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习阳受伤之后,于归因为放心不下便隔三岔五地去看望他。
虽然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过发生这起事故的原因,但于归心里总觉得愧疚,毕竟究其根本习阳会受伤还是因为他。特别是习阳的左腿,于归亲自去问过医生得到的也是跟当初戴斯茗告诉他的一样的答复,由于骨骼受到二次创伤并且两次都比较严重,想要彻底痊愈会比较难,很有可能留下永久性的损伤。
一想到这件事,于归就觉得心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习阳两次受伤都跟他有关,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习阳最终无法痊愈,那他今后该怎样面对他……于归实在是不敢往深了想。
在他和习阳的这段关系中,习阳实在付出得太多了,多到让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一次对他说出拒绝的话一定会遭到报应。
而于归的这种状态,颜殊自然都看在眼里。
因为习阳所在的医院离颜殊家更近一些,所以为了方便去看他于归最近几乎都是住在颜殊这里。
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每天为另一个男人牵肠挂肚、坐立不安这种事,颜殊虽然已经极力地在忍,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些介怀的情绪表露出来。每当这种时候,于归的表情都是混合着无奈与疲惫。他劝颜殊要大度一点、想开一点,颜殊听了并且也在强迫自己这么做,可惜过度的强迫一定会产生更加深层次的问题。
时间久了,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爆发。
而这个爆发点到来的速度甚至要远远快于所有人的想象。
让人猝不及防。
※
这天,于归因为本身加班就加到了快九点,之后他又去探望习阳,等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公司的事情特别繁忙,叶煦完全是在按照每个人的最大潜能来给他们布置任务,每天把当天的工作做完就感觉要脱一层皮,再加上还要跑医院,往返这么一折腾人就更觉得疲乏,往往回到家就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闭上眼睛就能直接睡过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于归这几天来都没能好好跟颜殊交流过。他知道颜殊对自己去看习阳这事心里憋着委屈,但是暂时他也实在顾不上去耐心安抚他的情绪,既没时间也没精力,于归就想等至少忙过这一段后再跟颜殊敞开谈一次。
不管怎么说,颜殊就算再小孩子心性,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要顾大局的,不至于仅仅因为吃醋就任性地跟他闹别扭。
可是当今天晚上于归回到颜殊家的时候,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归,你回来了。”颜殊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电梯的声音就站起身走了过来,表情格外凝重。
于归看他这样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么?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我有话跟你说。”颜殊走上前来拉住于归的手,又把人领到沙发上坐下。“于归,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去看习阳了。”
于归不禁一愣,“之前不还没事么,突然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颜殊抿了抿唇,有些纠结地注视着于归:“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颜殊,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和立场都跟你讲得很明白,你能不能先别这么小心眼儿,等过段时间再说好么?”于归此时感觉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身体极度渴望着休息,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话音里也就不自觉地带出些不耐。
颜殊听着眼神就愈发变得委屈起来。
“我不是因为小心眼才这么说的……”他低下头嘟囔一句。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于归十分无奈地看着他,“光凭一句‘你不愿意’总说不过去吧。”
“为什么说不过去?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难道还必须有什么特殊理由我才能阻止你去见前男友吗??”颜殊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质问道。
于归听他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妥协了几分道:“你不需要特殊理由,我也明白你的感受,但是现在不是没别的办法么?习阳受伤跟我有关,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更何况他初中时第一次骨折也是因为我,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了?!”颜殊骤然打断了于归的话,表情颇为愤慨:“就算他初中那次受伤真是为了你,但你不能把那次的事和这次相提并论啊!这次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你说什么!”于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颜殊目光已沉了下去:“颜殊,你有不满我能理解,但你说话不能太过分了。”
“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颜殊这时也有点急,跟于归一起站起来大声道:“于归,之前我一直不想说,就是怕影响他在你心里的形象,毕竟是初恋,我还是想让你把心里那份美好的感觉保留下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习阳到底是什么人,你以为你真得清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隐瞒了什么?”于归皱眉凝视着他。
“于归,你还记得上回我从加州回来让你小心身边人的事情么?”颜殊咬了下嘴唇,又继续说:“我之所以那么对你说是因为我上次回去知道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关于习阳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习阳当初跟你在哥大相遇并不是偶然,你会怎么想?”
