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罗姨娘想得是,若是林夫人当真能相中,那最好不过了;若是不成,能多见见这些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对周明玲姐妹也有好处。
可没想到,小女儿太聪明,她一说就明白了,虽然跟着去了,可却选择当了鹌鹑;大女儿倒是没懂,可却是个憨子!
七姑娘周明琪有想法有主意,却也心气高,她不想当这现成的后娘,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跪着舔着也想去呢!
罗姨娘又叹了口气!
她望着正房的方向,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去年一时冲动把小堂妹接到府里来到底是对是错?
两个女儿的婚事也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袁氏身体不好,现在又只顾着四姑娘周明珊,六姑娘和七姑娘根本排不上号。
一想到这些事儿,她这心里就想油煎一样难熬。
定了定神,罗姨娘还是决定这些日子勤谨些多往正房去,好歹也提醒着三奶奶别忘了六姑娘和七姑娘。
时隔一年,三房又有了喜事,虽然不是三奶奶有孕,可对于年过三十依旧无子的三爷来说,肯定是很大的喜事了。
袁氏第一时间就向侯夫人杨氏报了喜讯。
然后各房也都收到了消息,纷纷送来贺礼。
名义上这个孩子也是袁氏的,更何况袁氏已经不能再生育,所以心思活络的下人已经在开始重新思量三房的形势了,若是绿萝这一胎真的生了儿子,以她和罗姨娘的关系,那罗姨娘她们以后可就不得了了!
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呢?
侯府里众说纷纭……
罗姨娘带着绿萝到听闲居正房磕头了……
三奶奶把绿萝从罗姨娘的偏院挪到了正房,又加派了四个丫头婆子贴身服侍,还许下诺,一旦绿萝能诞下儿子就提她做姨娘……
罗姨娘因为侍疾有功得了三奶奶的赏了……
似乎众人意料中的争锋相对根本没有出现,大家想到三奶奶十年如一日的绵软性子,便有些了然。
有好事者还在私下里感叹,看来三房的这场戏是暂时唱不起来喽……
红云不住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给周明珊。
可周明珊却是充耳不闻,只把精神专注在眼前的大字上。
一横,一撇,一点,一捺……几个字下来,身上就出了一身薄汗。
她抬头望向窗外。
绿树展枝,阳光明媚,暖风吹佛,夏天的脚步已经近了!
明儿就是四月初八,可那部《般若经》却还差一点才能收尾。
想及此,周明珊便让绿云收拾出来开始抄写。
刚没写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七宝欢快的声音,“姑娘,二表少爷来啦!”
周明珊手一顿,方蘸好的墨汁便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染了好大一个墨团。
“哎呀!”
旁边服侍的绿云着急得很,下意识便要拿帕子去揩,却被周明珊阻止了。
“算了,你去收拾了吧!”
这一页再有两行就抄完了,现下染了墨汁便只能作废了。
绿云很是心疼,她不知道周明珊的心思,可看她每日写字抄经就觉得辛苦。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写废的纸捡起来,然后收到了放废纸的篓子里。
周明珊净了手,在凝烟的服侍下抹上茉莉雪花膏,刚走到外间,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七宝殷勤得打起帘子,“二表少爷请!”
这是今年周明珊第二次见袁峥。
上次从隆福寺回来之时匆匆见了礼便退下了,她根本没仔细看。
个子又长高了些,看上去似乎比大表哥袁巍还要高些,人比旧年看着消瘦。
周明珊粗粗打量了一番,没等看到他的眼睛,便先福下了身子,“二表哥安!”
袁峥的嗓音似乎有些沙哑,慌乱得摆了摆手,“表妹干嘛这么客气?”
周明珊顺势起身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欣喜、悲痛、无助、委屈、疑惑,甚至还带着一些惊惶。
和周明珊预料中的不一样,她以为看到的肯定是一个惊喜交加、兴奋激动的二表哥。
不知为何,她居然会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
内心中隐隐的轻松显然在告诉她,更乐意见到这样的二表哥。
周明珊不敢多想,赶紧让了座。
七宝上了茶之后,屋里服侍的人也都自动退到了门外,透过帘子隐隐还能看到堆香新鞋上栩栩如生的迎春花绣纹。
那是堆香买了料子自己亲手绣的,据说同样的还给安嬷嬷做了一双。
本来也想给周明珊做一双,后来又觉得自个儿手艺不过关,还是拜托了凝烟。
周明珊不知道自个儿这会儿怎么会想到这些。
她微微转头,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袁峥。
一身石青色长袍,洁白干净的衣领衬得他如玉的脸庞更加清俊。
此刻,袁峥正低着头看着握在手上的茶杯,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明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把茶杯放在了茶盘上,稍微用了点力气。
“叮……”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似乎惊动了袁峥,他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周明珊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出口:“二表哥在想什么呢?”
袁峥的俊脸染上了一抹红霞,似乎有些尴尬,“我,我没想什么……就是方才在想――想――有一篇文章没――没――想通……”
没说实话。
周明珊有些不虞,轻轻“嗯”了声,又端起了茶杯。
袁峥见状脸更红了,竟然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周明珊跟前,躬下身子,“表妹,你别生气,我知道原先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一定……”
周明珊赶紧侧身站了起来,躲在了一旁。
袁峥也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些逾越,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只怔怔得看着周明珊。
往日的温润洒脱完全消失,满是急色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眼中的焦灼好似能燃烧起来一般……
周明珊抿了抿嘴,心底的郁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散去。
不管如何,以后她还是要和眼前这个人共同生活,她不愿意去猜测,也不想成天耍心眼儿,就这样直白些反而更轻松。
“我知道了!”她低低应了一声。
袁峥闻言双眼一下噔得大大的,紧紧盯着周明珊,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之色,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谢谢表妹,谢谢,谢谢你……”
这才是袁峥啊!
