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明屹辰第一次见到祁洛那年只有九岁。
安菱玉是世人皆知的美人,不施粉黛亦是倾国倾城,但是每月月初这位大庆的皇后都会在凤仪宫里对着铜镜精心妆扮,每每这时明屹辰总会被从琴带出去玩,启宁二十三年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
对于这件事明屹辰疑惑过却不曾反感,他很喜欢凤仪宫外的那一片梅林,尤其是冬日梅花开的如火如荼,极美。从琴告诉他,那是前朝皇帝为讨宠妃欢心移进来的,他想那位妃子一定是极美的,那个皇帝定然也是很爱那个妃子。
远远的他便看见梅林里站着一个人,并不是他父亲的妃子,那是一个男人或者说是少年,一个很好看的少年郎。少年看着枝头的梅浅浅的笑了一下,眉眼温柔,明屹辰呆了呆,他只觉得他看见这世间最美好的人,那人定然是梅林里出来的神仙。
“你喜欢那些花吗?”明屹辰有些忐忑的靠近了这位看起来很是温柔的神仙。
神仙抬头看向树梢的红梅,他说很美。
“你帮我摘下一枝来好不好?”明屹辰想神仙定然是喜欢这些梅花,于是鼓起勇气问。
“花只有开在枝头才是最美的。”神仙垂眸看着他,他有些手足无措,神仙却伸手折下一枝梅花来说道:“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枝红梅的命运太子殿下自然是有权利决定的。”
神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明屹辰捧着那枝红梅看着他的背影,无措的张了张嘴。
可是,我只是以为你喜欢梅花。
可是,我只是想把这花送给你啊!
那时候,明屹辰并不懂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一见钟情,只是偷偷抑郁难过了许久。
“皇上,皇上,太子求见,您看……”小贵子小心翼翼的移了过来。
明屹辰拨弄花瓶里红梅的手顿了一下问:“凤仪宫外的那片梅林是为谁栽的?”
小贵子愣了愣有些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提到旧都芸京的凤仪宫,三年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亲征灭了北漠后大庆的都城已搬回了夏阳,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位年少有为的帝王总是心思莫测的,就如他执意要在寝宫里栽一片红梅却不许他人折下一枝来,小贵子恭敬的回道:“是前朝的晴贵妃。”
明屹辰沉默了下去,他记得卷宗里写,大夏清乐十九年晴贵妃叶萧氏被囚寝宫,不日,*。
少年时,他总以为那位宠妃会一生荣华,就像他总以为他会打败严子颐站在他师父的身边,可是现实,正如那位点火*的晴贵妃,正如那枝永远没能送出去的红梅。
“哎…太子殿下您怎么自个儿进来了?”小贵子惊叫出声,明屹辰抬头便看见了裹的像个圆球的小孩。
小孩红着眼,扁着嘴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父皇…楚尧师父生病了。”
哦,楚尧生病了,那敢情好啊!
“楚尧师父他不肯治病…呜呜…”皇太子说着抽噎了起来。
嗯,看来还是看得清局势的,他就是想治朕也不会给他治的。明屹辰揉了揉太子的头想到。
半晌见自家父皇没有开口的意思,小太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父皇劝劝楚尧师父好不好?”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小贵子偷偷的咧了咧嘴,皇上不待见楚尧是宫里都知道的事啊!身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他知道要更多一点,五年前安北军回朝的第二天皇帝就把宫人撵到屋外叫来了楚尧,小贵子还记得楚尧出来的时候身上犹映着皇帝的脚印。
小贵子偷偷的给太子使了半天的眼色,可惜五岁的小太子全然没有注意自顾自的说着:“楚尧师父人很好的,他知道好多好多东西,父皇去见见他好不好?”
小贵子正等着皇帝发火却见皇帝垂眸应了声好,这是转性了,直到到了楚尧府里小贵子都没平下内心的震惊。
“你们在外面候着,朕进去看看楚大人。”皇帝的脚步顿住,面色无悲无喜,小贵子偷偷瞄了他一眼,赶忙应了。
楚尧正躺在榻上,枯瘦如柴,见了明屹辰连忙起了身:“臣楚尧参见皇上。”
明屹辰盯了他许久:“你什么时候死?”
楚尧对于他的问题并不意外:“快了,就是这几日了,皇上子嗣不丰还要多多临幸后宫才是。”
明屹辰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素来能掐会算吗?想必朕的子嗣问题你也算过了吧!”
楚尧垂着头苦笑了一声:“算过…皇上命中无子,臣怕是老了算不准了。”
明屹辰有片刻的恍惚,他第一次听到楚尧的卦象是在他父皇弥留之际,他现在还记得楚尧的话,六亲缘薄,命途早殇。
他恨楚尧,或者说他恨楚尧的卦象,恨那卦象为何那么准!当时他并不知道楚尧说的人是谁,之后隐约有些明白,他却是不信。直到五年前他看到打仗回来的祁洛才慌了神,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害怕,他怎能不害怕?
他想过无数种未来,却从未想过也许根本就没有未来。
明屹辰从屋里出来时面色仍然如同进去般不显波澜:“回宫!”
小太子犹豫了片刻跑进了屋子里,明屹辰视如无睹的离开了。
三年前,北漠灭国时那位很有气节的珍婕妤殷宝和便拉上太子的母亲殷玉容一起殉了国,皇帝对太子则一直是不咸不淡的,导致这位小太子几乎是被楚尧养大的,感情自然是深厚些的。
“师父,父皇与你说什么了?”小太子仰着头问。
楚尧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太子的头:“问了臣的病情。”
“师父是答应治病了吗?”太子的眼睛亮晶晶的。
楚尧愣了愣苦笑道:“殿下不必为臣忙碌了,臣的病治不好了。”
“怎么会?”太子的眼圈又红了。
“这是臣的报应!”
“报应?”太子呆呆的抬着头。
楚尧摸着他的头柔声道:“我这一辈子啊,算计过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人他很优秀,我很欣赏他,私心里也是很喜欢他的,毕竟他很是优秀。我算过他的命,后来他果然死了,我很欣慰却有些惋惜难过。”
“那他的死并不关师父的事啊!”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我不放心啊,所以我在他的药里多加了一味。”
“师父……”太子惊愕的张大了嘴。
“后来啊,他知道了,他和我说他可以死,可是我也不能呆在朝里。”楚尧垂眸看向小太子:“他是你父皇的师父,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父皇。你父皇很尊敬他也很喜欢他。”
楚尧死了,没有掀起一丝波浪的死了。
太子有些疑惑,楚尧说,他的父皇很尊敬也很喜欢那个人,可是他从未听父皇提起过那个人,直到他六岁那年夏天。
他一向冷静至极的一个人父皇站在寝宫里栽的梅树下,对着光秃秃的梅树说了许久的话。
他说,师父,我从九岁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他说,师父,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却至死也不知道呢。
他说,师父,你看,我长成了你希望的模样。
他说,阿郁师父,我很喜欢你吹的笛声。
他说,阿郁师父,我不止一次的嫉妒呼延桉,我想杀了他。
他说,阿郁师父,明明是我在芸京的梅树下,亲手葬了你。
他说,阿郁,他们说你回来了,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太子悄悄的走开了,并没有打扰他的父皇。
后来,父皇身边的贵公公说漏了嘴,那天,从民间送进来一幅画,画上的那个人像极了他父皇的那位阿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