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面,对立的两个牢房里面关押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一身白色的囚服,脸上满是络腮胡子,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他那一双眼睛像是鹰眼一般敏锐,紧紧的落到对面牢房里面的人身上。目光如刀,像是要将对面的人给撕碎了一般。
“高大人,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用心去帮。”衙吏帮忙将牢房里面布置了一下,站在一旁,看着高启,哈着腰说道。
高启腆着肚子,看了看牢房里面,没有杂草,那原本的木板床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褥子,里面还搬来了桌子、椅子,地面上更是铺上了红毯,小小的牢房俨然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卧室。
轻哼一声,高启看了对面的杨傲一眼,眉眼里尽是不屑之意,他看着旁边的衙吏,笑着说道:“本国舅不会忘记你的,等到他日本国舅出去了,定是要好好奖赏你。”
听着这话,那衙吏连忙奉承说道:“如此小的多谢大人了,只盼大人能早日沉冤得雪啊,若是无事,小的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着,他慢慢向着外面退去。
高启不再理会那个衙吏,他看了对面的杨傲一样,冷笑说道:“杨将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本国舅与你的差别,即便本国舅身陷囹圄,来巴结本国舅的人也是数不胜数。你以为你站出来指证本国舅,就能打垮本国舅吗?呵,你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杨傲坐在那里,他看了一眼高启,目光偏离,看着别处,他淡淡说道:“高大人,别忘了,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辩不了。”
看着对面的杨傲,高启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他忽而说道:“说,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让你出卖本国舅?是云墨成吗?哼,我就知道是他,只有他喜欢跟我作对。”
“云墨成,呵,就算是死我也不想与他多说半句话,再说,你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恨我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心才会与你做了那些不可饶恕之事。”杨傲看着高启冷冷说道。
冷笑一声,高启坐在了旁边的床上,不屑说道:“那我们就看看,最后死的是谁了,只要有太后在,我就不会死,高家就不会倒。”
杨傲偏过头,不再看高启,脸上尽是凝重之色,这时间过的还真是慢!
醉红楼是凉都之中最大的青楼,生意向来红火。来往的人群更是络绎不绝,凉都之中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富商豪绅,无不对此地趋之若鹜。即便是在白天,这醉红楼也一样门庭若市,若是到了晚上,那些嫖客若是去晚了,怕是连房间都没有了。里面的姑娘各个身价千金,没一些家底的人,怕是也难在此地占一席之地。
一个房间里面一缕缕悠扬的琴音传出,琴音悠扬,悦耳动听,外面人声鼎沸,这琴音不大,只在周遭引起了一些关注。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这边,他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多的样子,相貌平平,可是那双眼睛里面却是泛着寒光。看着珠帘里面那坐在垫子上抚琴的男子,他忽然跪在了地上,冲着那个人恭声说道:“属下拜见主子。”
珠帘后面,一拢藏青色锦袍,玄纹云袖,一男子席地而坐,他低垂着眼脸,似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露出他那俊逸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看起来倒是柔和,然而,稍纵即逝的却是那一抹阴沉、深邃,恍若幽蓝如深夜的大海,让人有些看不透。
琴音零零洒洒,曲调此去彼伏,终究是渐渐落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直接放在了琴弦上面,琴音戛然而止,那坐在垫子上的男子嘴角忽然勾起,他淡淡说道:“殇覃,你说本殿的琴音如何?”
听着这话,殇覃一惊,连忙拱手说道:“自然是动听。”
微微摇头,那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他幽然的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之意,他轻笑说道:“不必安慰本殿,看来不管本殿如何用心,终究是比不上她那惊世之曲。”说着,他看着下面跪着的男子淡淡说道,“那件事查的如何?”
