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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村这几十亩地与其他地方的地截然不同。
房玄龄二人卷高裤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水田里,感觉脚下的泥土竟湿润细滑,竟不似粗糙的关中所有一般。
弯下腰,抓起一把脚下犁过的田泥,只见土黄色中还夹杂着黑色的一层软泥。两个手指头一捏,软泥里露出几粒黄色的软绵绵的粪团。
房玄龄把田泥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一股难闻的酸味让他几乎作呕,他却如获至宝:“用草木灰混着粪便,竟能做出这种增强土地肥力之物,真是妙哉!就不知是用了何种方法。现在我对那个年轻人越来越好奇了!”
丢下手中的田泥,在水渠里洗干净手,房玄龄带着身后的圭畔快步地向河滩走去。
待走到河滩时,白棋正和几个工匠蹲在水车边上,指着转动的水车,几个人正在认真地讨论着。
房玄龄和圭畔走到几们老人前面,恭敬地行礼说:“张氏令甫与家中客卿圭畔不请自来,还望几位老哥不要介意!”
“呵呵,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差不多都过了古稀之年,留在这世上,只是在虚度时光,还不愿意走的原因,大概也就是想见证一下乱世后的太平盛世,苟且而活罢了。现在新奇事物出现在眼前,恨不得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能用到,你们的到来又怎会介意呢。”刘老汉柱着拐杖,一边笑着一边认真打量着前面的两个人。
“那你几位可要长命百岁了,这样才能看着小子我折腾一辈子!”白棋从水车那边走了过来,看了几眼房玄龄二人,听到刘老汉的话,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
“小子白棋,字风曲。二位可是打长安而来?”
“白棋?风曲?有趣的名字。”房玄龄与圭畔相视一笑,然后好奇地问白棋:“何以见得我们是长安来人?”
白棋撅了撅嘴,有些不屑地说:“一种观察人的外表形象的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在这么多位长辈面前,不说也罢。”
见白棋说得有趣,房玄龄开始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后生。
十七八岁的年纪,干净阳光,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和亲近他。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面对其他人有礼有节,同时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在他的身上,房玄龄看到的,是以前从未在大唐其他同年龄的少年身上存在的一种气质,自信,阳光,同时又带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狡黠。
一个有趣的少年!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问这件事情。我想问你,这个新式水车对农事可有用?”
“眼见为实,有大用。”
“可易建?”
“只要地形合适,稍懂木工与搭建,能轻易搭建起来。”
“既然如此,推广可有难处?”
“洛水之畔尞水沟有阻力。”
房玄龄停止了询问,四十多岁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他再次非常认真地把白棋摆在了比之前更重要的位置上。他想了一会,问:“为何?”
“估计是看不得别人有好东西,于是想抢回家用,后来发现抢不了,于是就经常使些绊子。既然我用不了,那你也别想用!”白棋睁大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
“呵呵,小儿莫不是睁大眼睛说瞎话呢!”房玄龄身后的圭畔突然说。
“令甫公可信?”白棋漆黑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这个中年人,很认真地问。
房玄龄沉默着,说:“水能利物,轮乃曲成。升降满农夫之用,低徊随匠氏之程。始崩腾以电散,俄宛转以风生。虽破浪于川湄,善行无迹;既斡流于波面,终夜有声。”他盯着白棋问:“五天前这几句话出现在长安,是你散布的?”
白棋点点头承认。
“为何?你想引谁出来?”
“人家是狼,我们是绵羊啊!绵羊要被老虎吃了,只能找更多厉害的老虎来驱狼了!”白棋耸耸肩膀,一改先前严肃的正经模样,十分无奈地摊着手说:“这些东西做出来后,本来就是打算交给官府,让官府进行推广的,谁知人家根本就见不着人,我只好走曲线来达成目标了。这种水车对于关中来说是非常有用的,稍加改造,就能在各种地形使用,充当各种用途。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其中一种用途。关中这么大,要推广必须借官府的力量,我们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小子想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混账方法,想着离天子越近的地方,混账的人总该会少的。”
说完,白棋还特意对着房玄龄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令甫公笑了,他转身对着刘叔公说:“老哥,你养了只猴子啊!”
“你错了,他就是只小狐狸!”刘老汉哈哈大笑。
房玄龄转过向来问白棋:“风曲小子,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既然您来了,当然就是把之前就想做的事情全部交给您了,然后我继续混吃混喝。”
“混账东西,如今正是大唐用人之际,你有一身本事,应该搏一功名,用所学造福一方!”看着那一脸轻松的白棋,房玄龄突然就来气。
“别,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像小子这种矮的还是躲在您这样的高人身后才安全。小子的理想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我大唐人才济济,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就交给他们好了,他们肯定很乐意为大唐建设添砖加瓦的!”
白棋叫大牛拿过来一个牛皮卷筒,递给了房玄龄。
“令甫公,里面就是小子要交上去的所有东西,包括了水车和曲辕犁设计图。”
张令甫看着白棋一幅满足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于是一脚踢在后者的腿上,见白棋站立不稳,跌在河滩上,才解气地哈哈大笑。
他慎重地打开牛皮卷筒,往里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你做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做这个东西只需要几种简单至极的材料,加上几道人人都可做的工序而已,难道你以为会很难吗?”白棋坐在地上鄙视着房玄龄。
“小子,你应该明白,这件东西的意义可是不下于两幅设计图的!”房玄龄双手捧着卷筒,微微颤抖着,因为画设计图用的居然是两张雪白的上等纸张。
“就知道你们会问,所以除了给了十几张样品,纸张的生产流程和工艺都写在里面了!”白棋站了起来,然后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继续鄙视着房玄龄二人。
过了不多儿,房玄龄就完全地平静了下来。他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白棋,说道:“小子,你今天给老夫带来了不少大惊喜啊,真希望接下来你还能给整个大唐能带来一些新的惊喜!”
不管在一边发呆的白棋,房玄龄和几个老汉道别后,牢牢抱着牛皮卷筒,带着圭畔,踩着原路,一头扎进了春雨之中。
“叔公,我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等人走无字,白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苦着脸说。
“小子,这是你的福气,就好生受着吧!”
“可封侯非我愿啊!”
“还想封侯?滚!”
老叔公一脚踢开想粘上来的白棋,带着几个老伙计去看水车和曲辕犁去。
白棋自己一个人回到了田边的草亭里,被打湿的衣服也不脱,躺在了地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垫着脑袋,喃喃有语。
“社会主义大好青年果然是斗不过这群靠造反起家的老狐狸啊!居然改名换姓地来到了穷乡僻壤,真是佩服房玄龄的勇气。不过一个阳谋就引来一只大狐狸,然后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哎,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把它填完!可这次挖的坑太大了啊,一不小心就整个人都填进去了,亏大了,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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