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初二下半学期期中考试,冷馨然成为全班第二,她的成绩比闻书遥高出1.5分。
看到这个成绩,最高兴的人其实是崔老师,她心想闻书遥终于被扳倒了,莳康桥的关门弟子不过如此。她在课堂上花了整整四十分钟高度赞扬冷馨然,将她捧上枝头,同时狠狠批评闻书遥,说她过分骄傲,成绩下滑。
有些时候,名次对于一个人来说就是地位的象征,虽然偶尔被超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被崔老师这么添油加醋地渲染过后,就让同学们产生“闻书遥大势已去,读书狂魔神话破灭”的感觉。就好像华山论剑,黄药师输给了郭靖,那这江湖第一的位置也就易了主。
冷馨然很想站起来义正言辞地打断崔老师,但她最终还是被强烈的虚荣心所俘虏。她太陶醉于被掌声和褒奖围绕的气氛里了,这一刻,她觉得阳光都只照耀着自己,甚至是满脸横肉的崔老师都显得这么可亲可爱。
闻书遥始终平静地坐在位置上,对崔老师的话充耳不闻。
下课的时候,冷馨然把闻书遥叫出去。两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冷馨然觉得很对不起闻书遥。
“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么不容易考了第二名,应该高兴才对啊。”闻书遥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安抚她。
“闻书遥,你……没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考试成绩这种事都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闻书遥不是在硬撑,她是真的不在乎。况且超过自己的人是冷馨然,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还有很多场考试,你应该保持平稳的心态去应对,千万不能因为一场考试产生过分的情绪波动。这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闻书遥冲她眨眨眼睛,和以前一样拉着她的手。
闻书遥的手很凉,但冷馨然很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每次都可以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冷馨然露出笑容,点点头。
这时,单梓唯刚好从楼下走上来,看见闻书遥便说:“闻书遥,今天放学我带你去吃猪脑宴,以形补形,保证你下次考试一飞冲天!”
“你才以形补形呢,不是说好了,去吃新疆大盘鸡的吗?”闻书遥反唇相讥。
冷馨然忽然看到单梓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表情。自从她调到第一排后,就很少能见到单梓唯。以前补习的时候,她还有理由让单梓唯送自己回家,可现在,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借口都没有了。
冷馨然紧张地捋捋刘海,可单梓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笔直地从她身边经过,注意力完全放在闻书遥身上。他们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斗嘴,互殴,吵闹不休。
冷馨然就像看电影般望着两人,成为班级第二名的喜悦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三下午,闻书遥抱着卷子从教师办公室走回教室。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就听见门口吵闹不堪。她转过头,看见几个中年女人正在和门卫嚷着什么,门卫问她们到底来找谁,她们又说不出所以然。
其中一个女人看见闻书遥,立刻指着她说:“找她,我们就是来找她的!”
闻书遥这才认清,居然是冷馨然姨妈的牌友。
她赶紧逃离现场,却被几个女人飞快地挡住去路。一个穿廉价假貂皮外套的女人对闻书遥说:“你见过你,你是小然的同学。我问你,小然在哪个班级?”
“阿姨,你认错人了。”闻书遥神色坦然。
“我肯定没认错,你快告诉我小然在哪个班级?她姨妈打麻将输了他妈的不给钱,说自己就是没有,让我们来找她侄女要钱。真不要脸了!我们现在就来找她,她要是也没钱,就让她去理发店接客,做到还完为止!”貂皮女说着还推了闻书遥一把。
“我根本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这里是学校,你们再不走,我就去叫老师!”闻书遥表面冷静,心里却急得不行。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同学们知道冷馨然的秘密。
正在这时,单梓唯从门口走进来,他看到闻书遥被一群陌生女人包围,立刻冲进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笑着说:“几位大姐,有何贵干?”
“我们来找小然,她在哪个班级?”
闻书遥急忙伸手拉着单梓唯的衣角,奈何单梓唯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随口就说:“你们找冷馨然吗?她在二年三班。”
几个女人听完立刻直奔楼上,仿佛一群杀气腾腾的犀牛。
闻书遥惊恐地瞪大眼睛,她又急又气,对单梓唯吼道:“你干什么告诉她们?”说完便追上去,上楼梯的时候险些摔倒。单梓唯被她吼得不明所以,但从闻书遥异样的表情里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等闻书遥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那群不速之客已经冲进教室。现在正是自习课,一个老师也没有。貂皮女大摇大摆地站在教室前方,声如洪钟,“冷馨然,你给我出来!”
