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惠帝二十五年,腊月初十,大雪纷纷扬扬,这是这一年第一场大雪,大的不可思议,一夜之间,屋外满满都是苍茫一片,及膝的深度让人措手不及却又欢欣鼓舞。
瑞雪兆丰年,祭司祈雨之后似乎一切都是顺了。
气温骤降,屋内有地龙倒是不冷,但出去就不一样了,楼子裳抿抿唇扭头吩咐道,“元德,将殿下那件貂皮大氅拿来。”
权枭撑不住笑了,揉揉他的脑袋,“没事儿,不冷。”
“到那儿再脱就是了。”楼子裳轻笑一声,抬脚搂住他的脖子亲亲,慢声道,“权枭……我会陪着你,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他们处处筹谋,时时提防,终于到了这一日,而他何其有幸,借尸还魂以来几乎时时刻刻与权枭在一起,两人相知相爱,走到如今这一步……
楼子裳长吁口气,在他眼上亲亲,登基就好了,权枭的眼睛也一定很快就能好的。
权枭的眼睛几乎成了楼子裳的心病,权枭低叹一声,心中发烫,抱着他深深的吻了下去,两人唇舌交缠,情意缱绻,元德悄悄的避了,等楼子裳气喘吁吁的靠在权枭怀里他才进来。
今日是权靖宣布遗诏的日子,也是权枭登基的日子,宫中准备了许久,就等着这一日了。
权枭摸摸楼子裳的手,皱眉冷声道,“拿手炉来。”
楼子裳失笑,“我的功夫你还不知道么,就是体寒罢了。”
“听话。”权枭在他额上亲亲,拢拢他的披风,元德小跑着递上个檀木小手炉来,这手炉做的精巧,外面檀木下足了功夫,不会被烧着,里面是沥泉炭,沥泉炭气味清香,不会呛人,随着檀木缓缓散发的檀香各该提神又暖身,权枭不由分的塞到楼子裳手里,披风裹紧了,一手被他紧紧握着,权枭一身玄色撒金九龙帝王服,貂皮大氅,楼子裳一身白衫,外罩白狐裘披风,身后是九龙仪仗队,宫中众人见到都屏息跪下行礼。
那紧紧相连的双手格外显眼,众人心思各异,新皇与祭司会不会亲密的过分了些?而且,历年来也没见过九龙仪仗队跟着祭司身后的,不合规矩。
楼子裳就算知道不合规矩也没法子,权枭的眼睛是他心头大患,他不会离开权枭寸步,所以权枭拉着他的时候,他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两人一路而来,直往金銮殿,满朝文武静候,眼看就要从侧门进去,楼子裳在权枭身旁道,“你先放开我,我走另一边。”
权枭皱眉,在他耳边冷声道,“你不是不放心我的眼睛吗?跟着。”
“得了。”楼子裳失笑,“别闹,就这几个台阶,你听声辩位怎么也不会出事,嗯?”
权枭挑眉一笑,丝毫不顾忌的低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子裳,你要跟着我君临四海,一步步的跟着。”
楼子裳一愣,气息翻涌,愣愣的被权枭拉着往前走,权枭唇角带笑,披风被元德拿了下去,衣袂翻飞,发丝微杨,漫漫天地中,新皇玄衣墨发,端的是姿容无双,楼子裳被他一步步带着,登上高台,礼官张张嘴,最终冻结在权枭的视线之下,一声不吭。
文武百官神色各异,他们看着权枭坐在龙椅之上,霸道凌然,恣肆而笑,而祭司抿抿唇,紧紧站在他的身侧,两人似是形影不离。
权靖是被人抬过来的,他死死盯着高台之上那两人,礼官宣遗诏,他想将权枭碎尸万段却只能点头,而自此……成了太上皇。
“……肃王于国有功,于民有利,北平狄子,南办贪污,仪德双修,事事为民,上位天命,下为民意,今丰上天之意传位于肃王,望众臣辅佐之,万民敬重之,钦此!”
