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洛宫宫主、护国公主到……”
“大家都起来吧。”一丝暖意随着面带微笑的刘梦然涌进了内殿,已尽两鬓斑白的高太后抬起头来,早已憔悴的面庞有些激动,忘着刘梦然,始终没有开口。
接过比翼手中捧着的补品,刘梦然笑着走近高太后:“这些日子以来,舅娘都辛苦了。这碗乃是洛宫圣药,还望舅娘赶紧服下,已保天年。您的安康,才是天麟的福祉。”
见高太后有些迟疑,刘梦然又道:“天麟有皇兄,皇兄有洛宫,不会有万一!”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高太后怔怔地注视了刘梦然好一会儿,再环视了殿中洛宫众人,仿佛被他们脸上的坚毅感染,脸色也好转不少。
“然儿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和定渊……”刘梦然给高太后披了捡外衣,打断了她的话:“我和皇兄永远是兄妹,还会是生死相依、祸福共存的同命体。只要有这点在,便没有比我们更坚固的血―脉―亲―情。”抑扬顿挫的话语连刚才还有些许激动却在假寐的刘定渊也愣了神。
“高太后,您看您陪我去你宫里走走可好?早先听闻您宫里许多按摩脚底的石子路,我这孕妇最是需要舒缓脚底神经呢!”宫主笑着挽过高太后的手,高太后定睛看了看宫主,垂下眼睑不知思考着什么,不消片刻便吩咐众人散去,自己也陪着宫主回宫散步去了。临出门时,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刘梦然和龙床上的刘定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溢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梦然使了好几个眼色,比翼终于退到了外殿。
“皇兄……或许唤你哥哥,更迎合我现在的心情。”刘梦然看着床上依然闭着双眼的刘定渊,心底一阵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装睡,“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张床上吧?”
有些自我调侃的语气引得依旧闭眼的刘定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刘梦然坐在了龙床之上,俯身,微笑,近在咫尺的距离注视着刘定渊,呼吸都能听清的距离里,刘梦然吐字如兰:“第一次见你你装十三点,□我以谋强权;这回我来看你你又装傻,闭着眼睛就能过完这一生么?还是要拉我一起去死?”
刘定渊暮然睁开眼,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庞却又忽然远离,他还来不及有下一步举动,刘梦然已经坐起身,在他身旁注视着他。
“哥哥,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多久?”加重了“我们”两字的话音,刘梦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定渊依旧没有说话,不过明显眼神清明了不少,若有所思。
“活着不好么?健康地活着,尽量让对方幸福地活着不是更好么?”刘梦然的话拉回了刘定渊飘远的思绪,“我们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血脉相连,生命同息。这是另一种天造地设都修不来的缘分。”
许久的沉默,刘梦然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与刘定渊对视。直到对方挪开视线,一抹浅笑爬上她的嘴角。
“是呀,幸福地活着,很好。如今,却也很难。”刘定渊的声音空旷无垠,仿佛灵魂也被抽空,却也不失帝王霸气。
“有你在,我便无所顾忌。自己的哥哥是天子,我怕什么?”刘梦然握住刘定渊的手,直直地看着他,“有我在,你也应该勇往直前。自己的妹妹是洛宫圣宫主,你怕什么?”
刘定渊想起身,却坐不起来,只得反手握住刘梦然的手,生生地用力。“不仅你我,还有舅娘,还有雨泽伟泽,还有在边境战火中痛苦沉沦的天麟将士与百姓,更有早已成为刀下亡魂的你的左膀右臂和我的师兄以及千千万万土地被抢的百姓,他们因为相信我们,早已沉沦苦海!你我,又怎能独善其身?”
