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沈侃听了一宿的秋雨,雨水落下的一滴一滴声音,好像都一滴一滴的打在他心上。
本非浪子,又身处于不提倡自由交往的古代,选择面窄的可怜,能遇到紫仙无疑是一种运气,所以紫仙很可能就是他一辈子的结发妻子,他不想抱有遗憾。
但是这面对人生大事上的抉择关口,却由不得他不失眠。
有嗜好保媒拉纤的裴知县大力撮合,父母那头很可能会点头同意,如果吴夫人这边再点了头,应该很快就会择日订婚了。
紫仙是他能遇到的所有年轻女孩子中,最满意的一个,甚至可以说远在他的期望之上。
按理说他应该很开心,但是婚姻这东西……。
一旦双方性情不合怎么办?毕竟彼此了解不够,自是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或哪方家长不同意,也或是紫仙自己不愿意,甚或杀出来个横刀夺爱的,总之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可能性了,沈侃为此思考了一夜。
一直到了天亮,濛濛的雨丝在半空中飞舞,睡意朦胧的沈侃突然睁开眼来,仿佛听到同学的读书声,猛地站起。
采冬见状悄悄走过来,低声说道:“我已经叫大山去对先生说了,说你不大舒服,继续睡吧。”
沈侃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真想躺下去睡觉,却摇头道:“我再眯一会儿,你给看着时间,半个时辰后,我就上学去。”
与此同时,同样一夜无眠的吴紫仙已然早早坐在了学堂里,不过虽然在看着书,整个人似乎心不在焉的。
轻纱对面始终不见他的人影,吴紫仙心说是了,他必然因为我昨天的话,现在生了气了。
眼眸流转,紫仙姑娘心里直哼哼……
哼!我当时死也不能答应呀?不然那成了什么?再说婚姻大事即使母亲再宠我,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你难道不懂吗?
现如今分明眼看着要遂你心愿了,无法选择的我都没生气,你反倒生得哪门子气?
她和他的看法一样,因姨丈的身份,本身自己的各方面都不差,所以应该差不多大概几乎算是……。
紫仙没有他那么复杂的想法,身为女孩子,就算不喜欢未来夫婿,也必须得强迫自己喜欢上,每位女性都得遵守三从四德,何况他也没那么差啦!
仅仅一夜之间,他貌似就成了她最重要的人,口中念着书,结果她的目光始终看不到书上,可也不肯去看别的人,那目光便注视着大门。
许久许久,门前出现了一个人,但不是他,乃是沈大山。
失望的吴紫仙没有寻常女孩那么羞涩,抬起手来晃了晃,沈大山看到了,含笑走了过来。
隔着轻纱,吴紫仙问道:“你家少爷又没来念书,是出门了,还是在家里?”
沈大山笑道:“他不舒服,还没有起床呢。”
“什么?”吴紫仙很愕然,“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舒服了?莫非是淋了雨?”
因潜斋先生就在一边,沈大山顺着撒谎道:“好像是发烧了。”
“哦。”尽管担心,吴紫仙也不好再问下去,摇摇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县衙,书房。
如儿再次随着丫鬟进来,裴知县说道:“昨日有事还未讲完。如儿,你家小姐虽有父母在堂,婚姻大事轮不到老夫来做主,但你家老爷的所作所为,父女之情已绝,如果不是老夫当日将计就计,你家小姐早已葬身鱼腹矣,所以沛薇虽非老夫亲生,老夫亦算她再生之父,那她的婚事我也可以做得了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儿连连点头,说道:“老爷恩同再造,就是奴婢的性命也是老爷救回来的,我们主仆都恨不能来生结草以报。奴婢每日都要对老天祈祷,保佑老爷公侯万代,福寿绵长。老爷就是小姐的再生父母,岂有女儿的婚事不归父亲做主的道理?”
裴知县见她说话如此伶牙俐齿,很意外也非常满意,笑着说道:“你也说她的婚事该由我做主,可为何那****想成全她与柯家公子,沛薇非但不遵父命,反执拗起来,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如儿一时无语,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免受小姐见怪。
“我知道了。”裴知县没有等她,“想必是她已经决定跟以前恩断义绝,那么这段姻缘是成不了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她。如儿啊,本府同知蒋大人有一公子,年已二十,才貌并不亚于那柯文登,虽家中排行第三,乃庶出,亦是蒋大人的爱子,人家这不就要择一位有才有貌的姑娘配他的儿子。也不知是哪位同僚多嘴,说咱家有一才貌双全的三小姐。”
“啊!”如儿惊讶的张大了嘴。
裴知县说道:“这不,就在今早府衙,蒋大人当面向我求亲,还托了刘通判为媒。你想人家是我的上司,我自是不好拒绝,也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唉,大概不日蒋家就会下聘过来了。”
“啊!”如儿完全惊呆了。
裴知县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虽说沛薇的亲事老夫可以做主,但到底也得对她说一声才好。我本想当面告知,又怕她羞涩,不好意思回答。我又想叫凌烟和紫仙去说,可她二人又气我,竟谁也不肯,尤其紫仙,大清早就负气回去了。”
如儿心里不也禁气得哼了一声,腹诽你也知道呀!
“所以我叫你过来,怎么说你是她的心腹丫头,她的性情你总知道。”裴知县说着端起茶杯,“总之,你应该知道老夫这番话的意思吧?你现在就回房好生对她说说,要把此事办好,我一定有重赏。对了,叫你家小姐将自己的年庚写出来,好等下聘之日腾在喜书上作为回礼,好了,你去吧。”
“是。”如儿无语的退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
沈大山回到沈家,进了屋,见少爷正在穿衣服,上前低声笑道:“吴家姑娘问你怎么没去,我告诉她你病了。”
“是么?”
沈侃就觉心花绽放,刚要笑着说话,猛然间意识到了,转而正色说道:“她年纪还小,师兄妹间不是什么外人,还不懂得避嫌。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说我和她之间的事,谁也不能说。不然那知道的,会认为是师兄妹相处的好,但不知道的,少不得要从中散布闲话来了,我倒没什么,可她呢?”
“我记住了。”沈大山点头。
本来沈侃还想去上学,就因沈大山这一句话,担心被有心人看出什么来。就像他刚才说的,男方无所谓,女方就不行了,别说八字还差一撇,就算铁板钉钉,那也得主动避嫌。
于是他在书房里坐下,叫采冬泡了一壶茶,坐在书桌边,望着窗户外的雨景。
院子里落了好些叶子,倒是菜园子里的那些南瓜和蔬菜,经过雨水的一番洗濯,显得青郁精神。
篱笆外,垂柳的长枝卷在雾蒙蒙的烟雨中,摇摇摆摆,几只燕子放开翅膀,在树边飞来飞去。
此情此景,沈侃想起宋代的一首词,悠然念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沈侃仿佛看见了紫仙,微微一笑。
很快,他拿起一本《论语》,专心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