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黑影来的缥缈,出现得极巧,两位至尊强者原本箭弩拔张,但又惺惺相惜的气氛因为这位根本不是一个层阶的身影出现而被打破。
黑影自然是景阳。
傀儡已经在一里远处变作了灰飞,那些黄色气体也自动消失,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安然到了此处。
穿着黑甲奔跑的他如移动雕塑,又如海市蜃楼,只因为此时他出现在这里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让人难以置信,让张玲的心头也是悄然一紧。
通过飞沙,她看得出那人穿的是黑甲,可是她不会天真的认为这道身影是来帮助她的,因为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向她投来得冰冷眼神,含着无情之意的眼神。
她想过变数,没想到变数如谢伽淏所说,其不利一面,真的是向她而来。
没有故作深沉的缓慢,黑影跑得十分迈力,走过漫漫黄沙,踩过一地的劲气残留,很快便伫立在了张玲身前七八丈远处。
如同一根铁钉,钉在早已变得荒芜的地面上,面对着铃铛剑仙那无比强大的威压,依然不颤丝毫。
即便穿着黑甲,也可以判断出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他很激动,情绪很不稳定。
风萧萧,擦过二人间。
景阳死死看着张玲。
张玲孤傲望天。
对这位了不起的剑仙而言,自小她便从未在意过这些平凡之辈,此时,这样的角色哪怕能够对此时的她构成威胁,也根本不值得她看一眼,她扭开头,可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手中的剑鞘上。
诧异,觉得十分眼熟,像她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入其眼,入其脑海的,所以脑海中十分清澈,只是眨眼她便认了出来,不由轻叹道:“天子剑?”
她觉得有些有趣,身前人有了让她看一眼的资格,于是她静静看着一身黑甲的景阳,道:“想必就是垂髫时便经历了亡朝的前朝太子——如今的武朝重犯——轩景阳了吧。”
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还是有些许惊讶,景阳微微眯眼,透过竖缝,看着这浑身是血,其已经大变模样的女子,难免感慨万千。十年前哪怕他不经人事,只是垂髫之年,懵懂无知,也知道铃铛剑仙确实美丽得让人无言,以至于他都记不太清另外两位一同前来追杀他们的强者,却唯独对张玲的相貌依然记忆犹新,然而如今再见却天差地别,若不是那股独一无二的天仙之气依然如十年前,恐怕他也无法将面前这位妇人和铃铛剑仙划等号。
景阳缓缓取下头盔,露出了自己的面容,那张有着慕容韵三分痕迹的相貌让张玲微微挑眉,道:“果然是你。”
张玲感慨道:“十年前我眼中只有卫剑,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从而让你活到了今天,没想到十年后的一出关,上天便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张玲觉得有些可笑,平日里景阳这样哪怕身份再特殊的人,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只有些不同的蝼蚁罢了,根本连站在她身前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想到此时却需要与其论生死。
景阳沉默了片刻,看着丰腴的她认真道:“十年里,你变了很多。”
张玲自然明白他指的哪方面,不由冷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懂什么?”
面对这个摧毁了大寅王朝的罪魁祸首之一,景阳没有在意出自她口中的嘲讽话语,心中满是紧张,也满是杀意,同时还有一抹对于强者的敬意,素来有礼的他对着张玲躬了一身,道:“不论如何,这是我对你的一礼。”
张玲一怔。
景阳又对着那位盘膝坐在颓坯石台上静静看着他的老人,躬身道:“想必前辈便是‘邪杖’了。”
谢伽淏微微一笑,道:“老夫邪杖,见过大寅太子。”
大寅,金蒙,大武,这如今的三方势力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就这样以奇怪的方式聚在了一起。
然而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耀眼的火花,只有平和的对话。
而且是这样并没有太多营养的对话。
景阳的实力,断然没有与他们交谈,并且进行这种无意义地问候的资格,可是现在这两位平日里叱咤风云的强者都是强弩之末,面对这个实力也就四五星的寅朝太子,不得不放到同等的台阶上来看待,不得不按照他的意志进行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景阳道:“前辈是何时发现我的存在的?”
“从你刚进入这片山谷。”
景阳一愣,道:“前辈原来一直知道晚辈的存在。”
谢伽淏笑着摇摇头,虚弱道:“巫术者控巫阵,若是有人进入了自己大阵都不知道,又哪里算什么巫师。”
景阳点点头,接着道:“前辈让我进来,那么想必明白晚辈的一些想法吧?”
“知道一二。”
谢伽淏看着准备说些什么的景阳,率先开口道:“之后是敌是友,之后再论,至少此时,我们是友。”
景阳愣了愣,旋即点点头,转身看着张玲,他缓缓抽了口气,右手缓缓握上剑柄,觉得此时的光线似乎都变得光明起来,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暴雨夜。
极其缓慢地说道:“剑仙,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张玲冷笑一声,不爱言语的她在经历了一场不管怎么说,始终算得上酣畅淋漓的大战之后,情绪有了几分高涨,她既带着怒意又带着傲意道:“就凭你,要站到本剑仙面前还需要数十年的功夫,此时撞了大运,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语言带着的孩子气让景阳有点意外,他微讽道:“没想到铃铛剑仙也有逞口舌之功的时候,只是不论你如何说,此时的你却连率先向我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张玲的一身血衣一颤,眼神骤然凌厉。
从六岁进入生元境,便不再有人敢嘲讽她,然而这一出关她便听到了两次,相比周雷云那无力的嘲讽,景阳这嘲讽显得有攻击力得多。
“剑仙,我说你这十年里变了很多,又岂止是外貌,还有你的言行习惯。”
张玲笑了起来,冷道:“你又了解我多少?”
“张玲,出生自东海万焦岛,三岁便发现是奇才,李林胜得知后主动派人相助,让你五岁便成为龙天羽的唯一弟子,二十二岁入天一境,成为中州十星强者之一。一生骄傲孤僻,只有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爱人,结果死于我大寅朝堂一武者手中,故此对我大寅仇怨愈深。”景阳顿了顿,声音放缓,“不知道剑仙我说的对不对。”
张玲似乎有些恼怒,然而却并没有发作,道:“说一些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双绣花鞋是他送给你最后的东西。”景阳忽然补了这样一句。
不只是张玲,谢伽淏的神情都为之荡漾。
谢伽淏能得知这个秘密,那是机缘巧合,也是他做出了一些付出之后才得到的,而景阳却也知道这个消息,他难免不震惊。
张玲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
景阳接着道:“剑仙,无论你是否承认,你的行为习惯真的在这十年里有了些变化。”
“你没有以前爱说话,你变得比以前冷漠。”
“不管到底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死去,在这十年里发作影响,导致了你的变化,还是因为十年前的那次打败,导致了你的变化,你都无法否认,你在模仿卫剑叔,你在模仿游水剑,潜移默化的,你在学他。”
“你是败者,真正的败者。”
最后一句,景阳的声音分外冷。
一把锈迹斑斑的铃铛剑豁然吸到了张玲的手掌。
景阳微微一笑。
他明白,攻人,可先攻心。
她不愿做败者,那就让她看清,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