殇覃眼底一沉,他抬起头看了看上座的男子,忽而说道:“主子,您要属下查的事情,属下有一些眉目了。如您所料,那个人的确是来凉都了。”
垫子上面的男子看了一眼下面殇覃,淡笑说道:“自然,本殿找了她这么久,几乎是将各国都翻了个遍,只剩下这凉都没有找了。而且,前几日路上的时候,我们不是看到了她身边的那个赫连春翘了吗?她既然会来凉都,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也在凉都。”
殇覃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属下守在玲珑阁这么久,却并没有见她出入玲珑阁,倒是凉都之中有传言说七公子曾经现身过,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说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找寻着她的下落,可是每次在快要找到她的时候,她却消失无影了。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心头凛然,从未见过主子对一个人如此执着。
垫子上面坐着的男子看着手边的琴塌,他嘴角微勾,淡然说道:“放心,既然赫连春翘她们来了,她肯定会现身与她们相见的,守在玲珑阁那边自然能见到她。她看似无情,可是却比任何人都有情,这就是她的弱点。”说到这里,他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诡谲之色。
殇覃眉峰一凛,他头渐渐低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也会有弱点吗?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即说道:“殿下,眼下凉都之中关于高启贪污灾银一案闹的是相当大,若他真的被东越国皇帝问罪,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
听着这话,那男子轻挑下巴,笑着说道:“问罪?你好像还没有看清楚这东越国的形势,你以为一个杨傲就能让这高家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呵,你别忘了,这东越国最尊贵的那个女人还没有死呢,只要她不死,那么东越国皇帝就绝对动不了高家,除非有什么爆发点让这两个人生了嫌隙。可是,眼下似乎还没有什么理由。”
殇覃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丝了然之色,他低声说道:“可是明天高启就要被审了,而且有证人在,总觉得让人担心,毕竟若是高家倒台了,对我们而言并不利。”
地上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他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他看着前方,说道:“怕什么,也许没了高家对我们而言也不是坏事,没了爪子的老虎只是纸老虎,若是他想要继续威风,就得寻找下一个靠山。到那个时候,就是本殿的机会了。况且,这凉都之中可不只高家一派的势力,最近我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说到这里,他眼神愈发的诡异了。
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殇覃神色微紧,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凉都之中除了高家的势力,那就只剩下……想到这里,他眉头忽然一皱。
“对了,那个人呢?高启是被抓住了,可是却没有他的消息,你留意下他的行踪。”那男子忽而说道,他眼底闪过一丝沉着之色。
殇覃点了点头,恭声说道:“是!”想了想,他忽而说道,“殿下,这醉红楼终究是烟花之地,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微微摇头,那藏青色衣服的男子看着前面淡然说道:“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藏身地点吗?况且……”说到这里,他脸上审过一丝凛然之色,他冷冷说道,“若是想要瞒过她的眼睛,恐怕只有在这里了。”这里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不过,也够了。
夜间无风,一处丛林里面,两个身影在这黑夜之中穿梭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像是阴间而来的黑白罗刹一般,来无踪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一前一后的站在旷野处。
冷风呼啸而过,荒野处本就较别处要冷一些,前面的那白色的身影忽而咳嗽了几声,他优雅如画的容颜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他轻轻抚着胸口处,秀雅的眉微微蹙在了一起。
听着前面的人的咳嗽声,后面跟着的男子,他俊逸妖娆的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之色,他深邃的眸子紧紧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他受了内伤?
“是你在找我吗?”前面的白衣男子忽然放下了手,他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男子,淡淡说道,一张俊颜上面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声音更是平静无波,唯独那双眸子闪动着,似是在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慕景南向前走了一步,他背负双手,妖娆多姿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就是她在意的男子吗?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怕是难以相信,她那样的女子会为谁动心,可是若是眼前的男子,他竟觉得这是可能的。这个男子,即便是他,他都看不出他的底细,而且姬冷雪也说,他就像是个谜一般,那一身雪衣扎眼的紧,那浑身毫无破绽的气息,让人有一种错觉,他仿佛真的是从天上而来一般。
收回目光,慕景南淡淡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着这话,风凌轩的眉忽而拧作了一团,他再次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背负着双手,一张脸上尽是冷静沉着之色,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深邃悠远。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他还真是会认错人。忽而他嘴角扯起一丝笑意,像是三月的春风一般,温和舒适,他淡淡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长的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人?听着这话,慕景南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想说什么?
风凌轩向着前面走了几步,目光紧紧落在慕景南身上,似是要将他看个清楚似的,然而终究他还是在他三张外面停了下来。
“我是谁并不重要,也许我只是所有人眼前的过客罢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带来任何东西,也不带走其他。看到你们的时候,总让我想起许多的往事来。”风凌轩忽然抬起头,看着夜空,他脸上浮现一丝怅惘之色,然而他的唇是微微扬起的,像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之中似的。
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男子,慕景南心下微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看起来淡若春风,真的如姬冷雪而言,不好把握。也或者可以说,即便他是活在他们身前,可是总让人有一种感觉,他仿佛并不存在似的,想到这里,他心头的疑惑愈发的盛了。
慕景南忽而说道:“可以告诉我,她的事情吗?”
听着这话,风凌轩回过神来,他收回目光随即看向了慕景南,他淡然说道:“为什么不去问她?她给的答案不是更加明确吗?”
微微摇头,慕景南转过身,看着前方,他仰着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忽而凛然说道:“问她?呵,我不知道从何问起,总觉得会触及到她心头的伤痛似的。那样,我宁可不问。”
“也许你问了,会帮她减轻负担也不一定。其实,她与寻常女子一样,也是需要那么一份关怀的,我始终忘不了那个时候她那像是豹子一般的眼神,凶狠,阴毒。像是夹杂着万千仇恨似的,那样的眼神太让人心疼了。”说着,风凌轩顿了顿,也同慕景南一般,转过身来,看着黑夜,他继续说道,“人总是要有活下去的理由的,以前的她活着只为了复仇,可是现在,从她的眼神里面,我好像看到了别的东西,像是阳光雨露一般,总觉得她的人生有了色彩了。”
慕景南偏过头,诧异的看着身旁的男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忽而他皱眉说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听着这话,风凌轩嘴角微勾,他眼底划过一丝叹息之色,就连这性格竟也如此的相似,他忽而着说道:“你觉得呢?”说着,他忽而转过身来,看着前方,说道,“总觉得你会问出这个问题,可是我从你的话里面听到的是在意。如此,我也放心将她交到你手上了。”说着,他直接向前走去。
慕景南皱了皱眉,看着那向前走着的身影,忽而他沉声说道:“多……多谢你为她疗伤,若是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不愿意她欠别人的人情,而且还是……”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完。
前面的风凌轩脚步一顿,他淡然说道:“这些她知道吗?在说与我听的时候,为何不说与她听。果然,这性子还真是相似。”说着,他忽然抚住胸口,嘴角处黑红的血液慢慢滴落下来,有一些直接落到他白色的衣衫上面,像是晕开的花一般妖娆。
看了看胸前的红色,风凌轩双目闭了闭,忽而,他直接朝着前面走去,身影一掠,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就在风凌轩刚刚走了不久之后,后面两个身影追了上来,看着前面那消失无影的白衣男子,紫影走上前,沉声说道:“要不要去追?”
