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碧水去外面打听了下消息，果然如云鄢所想，杨傲依旧坚称是自己私吞了灾银，至于灾银他说他已经全部用尽。而从朝廷那边得来的消息，杨傲的确有几处私宅，所以这倒是说的过去了。
云鄢虽然知道杨傲的陈述不实，可是慕扬天那边却是已经有认同这个说法的趋势，毕竟调查了许久，对于灾银的去处是一无所知，本来此次涉案官员就多，若是这个案子再扩大下去，恐怕只会让朝堂更加不稳定。
夜间无风，房间的里的女子斜躺在榻上，房间内悄无声息，她眉头微扬，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子，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像是凝集了寒霜一般。
下面的女子低着头跪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紧握，指尖微有些泛白，她看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因为上面的女子气场太强，她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害怕。
良久，榻上的女子终于出声了，她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淡漠说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而且还特意支开了碧水吗？”
听着这突然的声音，下面的凌波一个瑟缩，她颤着声音，小声说道：“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道吗？云鄢凤眼微眯，瞟了一眼凌波，她眼神陡转，凌厉非常，她压低声音，沉声说道：“为什么？”
许是这声音太过低沉，凌波瘦弱的身体忽的一颤，差点歪倒在地上，她紧张的稳住身体，在原地跪好，她缓缓的抬起头，还算清秀的脸上浮现一丝错愕，看着上面那清冷的女子，她像是触电一般，她的头瞬间又低了下来，小声说道：“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她伏在膝盖上的小手慢慢握紧，指甲掐到肉里，她都浑然不觉。
云鄢坐了起来，轻挑起眉，看着凌波，记忆里，她温柔，善良，懂事，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她，会接二连三的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为什么要害我？一次，两次，三次，凌波，你我从小算是一起长大，我一直是将你当做妹妹来看的，你这样可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云鄢双目逼视着她，背叛她的人，通常只有一个结局，可是这一次，却是她亲近的人。
凌波低着头，整张脸埋着，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她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她低声说道：“对不起，小姐，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她咬着牙，哭着说道，“我若不答应二夫人，她肯定会害娘，我不能……”说着，她直接捧着脸哭起来。
听着这声音，云鄢双眼微闭，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朗，一室的沉寂，只能听到那微微才抽噎声。
微微摇头，云鄢睁开眼，失望的看着凌波，说道：“只是因为你娘吗？若是因为你娘的事情，你大可以来告诉我，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一次，我定然会好好保护你们。”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下来，凌波低垂着脸，可是她依旧可以看到她睫毛微颤，她在害怕，良久，她幽声说道，“是因为他吗？”
他？凌波听到句话，猛然看向了云鄢，她一张小脸上尽是慌张之色，她脸色愈发的凄婉，呆愣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跪着向前爬了几步，爬到云鄢的脚下，拉着她的裙摆，哀声说道：“小姐，不，不是因为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云鄢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叹息之色，看着脚边的凌波，看着她眼底的慌乱，不是为了他吗？若不是，她何必如此紧张？何必这么求罚？
“他到底是谁？”云鄢看着凌波，进一步问道，她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记忆里那善良纯真的凌波学会了歹毒，学会了害人。