全班同学都抬起头,看了看貂皮女,又将视线像利箭一样扫射向冷馨然。闻书遥简直形容冷馨然当时的表情,她的呼吸几乎都快停止了,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面色瞬间惨白,整张脸都被恐惧所扭曲。
她坐在位置上无法动弹,可眼角余光却看到闻书遥和赶来的单梓唯。闻书遥用无措而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她,那种眼神就和那天在家门口的时候一模一样。
为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我?为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明明已经和以前不同一样了,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就在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忽然产生一个猜疑:为什么这些人能找到自己?为什么闻书遥会和她们一起出现?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就只有闻书遥。
貂皮女看到冷馨然依旧坐在座位上,脸唰地就拉下来,咬牙切齿,“擦,别给脸不要脸,快给我还钱,你他妈就是个……”
冷馨然忽然爆发。
她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身后的椅子,就朝黑板砸去。铁质的椅子撞到黑板,在落下来的时候又砸到讲台。脆弱的讲台不堪重击,像块烂木头一般直挺挺地倒下去,发出“呼咙”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讲桌上放的粉笔和书本散落一地,粉尘飞扬。
全班同学都吓傻了,站在讲桌旁边的几个女人更是尖叫出声。貂皮女就站在距离讲桌不到半米的位置,险些血溅当场。
冷馨然一鼓作气,从教室后方带着狂风暴雨就冲过来,她一头撞向貂皮女,将她狠狠撞倒在地。冷馨然指着几个女人厉声吼道:“欠你们钱的人又不是我,你们要是敢再来学校找我,我就要你们的命!”
刚才那一声巨响,把巡逻的老师给吸引来了。他们见状急忙上前拉住几个女人,而闻书遥也冲过去抓住失控的冷馨然。
一片混乱中,单梓唯走过来故作惊慌地对巡逻老师说:“这几个女人好像脑子有问题,一冲进来就喊打喊杀的,老师你快把她们赶出去!”
事后,莳康桥把冷馨然,闻书遥和单梓唯叫到办公室。
冷馨然还没平静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指甲刺进掌心里,留下一道道渗出血的印痕。闻书遥忍着眼泪,感到心里疼痛不已,她看着冷馨然这样比自己崩溃都难受。
单梓唯看了两个女生一眼,就对莳康桥说:“老师,其实她们是来找我的。我和校外的朋友在棋牌室打牌,欠人家钱没还,所以老板娘就追上门讨债了。”
闻书遥感激地望着单梓唯,从来没觉得这货这么男人。
莳康桥深深地凝视着单梓唯,良久不说话。单梓唯被他盯得有点心虚,莳康桥是这个学校里面唯一让他有点忌惮的老师。
莳康桥端起茶杯,云淡风轻地可喝口铁观音,他说:“单梓唯,我不管你在校外干什么,这里是学校。别把校外的是非带进来,这件事你需要有个交代。”
单梓唯挑起眉毛,任凭处置。
于是莳康桥便让他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书,在晚自习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闻书遥一时心软,就帮他代笔。
单梓唯来d中学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被罚写过检讨书。他读完以后,居然全班掌声如雷,好像他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闻书遥不禁感概,都说天下男生爱|色相,女生爱起这张皮囊来更是盲目。
不过闻书遥知道,莳康桥又私下找冷馨然促膝长谈,他让单梓唯背这个黑锅,其实是为了顾及冷馨然的颜面。
冷馨然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差。闻书遥走上去,轻轻搂着她瘦削的肩膀,就像以前一样。可这一次,冷馨然却猛然推开闻书遥。
她用几乎喷火的眼神望着闻书遥,“为什么她们会找到我?我姨妈都不知道我是哪个班级的,是不是你带她们来学校的?”
“馨然,你在说什么?”闻书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书遥,你在嫉妒我。你嫉妒我抢了你的名次,就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冷馨然倚靠在墙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牙齿把下嘴唇咬得见血。
闻书遥最不擅长解释,她本想掉头就走,不理冷馨然的胡言乱语。可又觉得于心不忍,她说:“馨然,你怀疑我?我怎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冷馨然有点语无伦次,她有如一只被扔上沙滩的鱼般滑着墙,坐到地上。她像是沉思了一会,又像是在极力劝说自己。良久,冷馨然抬起头,缓缓地说:“对不起,闻书遥,我……我不应该怀疑你,我有点控制不了自己。”
闻书遥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席地而坐。
走廊的吹进来,带着初夏的味道,窗外的白芷花开得正茂盛。闻书遥深吸一口花香,她笑着说:“馨然,你像我这样,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就放松下来了。”
冷馨然照做,觉得心情的确平复很多。
闻书遥睁开眼睛,看到单梓唯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过因为检讨书的事情,她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一点。
倒是单梓唯,张口就说:“你们在干什么?上厕所啊?”
冷馨然一想到单梓唯看见过自己恶鬼附身般的样子,就手足无措,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犹豫着要不要当面谢谢他解围,可单梓唯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
冷馨然觉得尴尬,就找个借口回教室。走到楼梯的时候一回头,看见坐在地上的闻书遥正仰起头和单梓唯说着什么,单梓唯露出诧异的神情,转头望向自己的方向。冷馨然立刻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落荒而逃。
一连几天,她都在思考闻书遥到底和单梓唯说了什么,是在说自己吗?她用手支着额头,书本上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知道自己的秘密的人就只有闻书遥,而现在,冷馨然觉得她开始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