礼官话音一落,楼子裳轻笑一声,轻轻跪倒于权枭身侧,声音清朗,直击人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百官哗然,历来青衣殿对皇帝其实是有制衡之用的,而祭司见皇帝从不下跪,在登基大殿之上高呼万岁,万年不遇……他们心神颤动,各自思量,面上跟着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呼,声声震耳,权枭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心神动荡见死死盯着楼子裳,看着他为自己臣服,看他笑吟吟的对自己笑,权枭暗骂一声,心头似有什么要受不住溢出来,对自己如此掏心掏肺,他权枭何德何能……
权枭撑不住起身,一把将楼子裳抱在怀里,满朝文武跪拜之下,就这么深深的吻了下去,他舌极其用力,似要将怀里这人吞了,楼子裳大惊,想要挣扎却不敢动,生怕惊动他人,百官听不到声响不敢抬头,丝毫不知道他们的新帝差点就将他们的祭司按到在龙椅之上,就地正法。
楼子裳想要说话唇却被堵住开不了口,只能死死的瞪他,心惊胆战,不断的捶权枭后背,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元德一惊,眼睛紧紧盯着百官,权枭勾唇一笑,狠狠吸了一口才放开他,哑声道,“傻东西……”
楼子裳现在杀了权枭的心都有了,只见权枭在他耳边一舔,施施然的坐下,不疾不徐道,“众卿平身。”
定国将军理应远在西北,现在还不能回来,自是不能上朝,不然被他看到……只怕得晕过去。
新帝登基,权枭看着楼子裳不疾不徐,双目幽深,“改年号倾垣,百姓免税一年。”
楼子裳身形一颤,眼眶蓦然红了,他赶紧垂下头,双手发颤,年号倾垣……倾垣……权枭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带笑,“子裳,你是覃垣……这天下人就我一人知道就够了,枭倾心于覃垣,一生定不负你!”
楼子裳哑声‘嗯’了一声,他不敢开口,怕忍不住哭出来,他遇到权枭,真的是将这一辈子的气运都用尽了。
这年号听着有些怪异,好像毫无来由一般,礼部尚书不由皱眉,“皇上,这年号可有什么寓意?”
“自然是有的!”楼子裳瞪了权枭一眼,上前一步笑吟吟道,“垣,墙也,紫微垣,三垣中枢,意味皇帝内院,皇后妃嫔,皇子皇女皆被护在其列;太微垣,意味百官,三垣上环,垣护百官;天市垣,三垣下环,民之居所,民之所在也,护万民于安乐。三垣合一,即为皇上之力,陛下倾一生之力,护百官万民安康,此年号,诸位有何不满吗?“
众人都被他说的愣愣的,连权枭都愣了一下,最后撑不住笑了,礼部尚书上前歉意道,“臣才疏学浅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祭司阅百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尔等自是比不上的。”权枭随意的摆摆手,颇为与有荣焉,眼中尽是得意,颇为轻蔑的瞅了那帮文臣一眼,什么东西?!他家这傻东西随口说点什么都能让他们回不了神,看以后还乱弹琴。
权枭眼中笑意遮不住,楼子裳无奈看他一眼,却是撑不住笑了,这人,有时候孩子一样。
新皇登基,自是要秋后算账的,诸位大臣都是会看眼色的主,阮太傅在朝堂上几乎摇摇欲坠,权枭冷笑一声,之前交代好的那几人一一上前。
“皇上,臣有要事要奏!”
“说!”
“虽康王已逝,然康王之前牵扯之事过多,必须得捋一捋清楚,第一,皇上您在江南遇刺,被兵马包围,那兵马正是康王之人。”
阮太傅厉喝,“莫要血口喷人。”
“臣有要证。”这人是权枭早就安排好的,转眼看向权枭道,“还请皇上允许臣将人证带上来。”
权枭摆摆手,“带上来。”
楼子裳静静看着,这是他们一早就合计好的,至此,权钰再无翻身可能,就算死了,他的名声也得跟着臭了。
江南知府被带上来,阮太傅脸色一片灰败。
举报权钰的人似是以后春笋一般涌了出来。
“皇上,康王与阮太傅坑害百姓,加重税收,暗自屯兵,不仅如此,还私下囤地上万顷……”
“皇上,康王与阮太傅私下暗害朝廷命官,有与楼相通信为铁证。”
“皇上,康,康王暗害前任祭司凤嘉……”忽然一人嚎嚎大哭,涕泪横流,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娘,“皇上,您要为前任祭司做主啊!”
楼子裳和权枭都被吓了一跳,五大三粗的男人,亏他能哭成这样,可真是不容易,阮太傅怒火中烧,这是什么罪都往他身上泼不成?