刘梦然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刘定渊一脸沉痛,早已是星眸冷目。
“哥……”刘定渊抬起另一只手打断了刘梦然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哥哥是你永远的靠山和支持。我也会尽快恢复过来,天麟皇帝,不但是你的靠山,还是朝堂上下、国家的定心丸!相信哥哥,地恕,不会得逞的。”一丝阴冷之气从刘定渊的眼中流露,刘梦然觉得,身为帝王的他,应该还有很多阴暗的东西不曾让她知道。但,她也不关心这些了。殊途同归,目的一样,彼此依靠就是最好。
该说的说了,刘梦然正打算离开,可刘定渊还是不松手。刘梦然看着他,叹了口气。
“你喜欢雪影吧。”全是坚定的语气,刘梦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惜你们很难在一起。”刘定渊自顾自的说着,“我以为我最强劲的对手是欧阳甫,他却……”
刘梦然摇了摇头,在刘定渊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乘他失神的片刻,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别再说了,你需要休息。我们的爱情,从来就不那么容易如愿以偿。”
刘梦然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刘定渊似又想起什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着:“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最后你能和雪影走到哪一步,哥哥都会支持你。”
刘梦然站定片刻,回身,落下了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泪水。
天麟帝都城外,满目雪白。铺天盖地的白幡与白绸,把都城外与都城内连城一色。素颜白装的护国公主刘梦然,率领满朝文武与洛宫众人已经在城门外站了快两个时辰。没有任何人面露着急之色或不满之意。
刘梦然侧目看了看轿撵上的两位摇摇欲坠的老人,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终归,那个如画般美好、如山般可靠的男子,为了自私的她,日坠西崖。
“是送葬队伍!”立辉大喊一声,刘梦然抬眼望去。远处的白,那么刺眼,那么醒目。
比翼早已泣不成声,刘梦然也顾不上她,骑着马,率先迎了上去。
高贵的棺椁,标准的国葬礼仪。刘梦然冷眼看着送葬的地恕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掳他的熊将军。
“熊将军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我天麟国都你来一回掳我去了地恕受辱;来两回,送我天麟战神尸身回国。你是真当我天麟无人么?!”
随着刘梦然愤怒的声音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压抑而寂静的迎接队伍变得沸腾起来。只见洛宫众人已经各种架势架住了地恕来将,洛三手上的刀刃早已没入他的肩膀。却也没见来将有丝毫畏惧。
“杀了他!”常飞放吼出了大家的心声。如果不是他掳走公主,欧阳将军就不用以身犯险,就没有几个月来天麟国内的动荡和无数天麟百姓的亡魂被地恕蹂躏的惨象!
刘梦然何尝不想杀了他,但她却久久没有开口下令。他是来送葬的,杀了,于理不合。师兄是自己送去地恕的,囚禁他,于情不通。
刘梦然还没来得及开口,比翼冲上来就连扇了熊将军数个耳光。响亮的耳光声就像打在众人的心上,大家的脸色无比沉痛。
刘梦然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熊将军,再扫过送葬队伍里众人不动声色的表情,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熊将军,你虽一路辛苦,但你自问也没有理由喝我天麟的水,吃我天麟的食。念在两军交战不杀来使的规矩,你和你的队伍,可以滚出天麟了!”刘梦然说完,立刻转身瞪着立刻一脸不服气的众人,就连朝堂上那些文臣,此刻都是一脸悲怆和不敢相信。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护国公主,站在原处纹丝不动。
“他第一次来,见证了我的幼稚和弱小;他第二次来,送来了他们以为的,我们国家的噩耗。”刘梦然扫视众人,“今天,我要让他转达给他的昏庸皇帝:你们践踏了我的尊严不算什么,你们杀了我们的战神没有关系。因为,你们让我清醒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作用,你们让我天麟无数个战神站了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了天麟牺牲自己,你们永远没有,再踏进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任何一个子民的权利!因为,你们不配!战争本就生灵涂炭,可你们滥杀无辜,只会招致天谴!”
刘梦然一脚踢在熊将军的肚子上,用了十分力气。熊将军后退了几步,也挣脱了洛宫众人的钳制,直直地怒视着刘梦然。
“告诉你们的帝王,他不相信神明,不相信有天谴。我,刘梦然,会成为他的天谴,让他永无宁日!以忏悔他犯下的罪过!”
