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谢盏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越看越眼熟。
那人本是红红绿绿的脸,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探究地看着他,眼中千万种情绪涌动着,似有些难以相信,又带着一些激动,最后都化作低哑的声音:“真的是你。”
自谢盏醒来,很少有令他心生喜爱的人,此时见着一个便格外珍惜,不禁抓住了他的衣襟,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人太奇怪了,跟他醒来后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谢盏一只手便想去摸他的脸,想将那绿色抹去,看看里面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只脸。
陈贺之突然愣住了,这张脸是谢盏的脸,但是眼神却完全不一样了。以往,他总是弹劾他,而他看他的目光是冷漠的、嘲讽的。此时的谢盏,眼中澄澈地毫无杂质,眼神发亮,没有厌恶。但是他知道,这确确实实是谢盏,谢盏没有死……他心中已经不是激动能形容了,不禁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脸……
桓凛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阿盏站在一个花花绿绿的人身边,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襟。阿盏的脸上的表情是自醒来,从未出现过的。有些开心,有些好奇,那双乌黑的眼睛泛着亮光。
桓凛觉得,如果他不上去阻止的话,阿盏会直接跟着那人离去。
失去记忆的阿盏并非没有喜欢的人的。
桓凛心中心悸,脸色暗沉了下去,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了出去,挡在了阿盏和陈贺之的中间,一双眼睛斜睨着陈贺之,带着煞气:“未得召见擅闯宫中,还是这么一副怪异的样子,陈贺之,你究竟有何居心?”
陈贺之强行按捺住初见谢盏的喜悦,他总不能说是一次陈家老爷子醉酒之后透露了一些事,所以他坐立难安,想来一探究竟。他不是武将,不能偷偷潜伏进宫中,只能用老本行混进来。陈贺之伪装的技能已经臻于佳境,这一路直到西殿的围墙外,竟是无人发觉。当然,再靠近些,便是皇帝的亲卫守着,陈贺之便不敢往里了。
只是他没有想过,这么快便有收获了。
那一瞬间,陈贺之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然后朝着皇帝跪了下去,默不作声。他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桓凛看着陈贺之的头顶,一股怒火直冲脑顶:“陈贺之,你这是认罪了吗?鬼鬼祟祟地躲在宫墙外,意图谋害皇族……”
在对上阿盏冰冷的目光时,桓凛的声音梗在了喉咙口。
他知道阿盏与陈贺之本是不容于水火的,他记得,阿盏说过,自他死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他也记得,陈贺之是阿盏入狱后唯一替他求过情的人。
阿盏什么都忘记了,但是那些爱恨还是记在心中。
然而要他就此放过陈贺之,他心中又十分不甘,最后他听到自己略带疲惫却强装威严的声音道:“陈贺之,惊扰圣驾,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他的话一出,很快就有侍卫上来要将他拖走。
谢盏虽然忘记了过去,但是却并不代表傻了,他走到了陈贺之的面前,与桓凛对峙着。他依旧是不出声,眸中却带着坚决的神色,明显不满桓凛的决定。
他在维护陈贺之。
桓凛还未熄灭的怒火又冒了出来,那不只是怒火,还混杂着酸酸涩涩的感觉:“阿盏,难道你想要我杀了他?”
谢盏的眼睛猛地瞪大,很快明白了桓凛话中的意思,他突然走开了,也从桓凛的身边走过了,直接朝着西殿的偏门走了进去。
桓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迟疑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阿盏生气了。
当他进入西殿,进入阿盏住的院子,他便发现了。院子门被紧紧地关上,他敲了一会儿,小太监才打开了门。
“门怎么关上了?”桓凛问道。
小太监吓得连忙跪了下去:“是谢公子让关上的。”
桓凛愣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阖上了,才朝着阿盏的房间走去。阿盏的门依旧是关上的,关得紧紧的,这一下,桓凛怎么敲门都敲不开了。
于是,来往的太监宫女便看到那尊贵无比的帝皇像被罚站一般站在门口,不得门而入。
桓凛在那门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气闷的。就因为他打了陈贺之五十大板,阿盏便与他置气,到了后来,心却静了下来。阿盏还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便是上天对他的厚爱了。
等太阳落了西山,黄昏降临时,桓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于离去了。
然而第二天,桓凛便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阿盏绝食了!
阿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早膳都送不进去!