楼子裳面色一正,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凤大人被人害成那般模样,你竟是知道实情?”
“臣,臣有罪。”那人正是吏部的,抹抹眼泪,“之前迫于康王淫威,臣不敢言,但,但臣发现……凤大人小童暗暗留下康王威逼他们的信纸,且,且……臣发现,那日对凤大人造成致命一击的武器,意味金制,一为玉制,金,玉――正是康王名讳,‘钰’啊!单一拿出来看似无关联,但有了那通信……皇上,祭司,还请为凤大人做主啊?!”
权枭勾唇一笑,暗道这人倒是可可造之材,口舌清楚,句句直中要害,皱眉道,“此时朕会彻查,来人!派人去青衣殿。”
这人哭的声泪俱下,楼子裳和权枭对视一眼,如果不是这事儿是他们自己做的,他们都以为是权钰做的了……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据在,都是权枭和楼子裳准备好的,不过片刻的功夫,都成了铁证,阮太傅被千夫所指,看看台上权枭和楼子裳,蓦然哈哈大笑,“报应!报应啊!”
“皇上,康王妃求见。”
阮太傅闻言,双目无神,权枭冷笑一声,楼子裳也是一愣,不明白覃姗姗怎么来了,但看权枭的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楼子裳瞪他一眼,权枭难道与覃姗姗有他不知道的约定不成?!
权枭睨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楼子裳暗自撇撇嘴,他倒要看看权枭耍什么把戏?
权枭轻笑一声,“不知康王妃何事,但好在是真的皇嫂,宣!”
覃姗姗一身王妃正装而来,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她看看高台之上的楼子裳和权枭,被晃的眼一疼,心中五味陈杂,权枭竟是这个时候都不让楼子裳离他身侧,她当年……还真是傻。
“不知王妃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覃姗姗深吸口气,跪伏于地,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缓缓一笑,不紧不慢道,“夫君已去,身上万千罪名,罪不可赦,害万民,危大齐,万死难辞其咎,臣妾收拾夫君义务之时,发现一样东西,事关大齐,就当是为夫君积些阴德,还请皇上过目。”
权枭勾唇一笑,“哦?何物?”
楼子裳也有些好奇,但看权枭那神色显然是知道的,不由有些不忿,面上虽不显,却是死死的盯着覃姗姗。
覃姗姗缓缓从衣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慢声道,“几封与北狄的……通信,臣妾不敢细看,匆匆而来,还请皇上与百官作证。”
一沓黄色的纸被拿出来,权枭皱眉,蓦然轻笑一声道,“各位都看看吧,念与朕听即可,免得浪费时辰。”
百官一喜,觉得新皇行事不羁,但对他们倒是信任,一个个拿过来,登时呆立当场,宛如木鸡!
楼子裳一愣,戳戳权枭,权枭紧紧握住他的手,玩味一笑,“到底怎么回事儿?”
数十位拿着信纸的官员登时跪倒一地,颤声道,“皇,皇上。”
“怎么了?倒是说啊!”权枭不耐烦的冷喝,“结结巴巴作甚?!”
“皇上,事,事关重大,臣等不敢妄言!”
“说!”权枭骤然起身,一身冷厉煞气扑面而来,厉声道,“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一字一句!念!”
楼子裳眉头紧蹙,众位大臣战战兢兢,看来皇上是早就知道了……拿他们当靶子呢……只是,现在翻这个案子做什么?”
“黄山,此乃康王与北狄通信……亲笔……”
“还有肃王与西南王世子的……”
“清楚记载了,如何冤枉质子覃垣一事……”
“世子覃沐为了世子之位,陷害长兄……”
众人坑坑巴巴,楼子裳不可置信的看着权枭,双拳收紧,喉头发紧,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权枭这是……为他翻案……
“子裳,我怎能让你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一辈子?”权枭冷笑一声,转身眼中尽是宠溺,“覃沐就是死,也得先让你清清白白的才行。”
“质子覃垣,是干干净净的。”权枭勾唇一笑,与他十指相扣,“不容任何人糟践。”
楼子裳再也忍不住,蹲在身子,金銮殿上,伏在权枭膝头,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泪雨滂沱……
“傻东西,莫哭。”高台之上,元德缓缓后退,权枭将楼子裳紧紧抱住,心中大疼,禁不住垂首,将那泪一一吻去,“傻东西……有相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