一听这话，凌波愣了愣，她咬着牙，一下子瘫软着坐到了地上，她垂着头，面如死灰，脸上泪水横流，样子甚是凄惨，她低声说道：“小姐，我不能说。我承认是我害了您，您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是请您不要再问关于他的事情了。其实您不知道，柳默琳她每次就是这样威胁我，让我替她办事，我没办法，自从她知道了我的把柄之后，我日夜都在害怕，我害怕那件事被说出去，我时常在想，若是我死了，这件事是不是终结了呢。小姐，若是可以，您就让我死吧，放过他。只求您能好好善待我娘。”说着她重重的朝着云鄢磕了一个头，她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把柄？什么把柄？云鄢诧异的看着凌波，这件事情似乎没有她想象的简单。凌波为了那个人，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连娘亲也都不要了吗？这就是凌波的那个时候说的爱吗？看着地上凌波那决然的神色，云鄢幽声说道：“记得那一次，你问我，我知道喜欢人的感觉吗？”顿了顿，她看着前方，目光中带着一缕忧伤，她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是，我不知道，可是至少我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生有很多事情比男女之爱重要。这些年，你娘为你付出了许多，你们在相府的艰辛我都知道，不要辜负你娘对你的爱。”
“对不起，是凌波让娘失望了，让小姐失望了。这件事，求小姐不要告诉娘，就让凌波任性一回吧。”凌波跪在地上，头低了下来，眼底尽是哀伤，既然选择了，那只能坚持下去。
轻笑一声，云鄢忽而看着凌波，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了伤害她的事情，她反而有些羡慕她了，至少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喜欢一个人，甚至连以往的胆小怯懦也都丢弃了，这是她看到的凌波，最勇敢的时候。可是她呢？云鄢手心握紧，自小她就知道，所谓的情爱都不过只是人的**，得到之后，便可抛却，兼而有之的不过是利用，若不然娘亲当年又怎么会是那样的结果。有些时候，她宁愿她是凌波，可以单纯的追求一样东西，可是云鄢终究是云鄢，她没有选择。
“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许提了。别的我可以不管，只是一点，不要让碧水伤心，她是将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的。”云鄢忽而说道，却不看凌波，她叹息说道，“蓉姨年纪也大了，她经不起折腾，凡是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别让她为你担心。”
听着这话，凌波张了张嘴，惊愕的看着云鄢，她不怪她了，她咬了咬牙，愧疚说道：“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原谅我，我明明……”
“因为什么？呵，自然是因为你是蓉姨的女儿，碧水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好了，你退下吧，我有些倦了。”云鄢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凌波感激的看着云鄢，她冲着她拜了一拜，含着泪说道：“多谢小姐。”然而榻上的云鄢依然闭目遐思，似是未听到一般。
“吱呀”一声，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云鄢忽的睁开眼睛，她看着这空旷的房间，满目的凄凉，周围不知为何带着些许的死寂，她重重叹息一声，她有什么权力去干涉别人的人生了，只希望凌波可以真的幸福，她喜欢的那个人能真的喜欢她。如若不然，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沉默片刻，云鄢从榻上站了起来，透过窗户，她看着外面的夜色，夜依旧低沉，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下微叹，他们也该聊的差不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开了。
屋内却是一片黑暗，听着房门被推开的声响，房间里面一个清幽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一个脚步声慢慢临近，房间里面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他扫了一眼四周，忽然看向了一个方向，他眉头皱了皱，坐在了桌旁。
“这两天碧水似乎开心了不少，看来也只有你能哄她开心了。我这个小姐，怕是早被她抛之脑外了，你们以后办喜酒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啊。”云鄢看着那黑影，笑着说道。
听着这话，姬冷雪眼眸一紧，他低哼一声，没有说话。
对于他的沉默，云鄢一向了解，他并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不过正是如此，碧水才能压过他。这样的组合，也挺好，至少碧水不会被欺负。
“我先前拜托给你的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云鄢忽而说道，哪怕是在黑夜，她的目光依旧是不偏不倚的落到那黑影身上，像是可以穿透这黑夜一般，直达他的心底。
一听这话，原本脸色阴骛的姬冷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情？”
云鄢双眼一眯，一双眸子一道森然之色闪过，然而仅仅只是一瞬，她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道：“看来你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接下来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诧异的看了云鄢一眼，姬冷雪淡淡问道：“什么事情？”
