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藜心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弯下了脖颈,低垂了眸子,模样恭顺。
回想起那双眼睛,她还是心惊肉跳。
但是长时间在尊主身边侍奉的她,还是很快缓了回来。
她不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又该怎样称呼,但是恭敬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公子,可需要奴家服侍您沐浴。”
薛沉木然的看着藜心。
藜心大着胆子,悄悄看了他一眼。
赤红色的眼眸应该是要如同火焰般的灼热耀眼,可现在空洞洞的目光中是存在着死寂。
“公子?”
她又询问了声。
莫不要是个呆子,她暗杵道。
良久后,藜心只觉得自己膝盖都酸软了,那人才淡淡的开口道:
“这里是哪儿。”
薛沉的面容上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这是――”
不等藜心回答,裹着一身血衣,神态晦暗的他抬起了头,注视着藜心的眼睛。
藜心莫名觉得这人给她的压力比尊主还大。
她识趣的闭上了嘴。
“是他带我来的。”
他说得笃定。
藜心觉得他是在说尊主。
“不是要我这样的模样去见他吧。”
薛沉移开了目光,重新闭上了双目。
“去叫他来,他不会不来。”
藜心应了声是。
转身前还是忍不住好奇,再望了他一眼。
这人好大的胆子。
他怎么敢用这样命令的口吻去对待尊主。
可能,他本来就和宗主关系不一般呢。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与尊主几乎一样的眼睛。
只不过他眸光灰暗,了无生机,就像是干涸了许久的枯井。
幽深而空寂。
不管如何说,这传话筒却让她这个无辜人给担任了。
但愿尊主生气也不要连累到她身上。
但是只是想想罢了,尊主的脾气,啧啧,希望自己留个全尸吧。
藜心的身上直冒起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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藜心又一次跪伏在尊主面前。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恭顺。
“藜心,你说,是不是有一种人,就特别的命大呢。”
藜心额头都被汗水打湿了,此刻她哪敢回话。
尊主并非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也是呢,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他本身的存在可就是个奇迹。”
“似乎是在人间界里待久了,都不晓得尊敬长辈,竟然这么和我说话。”
“不,在他们人族不是最讲究所谓的礼义廉耻么?”
“不过,他这性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走,我这就去看看他。”
尊主瞟了眼跪伏着的藜心,一脸的嫌弃。
“没用的东西,连点胆色都没有。”
但他也只是骂了声。
“滚出去。”
藜心如蒙大赦,在尊主话音刚落后,就迫不及待的退了下去。
看着尊主的脸上的不喜之情,藜心反而放心了。
至少保住了条小命。
她终于能抹了把汗,叹息道,这尊主身边真不是普通妖能待下去的。
是不是要给自己找个下家?
如果上天能给她这个机会的话。
这个念头只是想想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谁能敢呢,除非尊主倒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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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隐看到薛沉后,他已经换了一身素衣长衫,看起来像是一株青松般挺拔俊秀的少年。
在一个炭盆里,原来的血衣被他烧成了灰烬。
薛榕正给自己束起一根发带。
他随意的打了个结,黑色的长带垂在脑后,没有凌乱刘海的遮掩,那青白的脸色尤为明显。
“真是还活着?”
溯隐仿佛见到一件稀世珍宝,带着猎奇的神色。
“我开始确认过你死了呢”
“我倒还愿意一死了之。”
“不过,这上天却不收我。”
薛沉凉凉道,他不喜欢溯隐,尤其是他看他的眼神,不过是精致点的死物。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溯隐忽然这么说。
薛沉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他答非所问,眼角眉梢带着雀跃的笑意。
“我在想,云隐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你这个秉性倒是更让我喜欢。”
溯隐的眼睛微微亮起。
他笑颜妩媚动人。
“你来做我的孩子罢。”
“我正缺一个子嗣,而你是云隐的孩子,也算配得上。”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可就有你这么个继承人了。”
“不要”
薛沉回答的很干脆。
这份干脆让溯隐皱了皱眉。
“不好好想想?”
他仿佛是没想到谁能拒绝他的要求。
还是这么有诱惑的。
成为他的继承人,那可就是魔域未来的主人。
溯隐不相信不知道这个。
“你以为人人与你想的一般”薛沉嘲笑着他。
“可偏偏我就不愿。”
此时薛沉弯起了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生气了吗?那杀了我啊。”
溯隐久久不作答。
他上上下下将薛沉打量了遍。
然后真的在沉思这个可能。
“现在我不杀你。”
溯隐道。
“我娘亲死了。”
薛沉仿佛在故意激怒溯隐。
“她在我七岁时便死了,对了,是和那个我该叫父亲的人一起死的。”
他看到溯隐收回了所有的笑意。
如果他眼神中的冰冷的刀刃能化作实体,那薛沉早就被凌迟了。
可他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是还在压抑着什么呢?
薛沉想不通。
那就不去想吧。
薛沉又笑了笑。
“舅舅,你让我去见见娘亲吧。”
他第一次这么叫溯隐,却是在找死。
“真的,我想她了。”
“世间太苦了,沉儿早就受不住,可自尽了上天不想收我,就只有舅舅可以了吧。”
他甚至讨好般的哀求道。
“舅舅可是尊主,舅舅一定行的。”
“原来我早就闻不到云隐的气息了,原来如此。”溯隐点点头,从他面容上看不到一丝哀伤。
“她死了,你的确是该死,你该同她一起死的。”
薛沉也同样的点头。
但他话音一转,却道:“你不该求我的。”
“我想杀你,我一定会杀,可是你却求我杀你,让你,让你可以去见到云隐吗?”
