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天空阴云凝结,顷刻间便化如泼墨。
一场倾盆的雨即将落在这大寅王朝的都城上。
天空尚无电闪,不过天地间却早有阵阵雷鸣,且早已持续了一天一夜。
一名**着上身的大汉正挥舞着一个巨锤,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与汗水,他不断地砸着面前巨大的玄铁门。每一次锤与门的撞击,都会引发一声宛如雷鸣般的巨响;每一次的撞击,都会使得玄铁门上的符文纹路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华。
大汉的身旁躺着一具具尸体,每一具尸体尽管都已伤得面目全非,但身上所穿的残碎服饰可以识别出,每一个都有着不凡的身份。他们都曾妄图阻止大汉砸这扇门,但自己最终都迎来的只有死亡。
门所依附的位置,自然是墙。
这号称天下至坚之门的门畔,是巨锤大汉的战场;这号称天下至坚之门所依附的天下至坚之墙,同样是战场。
一辆辆高大攻城车立与这高大城墙的外沿,与城墙齐高,似乎就是为了攻克这座墙而打造。一名名穿着黑色甲胄的士兵依靠着攻城车,不断涌向高墙之上,又不断滚落下来,变为死尸。
一天一夜的战斗,墙畔早已堆满了尸体,尸体已经淹没了攻城车的一半,黑色甲胄的士兵不得不踏着如山的尸体,再登上车内。
黑色甲胄的士兵不断地在死,后方黑压压的大军也丝毫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尸山的高度在不断增加,即便依靠这些血肉化成的阶梯,不需要多久,他们也可以攻下这座墙,这座城。
守在墙上的银色甲胄士兵们,早已杀红的眼中也已经泛出绝望,他们知道,这座城池被攻下,已是定局,这个王朝即将面临的覆灭这一结局,已不可能被扭转。不过他们依然在坚持,即便知道已无法改变什么,可依然不愿意认输,早已嘶哑的喉咙,还吼着浑浊的杀字。
鲜血浸湿了土地,城墙也满目疮痍,无处不书写着这一战的壮烈。
天欲雨,箭如雨。
血如积水。
泪如泉。
整座城都笼罩在如雷鸣的巨响声里。
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这连绵了一天一夜之久的巨响声中惶恐失眠,黯然划泪。
金碧辉煌的皇城依然同往日一样庄严,不过却尽失威严,整个皇城的空气里,都飘荡着浓浓的伤感。
往日里早朝的金銮殿里,汇聚着一名名官员,平日里神气的高官,身形似乎都变得佝偻,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对手或互相帮持的朋友,都散乱而立,没了站明立场的的队形,不少官员的发梢都在这一天一夜中染满白霜。
此时正是早朝时,金銮殿最为尊贵的椅子上,那个最为尊贵的人却不在。
官员们焦急地站殿里,不知道这生死攸关的重要关头,他们的皇究竟在干什么,为何迟迟未到。
皇城最高的建筑是望天阁,它傲然立于建筑群中,此刻,金銮殿百官焦急等待的至尊之皇,正站在望天阁的最高的一层里,望着巨响声传来的方向,失神。
他是轩逸,大寅王朝的皇帝。
他的身旁站着一名绝美的女子,女子衣着华贵,在宫中的身份也尊贵到了极点,此时她绝色的脸上满是憔悴。
她是慕容韵,大寅朝圣妃。
“爱妃,朕终究成了亡国之君。”手扶着围栏,说不出的神伤,帝皇之威严从昨日起便不再其身,轩辕逸头也不回地对女子说。
“陛下,都是臣妾的错。”女子眼角淌出两行清泪,动人的脸颊被泪冲刷,体会着泪水滚过,不禁愈发止不住自责和伤感,便掩面抽噎了起来。
轩逸将目光定在远方,看着天际线,看着即便是这整个都城的最高处,也不可能可以看到的护城墙,道:“一切皆是朕咎由自取,爱妃又何必再出此言。”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好好流流泪,很快朕就再也看不到你的泪了。”
语气很平淡,唯有几丝伤感,好像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即将亡朝的痛苦忧伤,只有恋人惜别的自然难过。
十年相伴,她知道这位本能成为千古明君的男子本就是这种性格,不知是不是真的为了让这位君王好好看看自己哭的模样,慕容韵索性不再以袖掩面,甚至连头也不低下一分,而是直着身子任泪流,完全没有圣妃平日的蕴含着睿智的冷酷。
泪水流得再如河,可也无法冲刷掉已酿成的错
轩逸转过了头,望这张梨花带露的脸,微微一笑,笑得很满足。
一名背负长剑的青年男子带着一名身穿金袍的男孩缓步走上了这层阁。
听着身后穿来的脚步声,慕容韵止住了泪,宫女无权登上此阁,也就没人为她递来手绢,她不得不全无风范地用袖口拭泪,转过身时,又恢复了那母仪天下的端庄。
“阳儿。”她轻唤了一声。
“拜见父皇,母妃。”金袍男孩一脸稚气,可也一脸冷静,他恭敬行礼。
他正是当今太子,轩景阳。