“你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吧，因为杨傲的认罪，以及那些被查处的官员的认罪，当今皇上对杨傲已经动了杀意，恐怕不日就会下达斩首的圣旨，但是在此之前，有些人肯定会耐不住寂寞提前动手，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那就是派人混到那些人里面。”云鄢低沉着眸子，淡然说道。
混到那些人里面？姬冷雪眸中诧异更甚，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杨傲现在还不能死，他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所以明晚我会劫狱，不过我猜测也只能在他们劫狱的时候我趁乱带人走了，否则就算我提前去，怕是外面高启的人会趁势打击，到时候凭我一人也不容易将人带走。”云鄢回答说道，她看了姬冷雪一眼，淡漠说道，“若是听雪楼的人能混到里面去，到时候高启的人劫狱的时候，我带走杨傲的压力也会小些，毕竟你也知道，我不能使用太多的内力。”
听着这话，姬冷雪点了点头，他忽然准备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云鄢，他忽而停顿了下来，半晌才说道：“高启那边怕是不容易将人混进去。”
似是可以将姬冷雪的表情尽收眼底一般，云鄢眼中冷意突现，她嘴角微勾，冷哼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高启这段时间一直想方设法的联络听雪楼的人，只是你一直没有见他罢了。“
姬冷雪眸光微抬，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原来她都知道？！也对，毕竟听雪楼也算是她的产业之一，轻哼一声，他淡漠说道：“我实在是不想跟高家有任何的牵连。”
“其实冷雪你不必瞒我，我都知道，这个世上最想覆灭高家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你为什么要错过？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你的计划？”云鄢轻笑一声，然而语气是愈发的冰冷。
房间里面整个的安静了下来，只依稀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轻叹一声，姬冷雪闭了闭眼，终是说道：“既然你知道一切，这次，我听你的。”
“如此，甚好。”云鄢瞟了一眼那黑影，淡淡说道。
房间里面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再次沉默着。看着对面的云鄢，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可是姬冷雪只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古怪，虽然平日里她也是这样，只是今天那股无形的气势让人心底生出一丝紧迫感。她甚少会这样，每一次只有大事降临的时候，才会如此，莫不是因为杨傲跟高启的事情？
“对了，有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姬冷雪忽然说话，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静。
听着这话，云鄢诧异说道：“什么话？是春翘她们？”她下意识的问道，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毕竟那封信送出去也没两天，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信。
而这时，座位上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他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临近门口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淡漠说道：“风凌轩让我告诉你，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使用内力，这算是他的警告吧。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听的。”
风凌轩？听着这个名字，云鄢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很久没有从人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了，她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面全部是那个时候的景象。
那个黑夜里面，她全身都是血，后面到处是追赶她的人，一个个对她像是对待妖孽一般，各个欲处之而后快，她已经有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身体虚弱的紧，可是，心底的那股恨意促使着她往前跑，快些跑，只要现在跑了，以后就可以向那些人复仇了。然而前路是山崖，临近山崖的时候，她愣住了，前面是思路，她绝望的站在那里，后面的怒骂声越来越大。可是就在她了无生意的时候，他突然出现，站在她不远处，白衣素雪，恍若天外谪仙人一般，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清冷的脸上挣扎了片刻，终于，他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当她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苦笑之色，他失望了，可是他却依旧救下了她，自此，她的命便跟他息息相关。
“他身体怎么样？”沉默片刻，云鄢忽而说道，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哀伤之色。
