他毕竟不姓谢啊,”谢伦拿着拨浪鼓逗着依依玩儿,“谢依小朋友,你姓什么?”
小团子捧住拨浪鼓,摇啊摇,咿咿呀呀地道:“谢谢,谢谢……”
“父亲,”谢翡眸光一凛,“您的话……是我多想吧。”
“你没多想。”谢伦道。
“可是,”谢翡望着天真无邪的小丫头,目光温柔,满是深爱,“我想让依依过平凡幸福的生活,不想她参与王权的竞争。”
闻言,谢伦敛去慈爱的笑容,严肃地道:“依依是你的女儿,我们谢氏最正统的血脉,她一出生就注定过不了平凡的生活。现在春田君还小,等他长大了,若是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依依就是他最大的隐患之一,他会放过依依么?就像当年的琅琊王,她也想过平凡的日子,可她出生就注定是阿妩最大的隐患。我设计让她瘸了腿,让她丢了皇位,让楚家倾覆,我做过的事情,也许是错的,但我从来都不后悔,也不乞求原谅,”他把依依抱给谢翡,摸着依依的小手,“我不想,也绝对不会让依依成为第二个司马呦。”
“君山,”他拍了拍谢翡的肩头,“爹已经老了,保护不了依依多久了,你这个做爹可不能那么没用。想想楚成君,一个傻白甜,不思进取的爹,就是司马呦悲剧的根源。”
“可是……”
“好了,依依累了,”谢伦站起身,一挥手,“你带依依睡觉去吧。”
谢翡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着依依:“来,谢依小朋友,同祖父再见。”
谢依摇着拨浪鼓,声音软糯,可爱得要化掉一般:“爷爷,爷爷……再再……”
谢依的卧室就在楼上,在谢翡的监督下,谢依小朋友被一群侍女簇拥着洗漱完毕,裹上软绵绵的寝衣,抱着木头狸猫,滚在谢翡怀里:“爹,爹爹……”
谢依有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眼,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凶巴巴的女王样子,只有在谢翡身边才是撒娇卖乖的小公主。
谢翡是她最重要的人,对于谢翡,也是一样。有谢依之前,谢翡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会这般柔软。
“依依,”他捏着她的小爪子,“爹爹不知道把你带回京城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南疆那里穷山恶水的,又真的不适合居住。唉,”谢翡长叹一声,“谢依小朋友,你是怎么想的。”
谢依抱着木头狸猫,认真地吐了个泡泡,然后道:“抱……”
谢翡失笑,把小娃娃抱进怀里:“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说过,他会保护她。但是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她的感情,真的只是因为那个誓言么……
这些都是王忍带着阿狸登上归乡船那日,往前数七天之前的事情。
――
荆州,月夜。
王忍一行到了荆州之后,便进了驿站,他们需要在这里稍作停留再换马车回京城。
到了荆州不能不去拜会歌舒瑾,但阿狸要求留在驿站。至于理由,她曾经是刺史府的家姬,偷偷跑出来之后,还敢明目张胆地再回去?疯了吧。
王忍来到刺史府,芽衣在前边挑着灯笼,一路引着他来到书房。刚拐进书房所在的院落,王忍便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我就知道,皇叔一定会支持我。”
王忍脚下一滞,一个自己迫切地想推开门去把朝思暮想的小妻子抱在怀中,一个自己则冷冷地提出疑问“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们在做什么?
他不是圣人,虽然不得不与其他男人共同分享自己心爱的女人,但一直以来,王嘉都并未与司马妩圆房,所以事实上,司马妩一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但到了荆州,另外一个自己便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他,“你爱的女人,她心里有其他的男人,就是那个荆州刺史,嘿嘿。”
芽衣退了下去,只留王忍一个人站在廊檐下。
接下去,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微微的,带着一丝笑意。
“阿妩的要求,我当然要满足,因为阿妩是我最爱的人啊。”
“皇叔也是我最爱的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心碎的声音么。
王忍想转头离开,可是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手掌握成拳,青筋凸-起。
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怀胎十月,为他生下瑾儿。
她真的从未喜欢过他么?