周明珊暗叹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送走袁峥,七宝欢天喜地得把他那来的东西摆在了堂屋的桌上。
有外面时兴的玩偶、稻香斋周明珊喜欢的点心、几本游记,还有几个大风筝。
“二表少爷真是有心!”七宝艳羡得盯着那个大蜈蚣风筝,“姑娘,天儿这么好,咱们去放风筝吧,红云姐姐说,咱们屋里最近有些霉,咱们去把霉气放了就好啊!”
红云见周明珊盯着自己,赶忙低下头,心里暗自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跟七宝这丫头多嘴了,不过是她问自己姑娘为何不高兴才解释了几句,没想到她居然这就把自己卖了!
“你们几个去玩吧,记得留人服侍就行!”
周明珊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屋子。
她此刻没心情去玩。
红云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低眉顺眼得叫了一声,“姑娘……”
周明珊瞟了她一眼,顺手翻开桌上的一本游记,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你自个儿有分寸就好!”
红云忙点头应下,她当然知道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别想从她红云嘴里听到一星半点。
周家和袁家的亲事开始紧锣密鼓得筹办起来。
按照顾氏的意思,当然是越快定下越好,专门叫人去算了好几个好日子,为了表示重视,还递给袁氏问意见。
袁氏却另有想法。
按照规矩,正式下定后男方和女方便不能再见面,而且姑娘也不能再随意外出。
袁氏不想拘着周明珊,女儿家只有婚前的日子最是轻快,即便周明珊是嫁到舅舅家,也改变不了她将来作为媳妇的事实。
所以,她在顾氏给的日子里,选了一个最晚的,反正婚期肯定要在周明珊及笄后,定亲早晚也不影响,这样周明珊便还可以再轻松几个月。
顾氏对此颇有微词,可袁氏说得也没错,只好暗自抱怨了几句,便放下了,开始专心准备聘礼。
对于袁氏的心意,周明珊当然感激,也只有亲身母亲才会这么为她着想了,连这种小事也记在心上,遂打定主意开始排解心中那些不虞。
事已至此,她排斥或者接受都是一个结果,如果不试着自己解脱,那将来受罪的也还是自己。
虽然没有正式下定,可周明珊的亲事也瞒不了人,侯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只是三房小辈的亲事,侯爷夫妇只是问了几句便罢了,既然父母都愿意,他们根本用不着多管。
各房都送来了贺礼,姐妹了也都亲自来贺喜。
别人倒还好,二房的马氏和周明珂却有些不怀好意。
尤其是马氏,对着袁氏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骨血不可回流”“吃一堑长一智”……
袁氏虽然被她烦得够呛,可名义上马氏也是来道喜的,总不好赶人,只得任由她说了个够,听藏蕊说,当日晚间袁氏连饭都少吃了半碗。
周明珂是姑娘家,说话虽然不像马氏那么刻薄露骨,可嘴角的微嘲也没有掩饰。
周明珊明白她的心思,无非就是说周明珊折腾那么久,最终居然还是定了袁峥,实在是太没骨气,脸面都被别人踩在地上了,居然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笑脸迎人。
周明珊不想与她多说,直接端茶送了客。
是好是歹,只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
长房二姑娘周明珞虽然人没来,可却叫人给她送来了一对彩瓷福娃。
这种彩瓷据说是景德镇那边的官窑前几年新出的,很是稀罕,光是盘子碟子一年也没多少,更别说这种福娃了。
既含了周明珊的小名,又有美好的寓意,周明珞的礼物也算是费心了。
周明珊很感激,亲自去给她道谢。
周明珞对外说是在绣嫁衣。
周明珊进了门才发现,周明珞身边的二等丫头醉云正坐在绣架前忙着穿针走线,而周明珞却在里间屋子的榻上吃着果子。
看到周明珊,周明珞“啪”的一下把手里的果子扔到盘子里,露出嫌弃的表情,“看你那是什么样子,酸不拉几的,既然不痛快,装什么装,我看着都嫌烦!”
话不好听,可不知怎么的,周明珊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暖意,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周明珞倒是眼尖,挥手便把自个儿的帕子扔了过来,状似嫌恶得扭过头,嘟囔道,“赶紧擦擦啊,要掉金珠子可别到我这儿来,没人给你接着!”
“噗嗤……”
周明珊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中带泪,可是心底却轻松了不少。
这才是从小到大认识的二姐姐周明珞。
周明珞转过头,气哼哼得拿起了一块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笑什么笑,看你那副鬼样子,还好意思笑话我?”
周明珊揩掉眼角的湿润,起身正儿八经行了一礼,“谢谢你,二姐姐!”
“谢什么谢,我也不过是讨人嫌罢了!”
虽然嘴里如此说,可周明珞脸上的表情却温和了不少,顺手把桌上的果盘往这边推了推。
周明珊用叉子捡了一块放在口中,甘甜的汁液顺着喉咙一直浸到了心间。
两人说了半晌,大多是周明珞在抱怨,什么温氏老管着她呀,什么舅母上次来了又说让她多做些女工啦……
杂七杂八的,虽是些日常小事,可周明珊却听得津津有味。
临走时,周明珞把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明珊有些奇怪。
待要问她时,却听周明珞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的吧!”然后便摆了摆手,转头回去了。
周明珊想了想,没明白,看着晃动不已的帘子,终究还是息了追根究底的心思。
大概只是白嘱咐一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