他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呵呵呵,我不杀你,我才不会杀了你,凭什么如了你的心愿!”
“这么多年,谁曾如愿过我!”
“不会的,不会的......”
薛沉失落了。
虽然的确是激怒了他。
可是忘记了他还是个疯子。
真是可笑的自己啊。
他就静静站着,听着这疯子癫狂的笑声。
好刺耳。
他有点不耐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死啊。
“你叫沉儿的,对,沉儿。”
这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幻的极快。
他神情和蔼,好像是真的一个可亲的长辈。
“你一定是有心愿的吧。”
“不然,又怎么会说自己活着辛苦呢。”
“让我想想,对,以你这个年纪,唯一能有烦恼就是为情所困了。”
“对不对,对不对!”
溯隐的双手抓住他消瘦的肩膀。
为情所困,真是好笑,这会是他吗?
薛沉第一时间便想要反驳。
但是.......情
对师尊的感情,也是情吧。
那他说的为情所困......好像也没不对的地方。
他沉默了,在溯隐眼中那就是默认。
“没错了,没错了,她定然是你想要触碰却无法触碰的人。”
被他说中了吗。
“能让你这么痛苦,她一定对你弃之如敝履”
似乎是这样的意思。
“她的身份让你高不可攀,让你望之却步。”
......的确是呢。
溯隐开怀笑道:“就是如此啊,可要改变这一切,却也容易的很。”
“什么?”
“傻孩子。”溯隐仿佛在怜惜着他。
“变得比她强大,身份比她尊贵,只需要这样。”
是嘛?
“沉儿,我要让你坐上我的位子”他现在的语气比之前半开玩笑般的口吻更要正经。
“你若是尊主,无论瞧上的是谁,谁都无法拒绝你。”
心中一丝被溯隐泛起的波澜瞬间平息。
不,只有师尊不会的。
若我是尊主。
他会厌弃我到死。
这一丝黯然被溯隐捕捉到了。
他向来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本以为抓住了这孩子的心思了,可现在来看貌似还是棋差一步。
“那就杀了她吧。”
溯隐为薛沉灌输自己的思想。
“杀了她,她就可以永远可以在一起。”
“杀......他?”
薛沉看着溯隐。
“对。”
“她既然死活不愿意,那便杀了吧。”
“死了的比活着的更要听话。”
薛沉还是看着溯隐。
看着那这么和自己像的脸。
就凭借你这一句话。
我会杀了你的。
谁,敢,要,我,杀,了,师,尊
他于是顺着他的话道。
好啊。
这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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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峰主?薛峰主?”
薛榕怔住了一瞬。
一个人拍了拍他。
是举贤峰高林长老。
“薛峰主,适才我见你似乎不对劲,可是身体不适?”
薛榕好像在一片迷雾中看见了什么。
红色的,血一样的颜色。
但是,是什么呢?
只要这么一想,他便感觉心脏撕裂般的难受。
体内血气不知为何又剧烈的翻涌起来。
压抑住喉咙中的腥甜,他状作无碍,摇了摇头。
“可能是旧伤尚未愈合,无事。”
高林长老摸着一把大胡子,眼神了然道:“可是魇兽所伤,这可不得马虎。”
“我这里还有一味桐庐草,含着灵水服用最能疗伤,薛峰主一定要收下才是。”
薛榕推脱不过,只好先收下,等过些日子挑一些灵丹送去举贤峰就当是还礼。
已经到了御仙峰的山门,高林长老便不便相送了,互相道了告辞,薛榕捂着胸口,直接御剑上了峰顶。
一到自己居所,他一口污血便忍不住的吐了出来。
这一吐却十分严重。
身体里碎裂的筋脉本来就没有痊愈,再加上他忧思太重,心中惭愧与悔意无时无刻不再煎熬着。
他欺骗不了自己。
但是强撑下去了,就导致他郁结难消,体内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灵力又有的躁动。
他想要强笑,但何时酸涩的泪意却潸然而下。
“沉儿,是我对不住你。”
“可除了你,我也对得起所有人了。”
“宁峰主如此,宁桑儿也是如此,对于整个御仙峰,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够做的所有。”
“那还要我能如何呢......”
他虚弱之际,心魔自然油然升起。
他再次沉浸在识海中,看到了模样阴暗的心魔。
他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的确不需要对任何人愧疚,我有不明白你这自己折磨着自己的本事是哪里来的,真是矫情。”
“薛沉他有着主角光环,谁能让他死呢,就算他自己要死,也绝对死不了。”
“嗬嗬嗬,我真是说了胡话来,哪里有人自己去求死的,他未来左拥右抱,乃是魔域尊主,我还真是羡慕他,恨不得当时为何不是穿越到他的身上!”
“不过就你太废物了,都怪你才让自己变得这样的处境,害的我同样要吃苦头。”
“我说你啊,还是早早消失吧,我保证你消失后我一定活得比你好!”
“闭嘴,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薛榕抹了抹唇边血迹。
心魔不以为然,他笑得十分张狂。
“你能杀了我几次,只要你这个执念在,我就永远在你的识海里活着。”
“我偏偏不信”
“只要我安然渡过不久之后的剧情,我的执念就不会再存在了。”
“你能渡得过?”心魔嗤笑道。
“好,我慢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