很幸运,有人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以为,王侍君才是阿妩最喜欢的人啊,毕竟你还为他生了孩子。”屋中的男子缓缓道,声音凉凉的,似乎是醋了一般。
“我与皇叔讲过的,我是被逼的。瑾儿也并非我所愿……”他心爱的妻子这般说。
王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瑾儿的名字,竟然与歌舒瑾一模一样。
他真是个傻子,他竟然一直以为,阿妩对待瑾儿如珠似玉,才取了“瑾”这个字。
忽悠悠,平地一阵夜风。
虚掩的门扉被吹开。
王忍看到了屋中的二人,歌舒瑾一身银色长袍,手支着下巴半卧在榻上,长发随意地披散于肩背之间,瞧见门口的他,也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礼貌地一笑,并无惊异之色。而司马妩依偎在歌舒瑾的怀抱之中,嫩绿长裙勾勒出曲线玲珑。她见到王忍,只是稍稍一愣,旋即又恢复了笑容。
“闻韶你从瑛州来么?我正想明早就去瑛州接你一程呢。”她下了琉璃榻,缓步走到王忍身前,竟然没有一丝尴尬之色。
司马妩面对着王忍,便背对着歌舒瑾,而王忍与歌舒瑾便是面对面。
王忍看着歌舒瑾眯着狭长的桃花眼,眼风飘飘荡荡,最后落在榻头小案的白瓷罐上。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屋中的两个人,只是恍恍惚惚地望着那个瓷瓶,最后他也站起身,抱着瓷罐向门外走。与司马妩擦肩而过的时候,笑眯眯地道:“陛下,臣该去喂鱼了。房间为陛下准备好了,就在臣的卧房旁边,陛下能找的到吧。”
司马妩笑得落落大方:“皇叔要去喂鱼?是今晚那道青江鱼汤的小鱼么?”
“是的呢,”歌舒瑾轻轻晃了晃怀中的瓷罐,“这可是我的秘方鱼食,喂出来的鱼儿都是鲜嫩可口,人间美味。明儿个再请王侍君尝一尝。”
歌舒瑾笑得温柔和煦,可王忍觉得他句句古怪,不仅古怪,还带着阴森森的妖异。
……
歌舒瑾的鱼池就在他的卧室里,鱼池旁边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灰色粉末,那是白瓷罐里鱼食,却更像是骨灰……
歌舒瑾坐在池边,白瓷罐紧紧贴着胸口的皮肤,他牢牢地抱着这个瓷罐,自言自语地道:“呦呦,阿妩吃了用你的骨灰喂的青江鱼,她还说好吃呢。我也觉得好吃呢。”
“明天再给王闻韶尝尝。”
“呦呦,师姐说她送了你的魂魄去转世,可我要去哪里找你呢?你又会转世成谁呢……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你。你是我的,我的……”
歌舒瑾不知道,他的呦呦此时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驿站。
阿狸是真的喜欢歌舒瑾,正因为喜欢,所以也受了很大的打击。
她假死的那夜,歌舒瑾的“真情告白”,她都听得见,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反倒觉得十分可笑。
他说他喜欢她,可是他放弃的也是她。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希望她好好活着么,为什么他的喜欢这么奇怪,他让另外一个女孩活着,然后选择和她一起死?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阿狸知道,他爱的人是司马妩。至少他从未伤害过司马妩媚,至少他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了司马妩。
阿狸不想去京城,那是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可她又能去哪里呢?
没有人要她,没有人喜欢她。
她站在驿站里的梨花树下,风过,雪落,白发一头。
天大地大,连蚂蚁都有家,可她竟无处可去。
如果这样,不如试着一个人生活?
如果没人喜欢,不如也不去喜欢别人。
如果没人相信,不如也不去相信任何人。
呦呦。
雾霭中有人向她伸出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