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自隋唐起,礼部制定每年春、秋二仲的上丁日要举行祭祀,到了明代,一样是每年二月、八月第一个丁日祭祀孔子,称为“丁祭”。
丁祭在封建社会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标榜着帝王对孔子和儒学的尊崇以及文德治国的理念。
朝廷隆重的的祭祀大典不去说它,下面的各级学院也要在这一日举行祭祀活动。
丁祭这一天,不到五更,裴知县和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吏,周学正和陈教官等学师皆早早到了,所有生员学员等也齐集县学院,一起给大成殿里的孔子神像献供品、行跪拜礼。
完事了,把供品分发给了大家伙,据说得到圣人神灵的庇护,吃了能增长智慧。
周学正邀裴知县到明伦堂吃茶,没过多久,裴知县说道:“本当领二位先生教诲,可衙门里一堆关于秋收之事,还有乡里报了一宗官司,回衙就要起身,改日领教吧。”
于是二人将他送出棂星门,裴知县上了轿子走了,县丞等官吏也跟着告辞而去。
二位学正施施然返回明伦堂,一干生员给他们行礼,他们俩各自坐在椅子上。
按理说类似沈老爷子、潜斋先生等名宿,或耘农先生、霖山先生等老举人老秀才都应该过来,但因道路并不近,且颠簸的很,并且年迈,所以不来亦可。而在册即要考取功名之人则务必要到场,像沈嘉绩柯老爷这样已无心功名的,也就借故不来了,自个在家里对圣人的画像上几株香,像沈嘉谟因属于金陵国子监,已借孝顺老父亲为名,早早告了病假。
书办将花名册放在桌上,周学正说道:“且慢!今日大家伙都在,正好有关乎学里的最要紧事,一起来商量商量。喜诏上有保举贤良一条,如今拖延多日,昨日上面派人催促,不能再延迟了。”
说到这儿,周学正押了一口茶,换上笑容,“今日群贤毕集,正是‘所言公则公言之’嘛,诸位尽可以畅所欲言,无妨碍。”
就见两边的书生们一个个笑容可掬,却没有一个人回应,都不晓得那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不开口,周学正又说道:“苏杭为江南文化之邦,吴兴又是苏杭之中心,人杰地灵,所以断不能缺的。况且也关系着合县的体面,合学的光彩,诸位就不要谦虚了,不妨各举所知。”
但见这帮读书人,年纪小的学生倒也罢了,规规矩矩的干站着,这时候根本没他们的事儿,类似沈仕这些年轻的秀才们也一样,而那些年纪大的秀才们则大多掩不住的一脸兴奋,唧唧咕咕个不停,好像依稀有音,实则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们嘟哝了小半天,又渐渐你推推我,我挤挤你,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陈教官皱眉说道:“喜诏初到的时候,你们闹哄哄的争先恐后,不成体统,现在让你们光明正大的说,怎么反倒犹豫不前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秀才哪一个不是人精?明伦堂也是官场,既然是官场,平素老实巴交的到了这里绝对不肯多管闲事,向来闷葫芦似的;乖觉的也自然不肯多发一言,生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人。而那些平时喜欢说话的,私底下议论时比谁都能说,到了这场合却躲在人家身后,一个劲的推搡他人,再说周学正又是新来的,大家还都不晓得他的秉性,岂敢出头。
这时候学里的斋长程希文见不是个事,遂上前作揖道:“二位老师,此事若教门生们议论,未免人多嘴杂,不如还是您二位自行决断吧。想老师公正无私,人所共知,一言而决,谁能不服?”
“是呀,是呀。”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由程斋长先谦逊一下,然后二位学正大人再客套一下,走个过场,接下来才开始正题。
当面对前程,有些人心里忍不住跃跃欲试,希望被他人保举,也或者寻思该什么时候发言,保举他人。
哪知道周学正乃是庶吉士出身,做了多年翰林,将来是有资格进内阁的,越是乱哄哄的时刻,越能激发他的明决果断,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
就见他拱拱手,说道:“周某到任日浅,诸位无论品行才学不能尽知,何况在场之人尚有许多未会面的。但我到任之后,这谭老兄的善行,竟是人人都说,所以前日与陈兄还送了块匾给他。诸位,这一位可保举得么?还有沈年兄嘉绩,是我同年,为人素来深知,诸位当然更是知道的,这一个是否也可保举?”
此话一出,沈仕沈化沈位沈倬四兄弟立时一喜,没想到学正大人竟能举贤不避亲,当然四叔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作为新晋附生的沈佐却大为不服气,心说论年纪资历等各方面,明明我爹更合适呀,就因不是你的同年,就被省略了?
奈何自己人言轻微,不敢当众提出反对。
陈教官也很意外,不过想想也是顺理成章,沈老四在苏州素有名望,为人行事人皆敬服,非只是因他的家世。何况排行第四,现在沈家只有一个沈老三在京城做小官,沈家在本地名气虽大,放眼全国也不算什么。
因此他像是开玩笑的道:“周大人保举的好,他两个家里方便,保举得起,毕竟这也是很花钱的。”
大家伙自然都显得非常失望,奈何谭举人和沈嘉绩的“贤能”确实在他们之上,挑不出来什么私德不修的借口,并且亲族朋友太多,也算‘服众’,再说谁愿意当众得罪了他两家?
如此就见他们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很快齐声说道:“大人所见极是,就请一言而决吧。”
周学正当然不傻,笑着说道:“不妥!还得诸位来裁处。”
程希文赶紧说道:“时辰不早了,若要门生们裁处,恐怕要到来年二月丁祭,才能回复哩。”
“就依大人,此二人下官也一力赞成。”陈教官说道,反正此乃您当场提出的名字,正所谓公事公办,送礼的也怪不到咱们。
周学正笑了,深深看了眼程希文,当下不再犹豫,朗声吩咐书办,“你先点名,四位斋长,增生和附生的学首。”
“是。”书办转而大声点名:“四斋长听点,程希文,李炳成,郑维城,余明。”
下面程希文等四个斋长回道:“有!”
“增首、附首听点:增生苏霖,附生张鸿远。”
“有。”
眼见此事就这么一言而决了,整个明伦堂变得鸦雀无声,周学正缓缓说道:“六位,现在我把保举贤良一事,交给你六位办理。呈词要‘四六’体,务必要事实清楚,体体面面才好。”
“明白。”六人点头遵命。
书生们眼见完事了,朝二位学正行了礼,没滋没味的小声议论而去。
其中年纪最大的李炳成说道:“此乃朝廷鸿恩,老师钧命,目下就要办理,如若等明日约会,恐怕大家在城在乡约不齐,耽搁不得,干脆就请移步舍下办吧。”
陈教官笑道:“说得很是,除了你们领的供品,我再叫差人给你们送去一只猪腿,半腔羊。炳成你要招待好客人,不然可不算到我头上。”
程希文忽然笑嘻嘻的说道:“门生领受了供,还思饮福。”
“你呀,与你爹一模一样。”陈教官指着他哑然失笑,“罢了,昨日备的祭酒,应该还剩点,我这就叫他们再带一坛子去。”
程希文轻笑道:“老师既赐以一坛之专,门生们就心领神会矣!”
对他有了好感的周学正听了,忍不住笑道:“不愧是霖山先生之子,舌锋伶俐,自然笔锋健锐。这保举公呈,老夫是一定要领教的。”
“弟子不敢。”程希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