门口，姬冷雪深吸一口气，淡漠说道：“我只是前两天见到他而已，看起来……还好。”说到后面，他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直接打开房门，出去了。
还好吗？如此，那便好，有些时候，即便是想见，还不如不见，他不也是这样觉得的吗？哪怕他再冷漠。
扬起头，云鄢轻叹了一声，这夜终究太过冗长了。
在姬冷雪离开不久之后，碧水进来了，她看着房间里面一片黑漆漆的，当即看了门外一眼，确定没人之后，喊道：“小姐，您在里面吗？”
听着这声音，云鄢回过神来，说道：“没事，我在。”
“你为什么不点灯呢？”碧水疑惑说道，她走到桌旁，拿起火折子将蜡烛点上，整个房间瞬间明亮了许多，她直接端着烛台，走到那边的软榻上面，一双灵动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榻上的云鄢，看着云鄢脸上带着些许的伤感之色，她瞬间放下烛台，慌乱的说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冷雪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您放心，回头我教训他去。”
看着碧水那紧张的脸，云鄢温和的笑了笑，她拉过她的手，没好气说道：“冷雪能说我什么，你啊，要真是教训了冷雪，他不要你，你找谁哭去。”
憨厚一笑，碧水娇羞说道：“不要就不要，看谁不要谁，哼。”
微微摇头，云鄢好笑的看着碧水，说道：“你啊，就知道逞强，冷雪没来的时候，你那脸天天板着，看的我都害怕了，难怪秋鸢她们说你，没了冷雪，你就是个小苦瓜。遇到谁，谁要苦一舌头。”
听着这话，碧水更加不好意思，她小声说道：“小姐，您就不要取笑人家了，人家还不是担心您嘛。谁让您大黑夜的连灯都不点，而且一个人坐在这里，心事重重的，吓死人了。”
云鄢手猛然一紧，握住碧水的手，她神色尽收，看着前方，淡淡说道：“有些时候，越是在黑夜，越是能看到一个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更何况，在黑夜里面，才能掩藏自己，才能冷静。”
碧水似懂非懂的看着云鄢，这是跟冷雪有关吗？今夜的小姐真的有些奇怪，莫不真是冷雪说错了什么话吗？
深夜，一处府邸
一道黑影忽然从空地上朝着夜空掠去，整个院子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身华服，光润富态的脸上满是笑意，旁边一身劲装的男子，神色戒备的看着那黑影离开的方向。
看着那黑影离去，高科沉默了一会，冲着高启说道：“大人，您真的打算雇佣听雪楼的杀手吗？”
高启捋着胡须，神色间尽是胸有成竹的笑意，他冷笑说道：“还有什么人比这些要钱不要命的人更可靠，我已经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们万两黄金，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听着这话，高科却不以为然，他刚硬的脸上全是怀疑之色，他继续说道“可是前几天我们联系听雪楼的人时，他们百般推辞，今日却突然主动前来，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这些个杀手一个个自命不凡，之前他们不来，不过摆架子罢了，后来见我没有找他们了，所以又害怕赚不到钱，最后落到这听雪楼楼主都要过来求我。哼，果然是一些贪图钱财的小人，不足为患，只要有钱，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高启不屑说道。
旁边高启沉着脸，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不认同高启的说法，听雪楼楼主亲自来本就不正常，他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是听过他的传闻的，冷漠刚硬，心高气傲，况且真正的杀手他的尊严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践踏的。
“大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高科再次说道。
听着这话，高启看了高科一样，看着前方，阴笑道：“怕什么，就算出了事情，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的身上，因为没有证据，更何况用他们，可以解决掉那些埋伏在那里的大内高手，也不会脏了我们的手。”说着，他再次看了一眼高科，“明天你跟在听雪楼的人后面，以防万一，必要的时候，抢先结果了杨傲，以免夜长梦多。”
高科心神一凛，原来他是如此想的，他当即沉声说道：“是。”
深夜，旷野处
两道黑影站在一片荒地上面，两个人相对而立。
看着对面的黑衣人，姬冷雪沉声说道：“她的意思是打算明天晚上自己动手，而且要借用听雪楼的力量。”
对面那黑衣人听着这话，那双深邃的眸子猛然一寒，冷声说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微微摇头，姬冷雪眼中一缕担忧一闪而过，“我担心她会提前动手。”
“所以呢？”对面夜魅瞥了一眼姬冷雪，淡漠说道。
听着这话，姬冷雪一愣，他想了想，说道：“只不过是不想她死罢了，我言尽于此。”说着，他当即转身，身影掠入黑夜里面。
看着前面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夜魅脸色愈发沉了，要提前动手吗？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在防备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