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日头渐西,赵叙从帝京郊外的军营策马回府,赶回去与李月容同用晚膳。
精雕的黄木方桌因只一南一北坐着两个人而显得过于高大了些,好在菜品颇多,排满了半面桌子。
李赵二人相对而坐,两个穿水蓝色裙衫的侍女布好碗筷杯盘后,又要为两人分饭。
“行了,我来吧。”李月容拿过长箸,侍女便乖乖退回去,在二人身后两步处静立。
赵叙也是个世家子弟,幼时只管读书骑射,从军后整日和一帮大老爷们糙汉子混在一起,对于持家之事一窍不通。但今日见到的几个府中仆人婢女皆周到有素,大小事务井井有条,比起刚搬进此处府邸时乱糟糟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由是对李月容更加敬佩。
上得战场下得厅堂,不仅六尺男儿要在公主面前汗颜,就说操持家业的本事,又有多少女子自愧弗如呢。只可惜......
唉,但愿公主也能早日遇到意中之人,否则我赵叙就真是罪不可恕了!
“开国肇始,圣上躬行节俭,咱们府上也别例外。日后的菜品,按一人两菜的规矩来吧。”李月容边布菜边说。
“是。”两个侍女恭敬地回答。
“你们先下去吧,有事自会唤你们。”因有事要和赵叙商量,李月容挥退二人。
赵叙在校场上折腾了一天,自朝食到现在只灌了几壶水,此时吃地很是“豪迈”,直到腹中有了饱意才觉得不妥:呀!我这吃相可别吓到公主!抬头一看,上得战场下得厅堂的公主殿下喝酒如灌水,一只脚还高踏在木凳上。
哦,差点忘了,公主也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好几年的。
“吃饱了?”李月容不怎么有胃口,见赵叙吃得欢快也不好意思问话打搅,便配着菜酌了几杯酒。
“差不多了.......”其实还能再吃一大碗粟米饭呢。
成亲也近两年了,虽然不像真正的夫妻一般亲密,但足够李月容看清赵叙的尿性了。说“差不多”那就是没吃饱,李月容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一个汉子怎么比姑娘家家还娇羞。
“那再吃些吧,夜里饿得快。”
等赵叙吃得心满意足,李月容才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量么?”
赵叙心里“咯噔”一声,公主果然料事如神!
“公主近日好像一直为阿恪的婚事忧心......”喜欢的人要成婚了,自己还得帮着撮合,赵叙心里苦啊。
李月容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儿,一时倒拿捏不准赵叙的意思,只“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恪在平凉时结识的一位叫宁生的公子,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
“哦,他啊,记得。怎么了,他想嫁给阿恪?”李月容轻笑一声,“那可不行,娶他还不如娶你呢。”
虽知是玩笑话,赵叙还是有些羞窘,心道:公主果然是阿恪的亲姐姐,不仅容貌长得像,这爱打趣人的嗜好也是如出一辙。
“公主说笑了,这两个男子......怎么能成婚呢。”赵叙反驳着自己倒有些惆怅了。
是啊,世人皆说:阴阳调和才是人伦正道,同性相恋已是不易,更不消说成婚了。
“所以呢,你为何提起他?”
李月容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宁生。李恪在平凉时遇到此人,为其才华谋智折服,招入麾下。这人后来成了李恪最器重的谋士,行军打仗皆带着他,李恪这几年的军供政绩可以说与这个人脱不开干系。不过宁生为人高傲冷漠,与李恪其他心腹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李恪的手下不少都是经李月容提拔举荐的,知姐弟二人亲厚,没少在她面前抱怨此人。
不过是部下争宠,若是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李恪还谈什么“成大事”呢?李月容自然是不会管这档子事的,不过后来与宁生接触了几次,才明白那几个部下所言不虚:这个宁生也是傲慢得没谁了,全身上下都写着“你是李恪的姐姐我才勉强敷衍你”。恃才傲物、恃宠而骄用来形容他是最贴切不过了。
“宁生家中有个妹妹,刚及笄,待字闺中.......”
李月容倒是惊讶了:“你竟然是帮阿恪说亲的?”
