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轻轻掩上壶口,况元祝慢条斯理,微微摇晃壶身,却不见丝毫响动,竟给人一种宝珠在握,珠圆玉润的感觉。稍稍沉淀了一会,他为三人满上七分,然后又为自己也斟上一杯。看着杯中玉色,况元祝捻起杯身站起,走近竹窗,望着窗外暮霭沉沉雾雨迷蒙的天际,这位老人忍不住低声轻吟:
“玉陇仙草雨含烟,无根无垠微茫天。
阆苑遗种今何觅,化身葭萌润人间。”
林源刚刚拿起茶杯,准备一饮而尽,就听见这首意境飘渺、带着一股润物细无声气息的诗句。他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朝窗外望去,却不料怎么也挪移不开眼睛了。原本屋外的景象,在常人眼中看来也没有什么,包括林源在内,没有过深的体会。但到了况元祝接近古稀之年的这个年纪,他看世界的角度和年轻人就大不一样,外界一草一木的变化都能够让他触景生情。所以,才会有感而发,即兴作诗。但他的诗却在无意中,为林源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本来,窗外的景色在林源眼中,就是阴沉、昏暗、朦胧,并无出彩。但此情此景下,却变得有动感,有生命力,刚才还未来得及品味的诗结合眼前的动态美,却自动流淌心间,让林源完全沉浸在深远、出尘、飘渺的意境中,林源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飘逸出窗外,飞向天际,感受天地的浩大和宽广,甚至感觉到只有和天地合为一体,思维才能够无限延伸,无边无际,得到那超脱一切的大自在、大清净和大自由。这一刻,林源神与意合,天人合一。
轰隆!原本蛰伏的暖流,忽然爆发了。就仿佛那脱缰了的野马,需要在草原上尽情的奔驰,又像那能量积蓄到达了临界点的火山,喷薄欲出,需要尽情地宣泄。暖流瞬间就冲出丹田气海,沿着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轨迹,在全身的经脉四处疯狂游走。体内的变化,瞬间就将林源从那种空明、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状态中拉扯回来。林源陡然清醒,游离的双目恢复清明,但他不敢妄动,不知道体内发生了什么状况,类似的情况,上午观察况族长展示茶艺时也曾经发生过一次,但那时暖流不过在体内游走一圈就又重新潜伏,哪里像现在这般在体内疯狂运转。
“嗯?这个感觉是……。”突然,林源福至心灵,终于发现暖流运行的丝丝规律,这自行运转的轨迹和上午极为相似,虽然林源不能够内视,但当时暖流运转速度不快,且运转时触觉极为敏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暖流转速虽然极快,但圈数也多,短短片刻,估计就不下十数圈,这就给了他充分体会的空间。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林源最终确定,无论上午还是现在,暖流运行的轨迹是一致的,并非是毫无规律的乱窜,否则他此刻就不会安然无恙地站着了。他甚至敏锐地察觉到,暖流自转后带来的异样,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剥丝抽茧般地分离出来,点点滴滴地渗透进入皮肤之中,然后直至丹田气海深处,最终与暖流汇合,融为一体。
让林源大松一口气的是,这种“异样”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不适,反而让他产生一种极为舒畅、愉悦的感觉,就仿佛一个被饿了七天七夜的人,突然有人请他吃满汉全席一样,这是何等痛快、欢心和雀跃?这是一种来自灵魂上得满足,心灵深处油然而生地一种喜悦。这都是暖流自转后带来的。林源立刻就意识到,暖流地运转及其运转轨迹是多么的重要。虽然他依旧无法控制暖流,但记下暖流运转的轨迹却未必不可能。
要知道,人的触觉是何其敏感,仅仅皮肤上的神经末梢感受器就数以百万计,平均下来,每平方厘米的各类感受器多达数百个,这是什么概念?这还仅仅是体表外,到了体内,这个数字更是要被无限放大,有道是,十指连心,由此就可管中窥豹,略见一二。所以,即便林源看不见体内的情况,但暖流游动时,那最直观、最深入的触觉,可谓是纤毫毕现地将路线图反射给大脑神经。或许,一遍两遍还有可能记不住,但如此频繁地转动下,即便是潜意识、人体本能都能够记个八九不离十。这就好比一个盲人学习盲文,靠的就是触觉来感知文字。触摸地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更何况,林源已经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凭借他本就不弱的天资,要是还记不得,那他干脆一头碰死算了。当林源全神贯注,仅仅五六遍就已经烂熟于心了,这还是因为运行轨迹极为复杂的缘故。否则,过目不忘绝对不是神话。