慕景南回过神来,淡淡说道:“不必了。”
倒是孤遥城,向前走了几步,忽而他蹲在了地上,鼻子嗅了嗅,忽而他的手落到了先前风凌轩站着的地方上,那小草上面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似的,他轻轻一捏,拿起来闻了闻。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忽而他站起来,看着慕景南说道:“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似的。”
很严重的伤?慕景南双眼一眯,沉声问道:“你确定是严重的内伤?”
孤遥城肃然说道:“自然,不然你们方才根本没有打斗,为何他会口吐鲜血?不过,也可能不是内伤,那就是他身体不好,然而引起吐血的往往只会是心脉或者五脏六腑的疾病了,而且这血都变黑了,若真是后者,他怕是没有几年可活了。”
微微点了点头,慕景南脑海里面忽而想起他说话的神情,似乎总在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这样的人还真是看不透。
“好了,他的事情不用再查了,若是再找到冰莲花的话,记得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明天高启的案件要审理了,高科可还没有抓到,难保他会劫狱,天牢那边你们多加留意。”说着慕景南转身,直接向前走去。
看着慕景南的背影,孤遥城忽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旁边的紫影说道:“有没有觉得他这个样子甚是让人想笑,明明是情敌,他却想要救,真是傻透了。”说着他朝着她挤了挤眼,像是在讨好着什么似的。
旁边紫影瞟了一眼孤遥城,没好气说道:“我看可笑的是你吧。”说着,她一拂衣袖,直接跟上了慕景南。
孤遥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他叹息一声,看来他还真是来日方长啊。
一整夜,云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难以成眠,脑海里面不时的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跟大哥说话的时候,她为何要替他说话。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对大哥说话,一整天她脑海里面挥之不去的是他离开的背影,他既是来了,为何却一句话都不说?那么这一切都是因为愧疚,所以方才才来替她解围的吗?她只觉得心烦意乱的紧。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看着外面已经出来的太阳,她差点就忘记了,今天可是要审理高启贪污一案啊。
房间里面,云鄢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她抬起右手,冰凉的手指抚着自己那睡眼朦胧的眼睛,这双眼睛看起来分外的没有精神,脸上更是苍白的可怕,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胭脂水粉。
忽而她轻笑一声,看着铜镜里面自己的容颜,即便涂抹再多的脂粉,眼底下那苍白的容颜也难以遮住。她拨弄了下头发,那原本被前额浓密发梢遮住的伤口也露了出来,若不是怕她受伤的事情宣扬出去,她也不会将头上的绷带给解下。好在,她身体的恢复能力向来胜于常人,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痂,粉粉的,与她左脸之上的胎记相得益彰,衬得她那苍白的脸上愈发的妖娆了。
轻轻抚着这张脸,看着镜子里的容颜,云鄢嘴角微勾,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这张脸。她的手落到了脸上的红色的胎记上面,原来这个胎记已经跟了她这么多年了啊。世人都说这个胎记丑陋不堪。可是,她的拇指轻轻按了按那胎记的位置,她自嘲一笑,可是她能活到现在,靠的全部都是这块胎记。
以前,她最讨厌的便是这张脸,起初是因为脸上的胎记,而到了后来这一切全部是因为那个人的目光。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神,分明像是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一般。可是那个时候她年岁尚幼,如何能认识他。之后她也留意到了,每一次,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失神的表情,那微愕的眼神,即便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可是她却知道,他看的人不是她,他看的只是一个与她容颜相似的人罢了。那个时候,她总是在想,这张脸究竟与他心里的那人有多像,她怎么可以当别人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云鄢从一旁的屉匣子里面,拿出一块面具,所以她才会学习易容术吧,可是说到这易容术,她不由苦笑,她自诩高明的易容术,却始终瞒不过他。
一番整理之后。镜子里面,一个翩翩白衣公子突然出现,她左右看了看脸上,很好,没有任何的破绽,她清俊的脸上微微一扬,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天空,昨天晚上得到了消息,今天凉都府尹李从业会审理高启贪污一案,这就是所谓的拨云见日吗?终于,她还是等到了。
“咳咳……”院落之中,云鄢准备跃上围墙,她忽而抬起手,微微抚在嘴边,她闭了闭眼,体内内力暗运,良久,她轻舒一口气,好在,压下去了。沉了沉气,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蔷薇,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直接跃上了围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