先是小太监在外面敲了一会儿门,小太监慌了,便去请了总管,李得清又说了几句软话,依旧是没有动静。李得清是个人精,知道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于是赶紧去启奏了皇帝,皇帝顾不得手中的奏折,便连忙跑来了。
然而,皇帝不见得比小太监和李得清好使,无论他说什么,阿盏都未曾回应一句。到了后来,桓凛有些急了,生怕阿盏发生了什么事,直接撬开了窗户,从窗户跳了进去,便看到阿盏站在窗户下,一双狭长的眸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桓凛下意识地想要跳窗而出。
阿盏生气的时候,不哭也不闹,便那样冷冷地盯着他,无论他说什么,阿盏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盯得他头皮发麻,盯得他的心渐渐冷下去。
桓凛几乎有些狼狈地走出了那间房间。
阿盏要怎么肯原谅他呢?难道要他将陈贺之接进宫来,天天陪着阿盏?
想到这种可能性,桓凛便觉得气血上涌,恐怕阿盏刚消了气,他便要气死了。
李得清看着铁青着脸的皇帝,心中咯噔一下,最近皇帝难得好心情,他们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许多,而此时看皇帝的脸色,心中忐忑,根本不敢说话。
“李得清,朕当如何?”桓凛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脸上尽是疲惫。
李得清本来还想装哑巴,皇帝问了,他不得不说话:“能让谢公子欣喜的人,想必不止一个。”
桓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混混沌沌的脑袋终于清明了起来。
――
武将和文人都是相互看不惯的,陆青桐是武将出生,所以十分看不惯那些舞文弄墨、每日只会吟诗作对、上了战场只能做肉垫的文人,也因此,对于琴棋书画,他都十分排斥。
十字街虽然不是建康城最繁华的街,但绝对是最有名的街。这里是书画一条街,每日都集中了许多世家子弟,他们在此闲逛,见到看对眼的便会品评一番,如此消磨时间。
陆青桐踏进这条街的时候便感觉到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转眼望去都是涂着脂粉的男子,看得令他头疼不已。陆青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很快找到了要找的那家画坊。
陆青桐迈了进去,里面就是空无一人。他有些心急,只想赶紧将那人提溜回去,因此便也没敲门,直接去了里间。
然而,入眼的便是一个圆乎乎的屁|股。之间一人趴在地上,屁|股拱了起来,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衫,也没穿外袍,因此露出白皙的腰间肌肤。陆青桐觉得十分有碍观仰,目光却又不自觉地盯着那截小白腰瞧着。
“砰”的一声,那埋在床下的脑袋猛地碰了一下床顶,陆青桐才回过神,走了过去,提着那人的裤子便将那人提溜了起来。
朔风的脑袋撞得生疼,眼泪都撞了出来,然后还没缓过来,便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等他睁大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张英武的脸。
陆青桐看着他,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刚决定他有些可怜,想要放下他,一个拳头便朝着他的眼睛砸了过来……
朔风挣脱了钳制,立即又要往床底爬。陆青桐抓着他的腿,便将他扯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朔风怒吼道。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你去了便知道了。”
“我不去,我要找珠子,那是公子赏给我的东西,玉佩被狗皇帝抢了,珠子也不见了,公子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的。”朔风越说越急,眼中的水珠也聚集的越来越多。
陆青桐被他吵得心烦,直接将他扛到了肩膀上,便往外走去。
朔风几乎是一路吼着进了皇宫的,等他下马后,回过神来发现是皇宫的时候,他差点哭了出来。这里是他噩梦的根源,他在这里是受了很多折磨,也是在这里知道公子死了的。
这一路上,他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陆青桐带着他去见了桓凛,在踏入大殿前,陆青桐伸出手,用袖子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朔风用手拍开了他的手。
等见了桓凛,朔风也是横眉冷对。
桓凛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李得清,伺候他洗个脸,换身衣服。”
朔风十分不情愿,最后还是被弄得十分干净,又被带到了一个院子中。
桓凛推一步,他才走一步,等停下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抬起头,恶声恶气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杀我就直接杀了。”
桓凛指着那一扇紧闭的房门:“阿盏在里面。”
朔风嗤笑了一声。
“想见他便去吧。”
“公子已经被你害死了。”朔风冷笑着道。
“阿盏在。”桓凛的眼神暗了下去。
朔风走了过去,他根本不信桓凛的话,只是随意地敲了一下门:“公子。”
门突然打开了。
朔风看着站在门口的人,眼睛突然瞪大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