于归一时被颜殊的问题给问住了,隔了几秒后他才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全部说清楚。”颜殊赌气一般地握紧了拳头,酝酿片刻,然后严肃异常地开口:“于归,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颜理的本科也是在伯克利读的,习阳不光是戴斯茗的学弟,还是颜理的学弟。而且,颜理跟戴斯茗还是最好的朋友。”
颜殊说到这里就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而于归则听得有些发懵,大脑对于这些骤然冒出的信息来不及处理,只觉得嗡嗡地响。
“于归,我想更详细的过程应该不用我再对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你自己肯定能想得明白。”颜殊此时又继续道:“凭借颜家的手段和人脉,颜理想查出过去跟你有关系的人简直易如反掌,我想他大概也没料到竟能在一所学校里面发现习阳,又得知了你跟戴斯茗认识的事情。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颜理上次来只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回去后又那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因为他早就把钉子埋在你我身边了!”
“等一下,”于归忽然出声,“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有实证?”
颜殊看着他表情像是苦笑:“这都是颜理亲口告诉我的,还需要什么实证?”
“……”
“还有这次习阳出的所谓‘车祸’,那辆车在撞完人之后就逃逸了,而事后调查的时候习阳说因为当时天太黑所以他没看清车子的详细状况,偏偏事故还发生在缺乏监控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从奶奶家去地铁站的常用路线,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你该不会认为――”
“不是认为!是事实啊!”颜殊猛地握住于归的肩膀,两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入他眼底,“于归,你认清现实吧!因为怀疑我才去调查了这件事,而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习阳自己拜托颜理找人撞得自己!今晚我已经给颜理打电话确认过,他都承认了,难道你听到这些还会觉得习阳是你当年喜欢的那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呢……”于归站在那里愣了几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否认道:“不会的,我相信习阳不会做这种事。即便他真得事先就跟颜理认识,又或者他是因为已经知道我在哥大所以才来的,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找人撞自己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绝对不会……”
“于归……”颜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他沉默几秒,问:“事实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视而不见么?”
“你怎么就能保证这一定是事实呢?”于归反问,“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只能得到大部分‘事实’都是由颜理告诉你的这一个信息,可是颜理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结合之前的经验我想我此时此刻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也很合理吧?万一事实并不是像他所说的这样,他这么告诉你只是为了引起我们之间的矛盾,那你现在的反应不就正如他所愿了么??”
颜殊听完于归的话表情就顿住了。等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受伤地说:“于归,就算你不相信颜理,那你也不相信我的判断吗?还是说你宁可怀疑我,也要坚信你的青梅竹马不是我所说的这种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颜殊感觉自己心中的憋屈已经积累到了某个临界值,让他开始克制不住地说出一些话来,连会不会伤到人都不再顾及了。
“于归,我现在真得觉得你在乎习阳比在乎我多太多了……我甚至觉得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发自内心地在乎过我!”颜殊朝于归喊出这句话时就看到对面的人目光一震,像是忽然被谁敲了一棍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可是虽然心疼,颜殊此时却无法压抑住自己心底想要发泄的冲动,他忍不住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能感觉得到,从我们两个在一起开始你对我就始终不温不火,虽然对我的要求你很少拒绝,可却也很少主动地提出想要跟我一起做什么。就像上回你说到自己不该再去见习阳的时候也只是说‘这是更为正确的选择’,是不是你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你一直的做法对么?只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只是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职责,可是你对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对不对……”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于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短短一句话在中间停了两次才说全。
而颜殊这会儿已经彻底进入“翻旧账”的状态了。他双目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看得出是十分难过,声音闷闷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对我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让你特别开心也无法让你特别生气,就好像你的情绪根本不太会受到我的影响一样!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比较高冷……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
“……颜殊……”于归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味来:“算我拜托你……如果你现在只是因为习阳的事情才说出这些气话,可不可以先停下,我们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谈……”
然而于归没想到颜殊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反而气性更大了:“又要等冷静?又是这样!于归,你为什么总能保持这么理智呢……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到生气你就发泄出来啊!你哪怕跟我吵、或者打我骂我都行啊!为什么一直都让自己那么冷静?!我真得搞不懂你是太冷静了、控制能力太好还是――”
“――别说了!求你了……别再说下去……”于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心里仿佛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同时央求着,央求着颜殊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可他最终还是听到了。
再一次,从至爱的人口中。
“于归,你不是冷静,而是冷情吧……”颜殊自己万般灰心地低头说出了这句话,他却没看到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于归眼中的光亮也如同被人遽然断开电源一般全部熄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归而言,已经连心脏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