长剑男子没有向两位尊贵做任何礼,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而这两位尊贵似乎也已司空见惯,没有任何异色。
轩逸微微点头,目光移向微低着头的长剑男子,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直接开口缓缓说道:“带阳儿走。”
长剑男子微微簇眉,不满之情毫无掩饰的出现在脸上,说道:“我可以试试。”
他人若是听到这话,或许会认为他是在胆大包天地回应圣令,但轩逸知道,他并不是在回应自己带太子离开这件事,而是在说自己可以试着去阻止护城墙处的巨响继续保持下去。
连绵的巨响依然在天际回荡,话音刚落,又是一声。
轩逸摇头,说道:“何必,昨日你本就受了伤,他李林胜的性格你我皆清楚,敢顶着南宫蝠的压力直接进军我翰伊城,必然握着十足把握,况且你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
长剑男子簇着的眉未松,说道:“昨日一战战败,大寅灭亡已是定局,不过我可以试着让大寅输得体面些。”
他明白长剑男子的意思,于是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朕自己的错,造就了今天,本就应该受到惩罚,何必拿你去冒险,给自己争着早就没有了的脸面。”
“陛下。”听到轩逸的自嘲,慕容韵忙轻唤一声,想说话安抚。
轩逸挥手打断,继续向长剑男子说道:“卫剑,朕与你相识七八载,从未对你施加过任何一个命令,从未要你行过任何一个君臣礼,此刻,依然如此。”
轩逸盯着卫剑的眼,看着这双就算是这个时刻,还是不起波澜的眼,缓缓说道:“朕求你,求你带阳儿走。”
他一代帝王,说了个求字。
一语惊人,声很轻,但仿佛却不亚于空中的雷鸣,卫剑没有料到一位皇帝居然会说出种话,虽然自己在宫里一直仿若处在宫外花园般肆无忌惮,即便是他这样凡事都风轻云淡的性格,对任何人都看似冷漠的性格,听这番话同样吃了一惊。
“父皇…”轩景阳正准备说话,轩逸又挥手打断。
他转过头望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孩子,在这个关头依然未慌乱,未落泪,展现出的远超本身年纪的冷静让他十分满意,他摸了摸他的头,郑重道:“阳儿,你是我轩家皇室唯一的血脉,父皇别的能力没有,但擅解人心,父皇明白你想说什么,但父皇希望你能理解,我下面要说的话,是命令。”
他忽然的严肃让轩景阳顿时挺直了稚嫩的身板,吞下了刚才的漫上喉边的话,郑重道:“儿臣听令。”
轩逸取出腰间的剑,横握在前,肃然道:“你是我大寅最后的传承者,朕要你活下去,好好成长。无论这天下最后是谁的主人,若是明君,你就尽量辅佐,若是昏君,你就要救中州苍生于水火,也权当做为朕的错赎罪吧。”
最后几声稍显落魄。
“谨尊皇令。”轩景阳心中悲痛,但稚嫩的声音到了此时依然未有半分哭腔,恭敬接下了剑,剑对他来说还算庞大,不得不抱在怀里。
“阳儿还需你多照顾。”轩逸对着长剑男子说道。
尽管长剑男子并没有对自己的请求表态,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同意,因为他确实很懂人心,对这个可以说是朋友的人,更是比对那些臣子更有把握。
长剑男子微微垂头,说道:“离开翰伊城后呢?”
轩逸微微一笑,长剑男子已间接同意,果然如他猜想,他运筹的能力本就极强,若不是当年一时糊涂所做的错误决定,他本就能成为人人敬爱的皇,不过可惜,最终的结局却是这样。
“其实朕一年前就有所预料,便在准备后路,虽然前些年做了好多昏君事,但还是有不少忠信,朕已经布下了一张网,他们会主动找到你们,为你铺平一切。”
“那此刻的打算呢?”
轩逸又走到围栏旁,又望向了天际线,惆怅道:“祖皇花费无数钱财与时间修建的天下至坚之门都快被砸开了,昨日一败,此刻我又能如何。”
“不过朕倒赞同你刚才的观点,输应该输的体面,继续战争只会死更多的人,朕打算开城门,被砸开和自己打开,想来还是后者好。”
长剑男子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思考了片刻,道:“好。”
轩逸继续说道:“他李林胜也不会赢得轻松,正押军赶来的南宫蝠,还够他消受的。”
大雨忽然自天空泼下,开始冲刷这座被血染红的城。
轩逸将手伸出,雨打湿了他的袖口和手臂,他讲目光微微上移,看向了天空,说道:“雨天,是你的天,我相信你可以平安带阳儿走。”
长剑男子点头不语。
轩逸笑得更加灿烂。
慕容韵咬紧了唇,忍住眼泪。
轩景阳将怀里的剑抱得愈发紧了。
……
这一年夏天,翰伊城出奇的冷。
这一年流了好多血,这一年死了好多人。
……
城门开,黑色大军如洪流,涌入了翰伊城。
兴共十二年六月,寅朝灭,武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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