在刘梦然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里,常飞放噙着泪花带着欧阳甫的近卫接过了棺椁。
刘梦然扶着灵柩,把脸贴在那寸寸白绸上,来回摩挲。“师兄,欢迎回家。”汹涌的泪水在脸上奔腾,四周哭声一片。轿撵上的老者,老妇人早已昏厥过去,老将军也是强忍着悲痛,不断捶打着轿身。他们,就这一个儿子,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擦去泪水,刘梦然拔出策剑,转身对着天麟众人,“我们的战神回来了!”
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从欧阳甫的近卫队中传出,一波又一波的激动热浪在众人心中翻滚。
“欧阳师兄早先便是洛宫宫主入室弟子,此次为救圣宫主落难;加之洛宫与天麟唇齿相依,此次天麟劫难,洛宫理当全力以赴!传宫主令,洛宫众总领、总领以下众人悉数归入天麟军中。一个月后,天麟与洛宫,兵发地恕!”刘梦然一剑指天,怒目横眉,英气逼人。
“收复山河,破地恕!”常飞放忽然怒吼。“踏破地恕,杀昏君!”马奔忽然抬头大喊一声,才让人看到他满脸的泪水。
“破地恕!”“杀昏君!”……
此起彼伏的怒吼在天麟国都外传开,熊将军一脸铁青,尚算冷静地安抚、率领着地恕众人,转身就走。他们走不出一段路,比翼身旁的立轩向比翼点了个头,闪身离开。
“人不能死,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刘梦然交待着比翼,一把抱住早已哭得泪眼模糊的她。
目送着常飞放扶着灵柩入城,刘梦然呆站在了原地。她造的孽,理当她来报偿。
三天,整整三天,整个天麟国都都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百姓对欧阳甫的崇敬与向往,令天地侧目,铺天盖地的举丧仪式,令人感觉整座城,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刘定渊亲自去将军府凭吊了欧阳甫两回,第一回,身为帝王的他在欧阳甫的灵柩前鞠躬行礼,满目悲怆。
第二回,身为欧阳甫好友的他站在灵柩前,默默沉思落泪。一个时辰,老将军陪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刘梦然站在将军府院落里,罚站自己一个时辰。她心中觉得老将军一家是不待见她的,不是她的任性,她的师兄不是受尽屈辱,再命丧黄泉;不是她的自私,不会让师兄和将军府,都名誉饱受争议。都是为了她。
仿佛知晓她的心境,欧阳甫送她的金边百灵此刻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伏在她的肩头,默默不语,似乎也万分沉痛说不出口,千般伤心欲说还休。
刘梦然习惯性摸了摸金边百灵的小脑袋:“小金,师兄走了。你也很伤心么?”金边百灵砸了砸嘴,用小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这份温暖感再次激起了刘梦然心中的痛楚。都是为了她,这只鸟都是为了怕她难过,怕她寂寞而送来的。
“师兄,你不都是为我考虑的么?如今种种困局举步维艰,你怎么能不管我呢?”痛哭的刘梦然有些歇斯底里,跪坐在地上,也没人敢上前扶。比翼默默地站在一旁落泪,这几天哭得太多。她早已双眼红肿得不像样子。
“你是不是怪我不理你?怪我不给你机会?师兄,你怎么那么傻?地恕的都不是好东西,你去了,我也不一定回得来啊!”
“甫儿却是心甘情愿,即便死,为你,也愿意。”
苍老的声音响起,刘梦然愣了几秒,满脸泪痕地转头,却是被人搀扶着的老妇人站在她身后。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作势要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吓得一把搀住她,自己又失去了平衡,险些跌倒在地。刘梦然和老夫人抱作一团,到是坐在了地上,一时无语。
“我从未怪过你。”老夫人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再说其他。说完,她自己勉强起身,摸了摸刘梦然的头,“若你肯给甫儿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那该是……”老人话没出口,再次泣不成声。
刘梦然目送着比翼把老夫人扶了下去。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哭过。
是呀,师兄不会怪她。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怪她。刘梦然知道师兄希望她过得幸福,希望帮她完成一切她的愿望,所以,她更应该好好地走下去,为自己,替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遭遇盗号事件,无比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