“这.......阿恪也是让我问问公主的意思。长姐如母,婚姻大事,若是公主不看好,一定是不行的。”赵叙心情也是复杂,但他相信阿恪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李月容冷哼一声:“那小子不是让你来问问我的意思,而是让你来作说客吧!只是找你这个笨嘴笨舌的莽汉,也是心大。”
一语中的,赵叙尴尬不已。
“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看好他们。只因为阿恪喜欢那女人么?若是他觉得婚姻之事只是一个“喜欢”就能定下来的,你就帮我问问他,他姐姐我是为了什么嫁给你的!”李月容心里窝火不已,对于李恪的婚事她是慎之又慎,公主府的门槛快被京中有意结亲的达官显贵们踏平了,她都没有露口风。谁知李恪竟看上了个莫名其妙的手下的妹妹!
“不不,自然不是。”赵叙急忙解释:“阿恪说了,宁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前朝时也是权倾一时的权贵......”
赵叙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虽然是庶生,在家中不怎么受宠,还被退过婚......”
李月容脸都黑了。
“可是她家中并无嫡女,而且阿恪的意思是”赵叙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纸包不住火,他成婚后我俩的关系迟早会被发觉,若是娶了个娘家权势滔天的天骄贵女,不喜欢他还好,若是真喜欢他,不说耽误了女子的姻缘,只怕闹起来不好收拾。”
“而宁生这个妹子,早前有一个青梅竹马心意相通的表兄,只是家中不允,硬是和另一家的公子订了婚。突厥狗犯边时这表兄投军去了,战死后家人为他立了个衣冠冢。这妹子也是个痴情人,穿着嫁衣到冢前哭丧,然后.......坏了名声,就被退亲了。”
赵叙偷偷打量,见李月容缓了颜色继续说道:“
这妹子在家中本就不受宠,又摊上这种事儿,自然过得憋屈。她和宁生说心已死,不管是谁,只要是品行好就嫁了。”
“天下这样可怜的女子多了去了,为何偏偏选她呢?”李月容还是不快。
“宁生您是见过的,他妹妹的模样您也能想象,俊得很。难得的是还很有才华,七岁就能作诗了呢!”说起作诗这件事,赵叙真是由衷佩服,他其实生在书香世家,族中光进士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可是他.......噫,不提也罢。
“宁生现在算得上是阿恪的左膀右臂了,可是和阿恪身边的人关系并不好,阿恪自然是不能偏袒他一人的,因此宁生也没少受气。阿恪的意思是,娶了他的妹妹,也能缚住他,否则若是宁生改投其他人......”后面的话赵叙没有说,李恪当时是笑着说“那就要在他走之前先发制人了”,赵叙能接受李恪的近乎残忍的“果决”,可自己却是做不到的。
李月容没有说话,李恪的考虑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她拿不准以一个强大的联姻来换这个“鬼才”宁生,是否真的划算。
“阿恪告诉我,若是公主问宁生是否值得器重若此,就告诉公主他以为是的。”
李月容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地说:“行了,我知道了,待我见过成国公的幼女和季太师的孙女后再说。”
赵叙知道李月容这是松口了,当下也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
“倒是难为你了,阿恪成亲你想必也不好受,还要过来帮他当说客。”
赵叙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这么说,我和公主成亲时,阿恪岂不是更加难受。我和公主一样,不过是想阿恪事事顺心。”
这赵叙也是个痴儿啊,李月容心下感叹,想她当初与赵叙成婚时还抱着不能让这个男人毁了自己弟弟前途的念头呢。
“你也别得意,那个宁生细皮嫩肉的,长得不知道比你标志多少,阿恪又这样看重他,你小心被人卖了还数钱呢!”李月容这倒是真心话,她和赵叙相处这么久,也不是没感情的,只是不是男女之情罢了,倒像是多了一个弟弟,不过这个弟弟比她还大几岁就是了。
“这.......若是如此,我也是没办法的。”赵叙何尝没有这个担忧呢,只是他一个汉子,总不能像个娘们一样拈酸吃醋的吧。而且,他还是很相信阿恪的。
李月容有点无语,这人战场上以一当百的血性杀气呢?什么叫“若是若此,也是没办法的”,若是如此,你就提刀和宁生斗嘛!除了阿恪的结发之妻,谁有资格和你争啊!斗完宁生再斗负心汉李恪!
咳咳,话说回来,若是自己弟弟当了负心汉,李月容还真得纠结怎么处理呢。
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省心!还是雪琼妹妹比较可爱!
三位皇子同时大婚,想必是有大赦的,要想个法子把雪琼妹妹接出来啊.......
“除了这事儿,没有别的了么?”李月容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问话的本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