在这过程中,林源还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的“营养”。他发现,随着暖流不断和它融会贯通,竟然开始有了一丝壮大,虽然这一丝微不足道,但林源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当然,实际上的功臣还是暖流本身,这是它在汲取,林源根本无法控制。所以,作为受益者,不如说他迷醉在这种精神上的快感当中更为恰当。
可惜的是,这种快感来也匆匆,却也匆匆,并未能过多的停留,林源很快就感受到,随着暖流一圈圈运转的速度加快,消耗地能量也曾几何倍数激增,汲取的那点“营养”恨快入不敷出,甚至暖流本源都在点点滴滴损耗,这时他又感受到一股饥饿感,不是肉体上的饿,而是灵魂的虚弱、生命本质的饥渴,以及细胞深处最原始的呼唤。但是林源不知就里,束手无策,这让他极为恐慌,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让他难受得想要吐血。
幸运的是,暖流前前后后转了数十圈后,速度已经逐步放缓。这才让他心情稍安。随着暖流越转越慢,当最后一圈转至丹田后,似乎用尽了气力,终于不再动弹。林源此刻若是能够内视,就会发现,暖流比起自形运转前,几乎缩小了接近二分之一,要是让他看见这一幕,不知是否会惊骇欲死。
当然,这些他是看不到的,目前他还不具备这种能力。但是他敏锐的知觉还在。这时,他就感觉自己更“饿”了,本能地就想要吃,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吃,吃什么。等于一个人刚刚吃过一顿大餐,肚子被撑的很胀,明明没有食欲却感到越来越饿,而普通的食物除增加腹胀外却不能缓解他的饥饿感,你说他该怎么吃,又吃什么?这就是林源此刻心中最直白的感受,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浑身每一粒细胞都化为了一张大嘴,张的很大,想要狠狠吞噬。又似乎化为了千万蚂蚁,在疯狂吞噬他的血肉,仿佛万蚁噬身。这是何等的恐怖和变态,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不一会儿,他就汗如斗出,大汗淋漓。
他在狠狠地压制这种诡异、痛苦而又令人崩溃地感觉,不想被人发现此刻的异状,但心中的无力感却在蔓延,一点一滴、一寸一丈地腐蚀他坚守的阵地。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轮回,又似乎是一瞬之间,就在他感觉自己将被困在一个暗黑的域境,永远沉沦时,指尖传来的温润猛地将他拉回现实。手中的那一杯仙之茗竟然余温犹存,仿佛刚才的时间似被人定格一般,又似乎刚才不过是大梦一场。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地令人难以捉摸,惟有那一波波未退却的饥饿感在提醒着刚才的真实。“咕噜咕噜。”林源想都没有想,就将那一杯仙之茗牛饮而尽。
呼,林源终于松了一口气,茶水入腹后,他立刻就感受到胃部一阵收缩,似是在分解着什么,片刻,就有丝丝微不可察、似针尖又似麦芒,细到一种极致的丝状物体,被沉寂在小腹深处的暖流吸引、吸收,貌似增添了力量,暖流再次动起来,速度不缓不慢,但游走遍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这才驱散了方才如波如潮的饥饿、空洞感,让身体恢复了常态。
“果然不出我所料,仙之茗和暖流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联系。”这一刻,林源终于能够确定,仙之茗对于暖流有非凡的功效,尽管他不懂其中原理,但不要紧,只要能够藉此探查出暖流的秘密,就可以连带破悉仙之茗的奥妙。
“想不到,况伯伯的汉学造诣愈发深厚了。”林源刚刚从天堂地狱般地状态中抽身出来,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后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就见秦馥玉抚掌赞道:“常言道,为诗题名犹如画龙点睛,就不知道与该诗匹配的诗名又意蕴着怎么样一番境界,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想来况伯伯早有腹稿吧。”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还未曾有。”况元祝捋须沉吟。
“《微茫天?阆苑仙葩渡尘缘》如何?”见状,林源突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妙,妙。”况元祝、秦馥玉闻言,眼眸为之一亮,双双击节交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